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看園之人還是把那女子抱了進來,遠遠的雲瑾笙只看得到那女子的衣服有些破爛,大大的兜帽蓋住了整張臉,身上落了不少的雪。
雲瑾笙跟黎融墨一起下到竹樓下,那男子把懷裡的人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斜靠著,然後抬眼看了黎融墨一下,畢竟主上他一向都很有潔癖,尤其不喜歡女子沾染他的東西,不過此刻看到黎融墨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也便放下心來。
然而,此時女子隱在兜帽下的臉微微露出,雲瑾笙心中便是吃了一驚,這個人……隨即走到女子的身邊,掀開兜帽,整張臉都露了出來,雖然形容憔悴、嘴唇乾裂、髮絲鬆散,但是依舊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眼前的人是雲瓊容無疑,那個曾經衣著光鮮、尊貴高傲的四公主殿下竟然成了這般模樣,雲瑾笙不知是該恨還是該憐。
看到雲瓊容臉的那一剎那,黎融墨也是一愣,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裡,他記得當初先皇突發急病的時候,自己正好告了假,對宮中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當時情況緊急,寒松便帶著她來這裡跟自己仔細稟報宮中的情形,卻沒想到她會再次出現在這裡。
雲瑾笙伸手探上雲瓊容的脈象,纖指剛觸上雲瓊容的肌膚,便能感覺到那滾燙的溫度,雲瑾笙緊皺眉頭,擰了帕子覆在雲瓊容的額頭上,「這樣不行,我們先回去吧。」在這樣燒下去,只怕是性命不保,她的罪名以後再說,現在得先把人給弄醒了。
黎融墨冷眼看著處於昏迷中的雲瓊容,自己跟瑾笙單獨相處的時間終究還是被她給攪了。
儘管雲瑾笙一直在催,但是馬車依舊是平穩地、緩慢地到達了晉王府,黎融墨把雲瑾笙抱下馬車之後,示意門前的侍衛把雲瓊容給抱進去。
那侍衛把雲瓊容抱進一間客房之後就退下了,雲瑾笙吩咐旁邊的侍女先去熬藥,此時竹青已經拿著雲瑾笙的藥箱而來,雲瑾笙從藥箱中拿出一粒藥丸餵進雲瓊容的口中,吩咐侍女照顧著,也便跟黎融墨一起走出了客房。
雪依舊在下,雲瑾笙駐足在迴廊中,「她是活不成了吧?」語氣很是複雜。
「等她醒過來之後就交給刑部審理吧。」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她,宇文景他們才能順利地逃出皇宮,還把皇上從宮中劫走作為要挾,連累瑾笙被人擄走,這樣的罪名難逃一死。
雲瑾笙輕歎了一口氣,通敵的罪名是洗脫不掉了,雖然她跟自己同為父皇的女兒,但是她做的事情足以定下死罪,自己並無意為她開脫,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
「等她的病好了之後吧,既然身為雲昭國的公主,走的時候也要體面一些。」畢竟她的身上有著跟自己一樣的血脈。
雲瓊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看到頭頂上精緻的床帳,雲瓊容頓時一愣,這裡是哪裡?正欲掙扎著坐起身來,有侍女推門而入,看到雲瓊容已經醒了便讓後面的侍女去通知黎融墨跟雲瑾笙。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記得自己昨天好像暈倒在了梅園。
「這裡是晉王府。」侍女恭敬地回答。
雲瓊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侍女,自己現在竟然在晉王府?難道昨天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以為不會在那裡碰到他的,誰知道他竟然會恰好在那裡。
「攝政王殿下呢?」雲瓊容急切地問道。
「已經派人去通報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的。」侍女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雲瓊容面上露出喜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理順自己的頭髮,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這件衣服不是自己暈倒時穿的那件衣服,難道是他吩咐人幫自己換的?
「我的衣服……?」雲瓊容並沒有說完,但是那侍女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回答道:「是王妃吩咐奴婢們為姑娘換下的。」不知道這女子的身份,那侍女便稱雲瓊容為姑娘。
「王妃?」雲瓊容愣了一下之後,臉上露出苦笑,都是自己一時被自己的幻想沖昏了頭腦,他那樣冰冷的人怎麼會管自己的死活,想來是雲瑾笙吩咐人救下的自己。
「見過王爺、王妃。」侍女們齊齊給進來的兩人行禮,床上半躺著的雲瓊容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雲瑾笙,雲瑾笙也只是沉默著上前為她把脈,卻沒想到雲瓊容一下甩開了雲瑾笙的手,因為她現在正在病中沒什麼力氣,也沒傷害到雲瑾笙,但是黎融墨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一雙含了風霜的眼睛看向雲瓊容,「雲瓊容,如果你想死的話,本王這就可以成全你。」
雲瓊容淡淡地看了一眼黎融墨,卻又迅速轉開,雲瑾笙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裡還殘留著眷戀。
「死有什麼好怕的?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現在的我除了死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所以,」雲瓊容定定地看向雲瑾笙,「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謝你。」她是自己今生最憎恨的人,是她奪走了自己全部的希望。
雲瑾笙淡淡一笑,語氣中一派雲淡風輕,甚至帶著同情的意味,「雲瓊容,我並沒有打算讓你感謝我,只是想讓曾經身為雲昭國公主的你走得體面一些而已,雖然你丟了整個雲昭國皇室的臉。」
「你就不怕死後父皇會怪罪於你嗎?」
聽了雲瓊容的話,雲瑾笙突然朗笑出聲,彷彿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雲瓊容你是在跟我說笑嗎?怕父皇怪罪的人應該是你吧?是因為你,雲昭國的皇帝才會被人劫走,如果宸兒他真的出了什麼事,你想過這個後果沒有?恐怕你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以抵消你的罪孽!」她沒想到雲瓊容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是執迷不悟。
黎融墨冷冷地看向雲瓊容,對門外站著的寒松道:「等她的病好了,就送去刑部。」這是他答應過瑾笙的,不過在這期間,他不希望瑾笙再看到她了。
「知道了,王爺。」
黎融墨跟雲瑾笙走出去的瞬間,雲瓊容聽到黎融墨溫柔低沉的聲音傳來,他說,安胎藥要涼了,雲瓊容的五臟六腑霎時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冷。自己到了固藺國之後,彷彿就像是被人孤立起來了一般,自己的院子除了那些侍女從來沒有人踏足,而她們也從來不跟自己說話,後來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固藺國的皇后帶著宇文景一起離開了,過了很久都沒有回來,而她也從丞相府下人的隻言片語裡聽出,邊關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固藺國的二皇子很快就要回京掌握政事,而她也終於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賭輸了這一把,便連夜逃離了丞相府。
可是出了丞相府的自己卻不知該往何處而去,卻不知不覺地走向了雲昭國的方向,明知道自己若是被人認出來,就是必死無疑了,可是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期盼回到了雲昭國,而自己身上已然是身無分文,這般挨餓受凍的日子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本想著再看他一眼,自己就離開京城,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過完自己的餘生,可是終究怕被人發現自己不敢靠近晉王府,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個梅園,卻沒想到他竟然就在那裡,還有雲瑾笙。
雲瓊容平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床帳,罷了,這樣也好,死了倒也乾淨的,說實話,她還真是沒信心過那種平常百姓材米油鹽的日子。
從那之後,雲瑾笙再也沒有見過雲瓊容,只知道寒松把她送去了刑部大牢。
眼看著已經接近過年,司徒映寒跟林安風的婚期也快要到了,在這之前還有雲懷蝶要出嫁,由於黎融墨的堅決反對,雲瑾笙也只是到宮中露了一面,看到雲懷蝶臉上毫無喜色,心中也是不忍,屏退了周圍的宮女,雲瑾笙決定跟雲懷蝶好好聊聊,按照她現在的狀態,成親以後,只怕日子也不好過,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的妻子整天悶悶不樂的,心裡還想著另外一個男人?
雲瑾笙看著鏡中的雲懷蝶輕笑道:「這麼美的新娘子怎麼這麼悶悶不樂的?大喜的日子要開心一些才好。」
雲懷蝶抬起頭,勉強一笑,她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雲瑾笙坐到雲懷蝶的旁邊輕聲道:「你這樣的表情,我看到了還好,若是讓你夫君看到了,你以為他會怎麼想?剛剛那些宮女看到你這副不開心的表情,她們心裡會作何揣測?她們又會如何傳出去?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既然已經決定嫁人,那也要努力過得好一些,有些事情既然已經決定放棄,又為什麼要讓它來阻礙你將來的日子呢?」十幾年的心思全部傾注在一個男人身上,難道後半輩子還要在痛苦中度過嗎?
雲懷蝶眼睛裡閃過痛苦,她低下頭去,聲音很是無奈,「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她也想歡歡喜喜地出嫁,可是她笑不出來。
雲瑾笙拉起雲懷蝶的手,輕聲道:「就算是不愛他,也可以把他當做親人去相處,不要讓你放不下的執念,牽絆住你的下半輩子。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很難挽回了,要珍惜眼前的緣分。」
雲懷蝶沉默,她知道雲瑾笙話裡的意思,其實她也聽說了,七公主雲芷蕊嫁人以後,日子過得並不算好,他們大婚沒多久之後,她的夫君便又納了一房小妾,聽說對雲芷蕊很是冷落,大概也是因為雲芷蕊的心裡還是放不下黎融墨吧,六公主是不想自己重蹈雲芷蕊的覆轍。
「謝謝六公主的提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六公主說得對,既然自己跟林安風已經無望,為何還要讓自己心裡的執念影響自己以後的日子,若是自己的夫君真的因為這樣而疏遠自己,那自己以後後悔都來不及,畢竟他才是跟自己過完下半生的人。
眾人發現,跟六公主單獨聊過之後的五公主心情好多了,臉上也勾起了笑容,這樣容光煥發的模樣才像是一個新娘子嘛,雲瑾笙心中也是欣慰,總算是沒辜負自己的這一番苦心,感情的事情總是這麼複雜,兩情相悅多麼不容易。
說起來是黎融墨先愛上自己的,如果自己後來沒有愛上他的話,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會是個什麼局面。晚上用過晚膳之後,雲瑾笙窩在黎融墨的懷裡突然想起這件事情也便問了出來,黎融墨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除了我,你還能愛上別人嗎?」神情很是理所當然,彷彿雲瑾笙問這個問題很多餘一樣。
雲瑾笙微挑眉頭,嘿,還挺自信。
黎融墨輕吻雲瑾笙的額頭,心中暗道:因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男人比我更愛你。
今年的冬天,雲昭國的京城似乎格外地熱鬧,今日就是司徒映寒跟林安風的婚禮了,迎親隊伍熱熱鬧鬧地來到了晉王府門前,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林安風玉樹臨風,眉宇之間皆是英氣逼人,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話倒是一點都不假,此時的林安風身上哪裡還有以往那種風流公子的痞氣,經過戰爭的歷練,他儼然成為一個挺拔堅毅的男子。
雲瑾笙親手為司徒映寒蓋上紅蓋頭,送她出了晉王府的大門,心裡卻陡然生出一股不捨,黎融墨把雲瑾笙擁入懷中,「又不是嫁到很遠的地方,同在京城,相見的時候就能見到。」
雲瑾笙點點頭,映寒是跟著自己離開了繆水族來到了這裡,在繆水族的時候,她就對自己很好,這樣一個美麗良善的女子,值得擁有最好的幸福。
然而這一天終究還是不平靜的,就在迎親隊伍剛離開晉王府不久,便有暗衛來報,宇文子蘭已經現身了,此時就在宇文景所住的宅院中。
等黎融墨趕到的時候,宇文子蘭就靜靜地坐在前廳中,而她的旁邊坐的則是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的宇文景,正如雲瑾笙所說,宇文子蘭彷彿料到了這裡會有埋伏,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慌亂和驚訝。
「你終於還是來了。」瑾笙她沒有說錯。
宇文子蘭笑著道:「我既然來了就沒有想要活著離開。」說著便是看向身側的宇文景,而宇文景神色卻變得複雜起來,他以為她不會來的。
黎融墨對旁邊的侍衛道:「抓起來吧。」固藺國那邊也是找了她許久了,若不是想用宇文景做誘餌引她出現,宇文景也早已被抓回固藺國了。
宇文子蘭臉上卻是勾起淡笑,此時的她沒有了往日精緻的妝容,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孱弱與端莊,「攝政王殿下何必那麼著急,我還有一事相求,煩請攝政王殿下代為轉達固藺國二皇子殿下,固藺國的玉璽在我的手上,如果他想要的話,就來這裡找我來拿,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陳年往事要告訴他,有關於我跟他父皇的。」就算自己到頭來終究還是輸了,可是最起碼她想有人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沉重。
黎融墨只是一愣,也便是答應了,隨後宇文子蘭跟宇文景皆是被黎融墨的屬下帶去了刑部的牢裡,由於兩人是牽涉到固藺國皇室的要犯,就單獨關押了起來。
黎融墨回去晉王府之後,將這件事告訴了雲瑾笙,雲瑾笙倒是沒怎麼意外,她本就猜測宇文子蘭應該不是單純地因為野心而做出這些事情,她必然還隱藏著什麼跟固藺國皇室有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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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