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了?」黎融墨問道。
寒松搖搖頭,「沒有找到皇上的蹤跡。」
雲瑾笙雙手相握,指尖已經泛白,臉上依舊是平靜,「既然宇文景在我們手上,他應該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語氣鎮定得讓人信服,卻又彷彿是在努力壓抑心中的不安,來說服自己。
雲瑾笙一夜未睡,黎融墨也是坐在那裡陪著她,天色已經大亮,侍女們端來早膳,雲瑾笙卻是一口都沒吃,黎融墨知道雲瑾笙此時的心情,這樣的她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飯的,便也不勸,只是陪她等著。
此時姬煞兒小跑著進來,語氣甚是激動,「主上、夫人,皇上有消息了。」
雲瑾笙霍然站起身,也許是一夜未睡又沒有進食的原因,雲瑾笙只覺眼前一黑,頭也有些暈,但是手掌撐著桌子,雲瑾笙站起身來,「快說什麼消息。」
姬煞兒連忙拿出一封信交到雲瑾笙的手中,「這封信是剛剛一個孩子交給晉王府門口的侍衛的。」
雲瑾笙連忙拆開信封,信上只有寥寥數言,不過這也讓雲瑾笙心中的石頭稍稍放下了一些,最起碼他們知道宸兒還平安地活著,他想用宸兒換宇文景,這是自己早已預料到的,只是為什麼還要換雲瓊容,對他們來說,雲瓊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是嗎?不過只要宸兒能夠平安,讓他們離開也無妨。
「按照他的要求去準備。」黎融墨吩咐道。
午時,雲瑾笙跟黎融墨帶著宇文景跟雲瓊容,乘著馬車按照信上的指示來到指定地點,信上還說除了他們四人不能再出現別的人,所以黎融墨對四周格外警惕。
「來了。」黎融墨提醒雲瑾笙。
果然,宇文景的侍衛帶著雲燁宸出現,那侍衛手裡的劍明晃晃地架在雲燁宸的脖子上,看起來觸目驚心,但是小小的雲燁宸臉上沒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只是看到雲瑾笙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脆弱,「姐姐。」
雲瑾笙嘴角漾起微笑,盡量減低雲燁宸的緊張,「宸兒別怕,姐姐在這裡。」
黎融墨眸光如冰地看著那男子,「你要的人我已經帶過來了,可以放了宸兒了吧?」這是黎融墨第一次稱呼雲燁宸為宸兒,此時他不是以雲昭國攝政王的身份來的,而是以雲燁宸姐夫的身份而來。
那侍衛道:「好,我們同時放手。」
「等一下。」宇文景卻突然開口,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意,「如果放了雲昭國的小皇帝,我們怎麼可能順利離開雲昭國,最後還不是得死。」
「你想怎麼樣?」雲瑾笙眉頭微蹙。
「等我們順利離開雲昭國之後,才能放了你們的皇帝。」
「卑鄙,你們言而無信。」雲瑾笙怒視著宇文景。
「卑鄙也罷,言而無信也好,只要我們能活著回到固藺國。」宇文景臉色依舊蒼白,嘴角卻是含著笑意,「當然如果你們不想做這個交易,盡可以把我給殺了,不過這樣的話,你們雲昭國的小皇帝也將與我一起奔赴黃泉,有雲昭國的皇帝相伴,我死得也算是值得。」他料定雲瑾笙不會不顧雲燁宸的安危,這場賭局自己是贏定了。
「你們這麼言而無信,誰知道你們出了雲昭國之後會不會毀約?」對於宇文景,雲瑾笙已經完全不相信他說的話。
「六公主,你們沒有別的選擇,我一個將死之人,死對我來說有什麼好可怕的,可是你們的小皇帝以後還有大好的人生,就這樣陪我這個病秧子奔赴黃泉不覺得太可惜了嗎?」宇文景說得篤定。
而雲瑾笙知道他說中了一切,宇文景不怕死,可是她怕宸兒真的要跟他陪葬,黎融墨的武功很好,可是怎能快過架在宸兒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子?他們冒不起這個險。
雲瑾笙臉上笑意朦朧,眼神卻是冰冷地看向雲瓊容,「這下你滿意了吧,看著自己的親弟弟被人架著脖子,你心裡應該很痛快吧?雲瓊容你看清楚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孽,以後,你永遠都是雲昭國的罪人,將世世代代遭人唾罵。」
雲瓊容臉色一白,嘴角卻勾起諷刺的微笑,眼神近乎瘋狂地看著雲瑾笙,「你說這些都是因為我?雲瑾笙,你錯了,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如果當初你沒有回到皇宮,如果你沒有跟,」雲瓊容頓了頓,看向黎融墨,繼續道:「如果你沒有跟他成親,這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黎融墨正欲開口,卻是被雲瑾笙搶先,「雲瓊容你何必要這樣為自己開脫,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心底晦暗在作祟,想逃離心裡的罪惡感,已經晚了,就算是沒有我,你以為黎融墨會娶你嗎?」
「雲瓊容,我很少有後悔的事情,不過最近有了一件,就是後悔跟你有所牽連。」黎融墨的語氣嫌棄而決絕,雲瓊容的臉色更白了。
「想好了嗎?是想讓我們一切死,還是送我們安全離開雲昭國?」宇文景的語氣淡淡的,彷彿在問今天的天氣怎麼樣。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不過,用我來換宸兒。」雲瑾笙看了一眼被劫持著的雲燁宸,「這樣對你來說並無損失,你想利用宸兒達成的事情,利用我一樣可以辦到。()」
黎融墨眸光暗沉,卻未開口說話,宇文景面有猶豫,雲瑾笙繼續道:「我也算是救過你一命,儘管現在我有些後悔,但是就當是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吧,用我來換宸兒,以後你就再也不欠我這個恩情了。」
秋天溫和的日光灑在宇文景蒼白的臉上,竟生出幾分溫和的感覺隱約可見宇文景嘴角的笑意,只聽那略帶虛弱的聲音清朗道:「好,我答應你。」
宇文景的侍衛示意雲瑾笙靠近自己的身邊,並且吩咐黎融墨不得靠近,雲瑾笙慢慢靠近那男子,很快便是站到了那男子的身旁,那男子放開架在雲燁宸脖子上的利劍,轉而抓住雲瑾笙的胳膊,剎那之間,明晃晃的利劍已經架到了雲瑾笙纖細的脖子上。
「放人。」那侍衛退後一段距離對著黎融墨道。
雖然不甘心,但是黎融墨依舊打開了手中的鐵鏈,宇文景臉上淡淡的,「攝政王殿下,你千萬不要耍什麼花樣,你的王妃可是在我們的手上。」黎融墨黑沉著臉,這種感覺簡直糟透了,他最恨別人威脅他了,可是涉及到瑾笙,他不得不十分小心謹慎。
宇文景悠閒地走到自己的侍衛身邊,他並不擔心黎融墨會突然出招,因為他斷定黎融墨不會輕舉妄動,這世上如果說黎融墨只在乎一個人的話,那就是雲瑾笙,雲瑾笙對黎融墨來說,就是他的全部。
雲燁宸被黎融墨護在身後,看著代替自己被劫持的雲瑾笙,雲燁宸心中很是自責,雲瑾笙被那男子劫持著上了他們來時駕著的那輛馬車,這時候雲瑾笙還不忘安慰自責中的雲燁宸,「宸兒,別擔心姐姐,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好好的等著我,知道嗎?」
雲燁宸重重地點頭,「宸兒知道。」
看著馬車走遠,黎融墨跟雲燁宸依舊站在原地,雲燁宸愧疚道:「姐姐會有事嗎?」
「放心吧,你姐姐她不會有事的。」而自己也不允許她出事,這輛馬車上是有標誌的,出了城門口之後便有自己的人緊緊跟著,而且途徑之處皆有自己的人。
馬車一路往城門口狂奔,到了城門口,照例有守衛過來檢查馬車,雲瑾笙拿出自己手裡的令牌,那城門口的守衛皆是恭敬地放行。
而早已守在城門處的暗衛們,也悄悄地跟上這輛馬車,為了盡快地遠離京城,馬車一路狂奔,受不住這樣的顛簸,宇文景的臉色愈加地蒼白,嘴唇也是毫無血色,額上冒著冷汗,雲瑾笙卻彷彿看不見這一切一樣,只一心盯著窗外,這裡的每個人都讓她心裡很不舒服,看了他們的臉就添堵。
宇文景虛弱的出聲,面上依舊是帶著笑意,「都說醫者仁心,看來六公主殿下果然是鐵石心腸。」
雲瑾笙依舊是看著窗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有仁心也要看是對什麼人,以德報怨的事情我還做不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由於一直忙著趕路,錯過了客棧,他們幾人就只能露宿野外了,雲瑾笙並沒有什麼不適應的,以前自己跟竹青和無名也露宿過野外,倒是雲瓊容最不適應,也是,從小就生活在皇宮中養尊處優的公主怎麼可能適應這種野外的生活。
車上備的乾糧很充足,這是宇文景侍衛送來的信上要求的,雲瑾笙本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儘管這乾糧比不得平時的吃食,但是為了裹腹,倒也吃了不少,反觀雲瓊容臉上不情願的表情,這種粗糲的食物對她來說只怕是難以下嚥吧。
雲瑾笙也不看他們,也不說話,吃了乾糧之後,就靠在樹上閉目養神,宇文景見了只覺驚奇,難道她一點都不害怕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本以為雲瑾笙不會回答,可是沒想到雲瑾笙還是開口了,儘管並沒有睜開眼睛,燃燒的火焰映紅了雲瑾笙的臉頰,那清澈的嗓音無端地讓人靜下心來,「在安全離開雲昭國之前,你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對他們來說,自己就是他們的護身符,如果自己出了什麼事的話,他們也是在劫難逃,所以雲瑾笙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只是擔心京城中那些關心自己的人,一定要擔心了,還有娘,年紀這麼大了,還有為自己擔驚受怕。
雲瑾笙閉著眼睛,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此時宇文景剛剛喝了藥,看向雲瑾笙,「怎麼?睡不著?不如我們聊聊吧。」這個女子,他對她很好奇。
雲瓊容詫異,自己跟這個固藺國的丞相一起躲在那個破爛的宅子裡很久,他從來沒有跟自己用過這樣的語氣說話,為什麼所有的人對雲瑾笙的態度都很特別,她到底是好在哪裡?
雲瑾笙睜開眼睛,正好看到雲瓊容投過來的惡狠狠的目光,隨即輕笑道:「雲瓊容,你還挺有意思的,我還沒這樣看你呢,你倒先這樣惡狠狠地看我了,這就叫倒打一耙嗎?」
「雲瑾笙,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踩在我的腳下。」雲瓊容眼睛裡簇簇的火焰,其實她有這樣的想法已經很久了,如今當著雲瑾笙的面說出來,心中只覺舒暢。
雲瑾笙微一挑眉,「是嗎?那我就等著那一天了。」
冷風吹來,宇文景輕咳,雲瓊容假裝若無其事地掩住口鼻,其實是怕宇文景的病會傳染給自己,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覺得宇文景的症狀很像是肺癆,以前自己小的時候,宮中也有一個妃子得了這樣的病,那時候宮中所有的人都不敢去接近她,人們都說肺癆是治不好的,很快就會死掉,而且肺癆是會傳染的,果然沒過多久,那個妃子就死了,她用過的所有的東西都被燒掉了,她住的宮殿也是空了許久,都沒有住過人。
宇文景低頭間,看到雲瓊容的動作,嘴角露出類似諷刺又有些自嘲的笑意,雲瓊容這樣的動作他從小到大看的多了,所有人都說自己是肺癆,一定是活不了的,就連自己都是這樣認為的。
得上肺癆這樣的病只有等死的份,而且從自己幼時起所有的人都躲著自己,沒有人陪自己玩,自己就只能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看書,後來坐上了丞相的位置,那些人表面上對自己很恭敬、很畏懼,其實私下裡,自己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罷了。可是直到她,當著眾人的面說,自己並不是肺癆,那刻自己真的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從自己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女子就在自己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天自己看到一個如水一般清澈的女子坐在一棵大樹下,心中有些好奇,但是沒想到那女子在跟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低聲說了幾種草藥的名字,那時自己心中還有些不以為然,要看出自己身患有疾並不是一件難事,略懂些醫術的人都能看得出,本來想著一笑置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鬼使神差地還是讓耿影去抓了那幾味藥,喝了之後,咳血的狀況果然好了不少,當時自己還想著,一定要找到那個女子,讓她為自己治病,說不定自己的病能好呢,可是自己怎麼也沒想到那告訴自己藥方的女子就是雲昭國的六公主,攝政王黎融墨的未婚妻。
宇文景收回心思,抬起頭,悠悠開口,「六公主是如何知道我的病不是肺癆之症。」其實直到現在自己還是有些不能相信,為自己診治過的每一個大夫,甚至是宮中的御醫都說自己是肺癆之症,唯獨她說不是。
雲瑾笙攏了攏額前被風吹亂的青絲,「你的病症看起來很像是肺癆,其實是從娘胎帶出來的體弱之症,從你在娘胎中便是積弱,五臟六腑皆是羸弱,時間越久,體內的五臟更是不堪重負,咳血、氣虛也不意外,但是我現在更寧願你是肺癆了。」雲瑾笙的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當初告訴我的藥方,還有在皇宮的時候救我一命。」
雲瑾笙諷刺一笑,「固藺國的丞相大人就是如此回報恩人的?我還真是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