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說:「姐,你閉上眼睛,別睜眼,我把你拉進去。」她叮囑了我好幾遍,讓我進去的時候,千萬別睜眼,什麼時候她讓我睜開,我才能睜開。
她說,如果我半截睜眼了,就會卡在牆裡頭。卡牆裡頭,人的骨頭血肉就會和牆長在一起,就算大羅神仙下來,也分不開。
我被她這話給嚇到了,跟她保證,在進去的時候,絕對不睜開眼睛。
我閉上眼睛之後,徐靜拉著我的手,帶著我朝前走。眼睛閉著,身體別的感官就特別靈敏,肌膚敏感度倍增。被徐靜扯著進洞之後,就好像從夏天邁入了深秋,渾身的汗毛還有雞皮前仆後繼的鑽豎了起來。我打了個哆嗦,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裡面有股濃重的苦香氣,像是某種植物根莖的味道,又像是某種中藥材。
走了沒多久,溫度變了,週身暖融融一片,雞皮疙瘩消退,汗毛也偃旗息鼓,服貼在了肌膚上。
鼻間絮繞的苦香氣退散,換成清甜的香味兒,像是進了花果圓子。
「姐,睜開眼睛吧,我們到了。」徐靜讓我睜開眼睛。
我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現在呆的地方。我現在在一個雜貨鋪裡,雜貨鋪很逼仄,木頭大門半敞著,進來右邊是櫃檯,左邊是空地,空地極窄,五六個人就能站滿。
櫃檯後面是一排排的木頭架子,上面亂七八糟堆疊了很多東西,灰濛濛髒乎乎一片。
這裡面唯一鮮艷的,就是櫃檯後面那個女人身上穿的紅色長袍,長袍有點兒像印度女人穿的沙麗,也像索馬裡女人穿的袍子,很有異國風情。她一直垂著頭,也看不清她的長相,烏黑的長髮隨意的傾瀉在肩膀和後背。整個人像是灰色鉛筆畫裡頭濃墨重彩的一筆,特別鮮麗。
她肯定就是那個真身不明的收銀,花紀年。
一個有點兒尖利的聲音刺破安靜,陡然響了起來,「想買什麼?」這聲音一點兒都不友好。
我隨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櫃檯後面第一排架子旁邊倚了個穿著長褂子的大老鼠。這老鼠直立站著,能有五六歲小孩那麼高矮,胖墩墩的。灰黑色的毛皮,身上穿著灰色的長褂子。他左邊耳朵缺了一塊兒,兩眼睛也跟周圍的環境似的,灰突突的,一點兒光彩都沒有。
這應該就是雜貨店的老闆,黑老闆。
「黑老闆。」我笑著沖黑老闆打招呼。
黑老闆雙爪背在腰後,躲著四方步,來到我面前,仰著脖子盯著我。遠看的時候,只覺得他眼神沒光澤,像是得了近視眼,近看才發現,他兩眼球被灰色的絮狀物覆蓋著,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幸好他的瞳仁沒被灰色絮狀物蓋住,所以能看得見人。我忍不住,替他慶幸了一下。
他這眼睛,違和感太強了,和徐靜臉上那兩黑窟窿,不相上下。
盯著我看了一小會兒,黑老闆抽了抽鼻子,「人?」
花紀年抬起了頭,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老闆,我說你得鼻竇炎了你還不信,她們進來這麼久,你才發現她們是人。人老事兒就是多,你趕緊去治治鼻子吧。」
花紀年的臉,很美,但美的很怪異。就像是弄了一張美女畫像貼在臉上似的,雖然美的過火,卻木板板的,也緊繃繃的。
她的臉很僵硬,眼神卻極為靈活。
「怎麼了?我臉上這皮不好看麼?」花紀年瞇眼瞪著我。
我由衷讚歎,「很美。」臉上的皮?難道是畫皮?
黑老闆搶話,尖著嗓子沖花紀年吼,「你趕緊去給我搬貨。我給你那麼多工錢,不是讓你來睡覺的!」
花紀年摸了摸鼻子,無可奈何的站起來,「真是老糊塗,昨天還讓我多睡睡,今天就讓我趕緊幹活。老糊塗。」
黑老闆重重哼了一聲,花紀年嘟囔了一聲,腳底抹油,溜進了架子後面。架子後頭有道布簾,也是灰突突的,跟牆壁混色在了一起。花紀年撩起來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那塊兒有個簾子。
「說吧,想買什麼。」黑老闆這回的口氣更沖了。
我看了徐靜一眼,對黑老闆說:「我來買辟水珠。」
黑老闆繞著我轉了一圈,慢騰騰的說:「我開店有三百多年了,你是頭一個進來的活人。既然進來了,你應該知道我這裡的規矩。」
我點頭,「我知道黑老闆做生意的規矩。」
「好好好。」黑老闆拍了拍手。
黑老闆說,讓我用三滴血來換辟水珠。真巧,之前我剛用血把徐靜召喚出來,血口子還沒癒合呢,連刀子都不用動,直接就能擠三滴出來。
我剛想答應,徐靜就扯住了我的胳膊。
她湊到我耳邊嘀咕,「姐,他要的三滴血,是你三年的壽命。」
我愣了一下,考慮了幾秒鐘,側頭問徐靜:「我還有多少壽命?」
徐靜搖搖頭,「這個我看不出來,姐。」
黑老闆轉到櫃檯後頭,拿出一個算盤,辟里啪啦撥了起來,邊撥邊說:「你肩上兩把火沒滅之前,可以活到九十三,肩上火滅了,減十歲,可以活到八十三。肩上火滅了以後,跟著一個鬼,誤打誤撞做了幾件好事,加五歲,這是八十八歲。坐牢的時候,你讓一個鬼魂飛魄散,這減去三歲。你現在,能活到八十五歲,減去你現在的歲數,還有六十五年可以活。」
就算少活三年,那還剩六十二年呢。
我答應了黑老闆的交換條件。
黑老闆取了一個鵪鶉蛋大小的珠子出來,珠子是白灰色,跟黑老闆的眼睛一樣,一點兒光彩都沒有。
他說這就是辟水珠,我把血滴給他之後,他就把珠子給我。
他衝我伸出左爪,讓我把血滴到他的爪心。
血滴上去之後,像是落入泥土的雨水似的,直接被吸收了,完全不留痕跡。
我驚訝的看著這奇妙的景象,不小心多擠了一滴出來。
雖說是我不小心滴出來的,但黑老闆卻不沾這個便宜。他給了我辟水珠之後,又塞了把手掌長的小刀子給我,用來交換那一滴血。
刀子烏黑的,刀把那裡就是個鐵塊,連點兒花紋都沒有。刀子口也沒開刃,像是個未成品。
徐靜也看不出來這刀子的玄妙,用黑老闆給的都是好東西這句話來搪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