夏淵帶我去了西山裡頭的亂墳堆。
這塊兒的墳,基本沒人來拜祭,時間長了,就成了長滿野草的亂墳堆。
「從這邊的樟樹抓?」我厭棄的掃了眼周圍的環境。這地兒的味可真怪,說臭不臭說腥不腥的,聞著讓人腦袋發暈。
「嗯。」夏淵說:「這種甲蟲,是從死了一百年以上的屍體裡孕育出來的,喜歡在樟樹上活動。」
我衝口而出,「那不就是屍蟲麼。」
「不是屍蟲,屍蟲是血紅色的肉蟲,有劇毒。這蟲子沒毒,也沒名沒姓,是血蛭的剋星。」夏淵拉著我繞過一個老墳,來到一棵樟樹前。
捕捉甲蟲的工作由夏淵來做。
這種甲蟲特別鬼靈,對活人的氣息特別敏感。雖然我不算百分百的活人,但是我呼吸,只要我呼吸,它就能感覺到我的存在。
而夏淵就不同了,不用呼吸,所以甲蟲就不會感覺到他。
夏淵順利的抓到了一瓶子甲蟲。
甲蟲和七星瓢蟲長的一樣,只是顏色不同,七星瓢蟲是紅色黑點,它是翠綠色金背。
我問夏淵,「這些夠了麼?」
「不夠再來。」夏淵把瓶子塞到我手裡,讓我拿著。
一想到我將會吞進去其中的一隻,我就渾身發麻,汗毛都豎起來了。()我把瓶子朝夏淵兜裡狠狠一塞,說:「還是你拿著吧,我一想到要吞下其中一隻,我就難受,現在就特別難受。」
夏淵不以為然,「這個是好的,是救你的,你怕什麼。」
「它要進我肚子裡頭,我能不怕麼。」我真怕這樣的。
身體裡隱匿著一個活物,這個活物,隨時可以亂爬亂鑽,我當然害怕。
夏淵屈指彈了下我的額頭,「樓鐵膽,現在成了樓沒膽了。」
我沒好氣的回答,「膽子被血蛭吃了。」
「你把血蛭當蛔蟲,蛔蟲也是寄生在人的身體裡。」夏淵安慰我,「你想想,其實差不多。」
「差多了,差大了。」我站小土堆上,做遠目狀,「螞蟥這玩意兒,是我最害怕的東西。」
夏淵把我從小土堆上扯下來,按著我的腦袋,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一邊的瘦老頭說:「她不懂事,踩錯了地方。」
「這誰啊?」我盯著老頭。
老頭惡狠狠的盯著我,眼神綠油油的,跟狼似的。
我突然醒過味兒來,看了看老頭,又看了看剛剛被我踩上去的小土堆,趕緊彎腰把土堆上的腳印擦平,「不好意思啊,大爺,沒看見這是你家房頂。」
「哈哈。」我乾笑兩聲,扯了下夏淵的袖子,沖瘦老頭說:「我們就不打擾您了,先走了啊。」
瘦老頭不遠不近的跟了我們好一陣子,直到我們上了大路,他才消失了。
「至於麼,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有點兒憤憤,「幸虧能看見他,要是看不見,被他跟到家裡,然後被他這樣那樣的折騰,那不冤死了。」
「誰讓你踩了他家房簷。」夏淵取笑我。
我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腦門,「我真衰啊。」
「我最近沒吸你的運氣,你的運氣正在慢慢回升。」
我歎了口氣,「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我自個兒倒霉。被人碰一下,身體裡頭就鑽進來一個螞蟥。上山抓甲蟲,想站個高點兒的地方看看風景,卻踩到鬼墳頭,還差點兒被跟到家。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
夏淵將胳膊搭到我肩膀上,哥倆好似的,「這些都是意外,不能算在霉神頭上。」
「我這意外出的,可真叫我難受。」我郁卒的說:「還不如讓我掉溝裡掉坑裡,骨折斷腿也行,都比身體裡頭鑽進去個螞蟥強。」
抱怨了一會兒,我陡然又有點兒想通了。
「算了,人生總得方方面面都經歷了。何況我的人生這麼的與眾不同,那經歷的倒霉事兒肯定也得和大家不一樣才行。」我看著天邊的雲朵兒,「以後等我老了,我就可以跟我孫子講,說我曾經是無名大英雄。」
「這跟血蛭有關係麼?」夏淵真會潑涼水。
我斜他一眼,「有關係。當我滅了血蛭老媽,這不又是一件為民除害的大好事兒嗎。」
「這好事是我做的吧?」夏淵笑瞇瞇的看著我。
我嫌棄的瞟他一眼,「分那麼清楚幹什麼,咱倆誰跟誰。主要是你做,我也是不可或缺的參與者。沒有我,你自己哪能辦得了,是不是?要是沒有我,你根本不可能知道,血蛭又為害人間了。」
夏淵樂的要命。
他的笑點一直很奇怪,很多時候,我說的都是正經事兒,他卻能笑歪下巴。
真怪。
我和夏淵趕回了家,商量著下一步的計劃。
先得查出那個男孩住在哪兒,然後查查他體內的血蛭是不是母體,查清楚這個,還得查查,有多少人被植入了血蛭。
我陷入沉思,思考了一會兒,拍拍夏淵胳膊,「我覺得這些甲蟲肯定不夠,到時候我先吃啊。」
夏淵調侃我,「你應該捨己為人,讓所有人先吃,你最後吃。你這麼做,才是大功德。」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特認真的跟他說:「人首先得愛自己,才能得到別人的愛。所以,我必須先得對我自己好,這樣,別人也會同樣對我好。我要是捨己為人了,那別人就會認為,我是應該被捨棄的那個人。你懂麼?我自個兒都捨棄我自己的話,別人更會把我當成廢品。」
我喝口水,評價捨己為人這個詞兒,「捨棄自己,成全別人,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兒。」
夏淵笑著說:「照你這麼說,這世上不定多少傻子呢。」
「在我眼裡,他們是傻子。在他們眼裡,我自私自利。立場不一樣,看法就不一樣。」
夏淵樂了,「你懂的不少,還知道立場。」
我白了他一眼。
夏淵是逮著機會就諷刺我一下。
諷刺就諷刺吧,再怎麼諷刺,我也就這樣了,不能昇華也掉不下去,都定型了。
該鬥嘴鬥嘴,該辦事兒的時候,我倆也不含糊。我們商量好了,明兒一早就去找那個男孩,抓著他,就把甲蟲扔他嘴裡。
我想起個事兒,「那鏡子不是說,驅除血蛭,得在血蛭發情之前麼。可男孩體內的血蛭已經發情了啊,這可怎麼整?我有點兒糊塗了。」
夏淵說,他有辦法。
「你告訴我一下啊,別老把我蒙在鼓裡,弄的我雲裡霧裡的。」我指責他,「我以前辦什麼事兒的時候,從來都不瞞著你,你太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