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寫信如同燒大腸
「親愛的楚堯奚……呃，用親愛的，會不會有點太那個了？」咬著筆頭趴在桌上看著紙張開頭寫的那幾個不算工整的毛筆字，竺米紅了臉，雖然龍修給她機會寫信回去，可就單單這麼一個起首稱呼就耗費了她一晚上的時間，更不用說下文了。
敬愛的、尊敬的感覺都十分怪異，又想用皇帝陛下，但覺得有些這種稱呼有些生疏，可直呼楚堯奚、堯奚、奚的話……寫著寫著，竺米便覺得開頭有些暈頭轉向，難不成按照奏折那麼寫？可她又沒看過那些折子的開頭是什麼樣。
「唉∼∼怎麼偏偏給他寫的會這麼費勁。」給巴娥和楚若炎的都已寫好，就連陽星的也很快寫出三張紙的內容，到了他這，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別說之乎者也了，她就連平日的大白話都寫的費勁。
抬頭望向窗外，天空已由藍紫色的星星點點披掛上霞彩的霧靄，冬季的早晨略顯刺骨的寒風吹過，竺米瑟縮一下，站起身走到暖爐前挑了爐火重新熱上紅茶暖身子。抻了個懶腰坐回桌前，原計劃一早就給龍修送去讓他快些寄出，現在看來或許要再耗些時候才行了。
桌上的火鍋還是熱的，竺米下裡一些羊肉吃的沒滋沒味，想到去年夏天院落裡與楚堯奚他們爭搶的樂趣，沒想到一晃第二年就這麼到了，這次她真的是用的手把鍋，而自己卻身在異鄉為異客。
異鄉麼……說起來軒瑞國也該算異鄉的，是不是因為頂替的身份緣故，覺得那裡並不陌生。懷念之感比想念現代生活來得還要強烈。
竺米失落的撇撇嘴，將火鍋裡的金針菇最後全部吃掉，咕咚咕咚大口喝著鮮美的海鮮湯底越加鬱悶。
重新提筆才想到換上最恰當的稱呼：笨蛋楚堯奚。
原諒我這麼久才寫信過來，因為剛到川國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聽說你最近在忙碌一個重大決策，烏邦義的事這次應該能徹底解決了吧。這樣我就放心了。你不要讓自己太累，天冷多穿衣服，有按時吃飯嗎？冬季很適合吃羊肉，御膳房的菜要是不合口味了，就去華露園吧，師父的菜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的……
「呃，怎麼感覺像是家長在給出門在外的孩子做叮囑的樣子，還按時吃飯什麼的。又不是保姆，唉∼∼」
將寫到一半的紙揉成團扔到身後地上的廢紙堆裡，竺米又重新拿起一張紙開始寫道：楚堯奚你最近很活躍啊，竟然做出那麼轟動的事來，連我在川國都聽到了，有沒有被欺負？別不好意思說啊，不過就算你被欺負舒睿也一定會擋在你前面的吧，哈哈……
「啊啊啊∼∼不對，不是這種感覺，這就好像稱兄道弟互相調侃的感覺。話家常是這樣的嗎？」
重新咬起筆頭考慮信的內容，竺米卻沒發覺自己正咬的是沾了墨汁的筆尖，好在那墨汁是她自己調的墨魚汁，咬起來還帶點鹹鮮的味道。厚厚的一疊紙現在只剩下五六張，竺米實在有些無力，剛想起身躺床上去睡一覺清醒清醒再說，門外便有人敲門。
走進來的是昨日龍修分派給她的宮女翠荷，翠荷端著人參雞湯走進來看著滿屋狼藉的雜亂，不著痕跡的掩去眼裡的情緒，抿著嘴走到竺米面前，「姑娘昨晚熬夜了？」
「這個……」瞧了眼地上自己的傑作，竺米尷尬的笑笑，「稍微忙點事情，嘿嘿，你可以無視。」
翠荷也不多問，將雞湯擺在竺米面前，又將火鍋等空盤子收至托盤直起身子恭敬說道，「王爺命奴婢給您熬的湯羹姑娘趁熱喝吧，你身上的傷雖不嚴重但還是靜養為好，別太累。」
竺米燦笑著點頭應和，端起湯喝了一口，翠荷的廚藝雖不算上等，但也帶著獨有的特點，湯羹鹹淡適宜，味美而香醇。倒讓她多了幾分睡意，心想或許真該睡上一覺再來寫這封信也能順暢些。
這一覺竺米睡的並不算安穩，她夢見與楚堯奚擁抱，可看到對方的表情卻感覺不到溫暖反而非常害怕，略長的劉海遮擋著他的臉龐，他的身影愈加黑暗。竺米不喜歡這種夢，越想醒來卻越身陷進去，甚至看到他無情的離她而去還漫無邊際的追逐。
「別，別走……不要……別走。」呼喊著驚醒，竺米的手還在空中揮舞，只是手還被另一雙纖柔的指掌握著，她側頭看去，才發現龍瑾不知何時坐在自己身旁擔憂的看著她。
「妹妹做惡夢了？」
「……恩。一個可怕的惡夢。」竺米垂下頭擦了擦額上的汗，舒口氣。是遭報應了麼，離開那裡他對自己厭惡了。餘光瞥著桌上仍只寫了稱呼的信件，竺米歎了一聲，換上平靜的笑容回視面前的女子問道，「公主找我？啊對了，我說今日要教你怎麼做九轉大腸吧？」
「妹妹且先躺好。」安穩正欲起身的竺米，龍瑾體貼道，「做菜不急，你養好傷要緊，龍雪只是一時衝動，妹妹不怪她就好，聽說是黎安救了你？」
「啊，對，我還沒好好謝他呢。」
「他一早就被修叫去了，不知在談些什麼。」
竺米注意到龍瑾泛著紅暈的臉頰嬉笑道，「公主想見他？直接去見不就好了。昨日與他談過，感覺他並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因為身份關係故意在疏遠你，所以才找些什麼喜歡廚娘的借口出來，只是不希望你跟著他過苦日子。」
聽竺米這麼說，龍瑾落寞的點點頭，「我自是知道他的想法，可是我也說過不在意那些，也有叫父王賜封他土地，可還是被他拒絕了。我想是我不夠好，得不到他喜歡。」
「……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吧，就好像我在夢裡夢見楚堯奚他對我冷淡。」
「妹妹夢見的是堯奚嗎？」
「嗯，這不正在寫信麼，就胡思亂想了。」
環顧一眼屋內還未收拾的廢紙，龍瑾掩嘴輕笑復又換上凝重的表情，「妹妹這夢可不算是好夢。」
「咦？真的嗎？我也多少有那種感覺，可不過終究是個夢而已，我做的夢一般都不算什麼。」竺米原本不以為意，只當是場噩夢，過後就會忘記，可經龍瑾這麼一說，心裡也沒了底，不是還有那種所謂的預知夢，就算自己不覺得什麼，可某個時候也會想到可能這種場景以前發生過的感覺。
竺米還未想完，龍瑾便解釋道，「妹妹做的這個夢很可能是暗示愛人有了別的戀人，與自己的關係逐漸疏遠的夢。」
「……果然是這樣嗎？唔……聽你這麼說我就更不知道該怎麼寫這封信了。想想也是，他是個皇帝，文瑤太后也早就勸他立後賜妃。」
「呵呵，妹妹何不把此刻心裡所想寫出來，也好看看他是如何回復的。」
「……公主，我一直有個疑問想要問你，你為何如此幫我呢？既然知道我喜歡楚堯奚，你不是也該埋怨我才對，就像龍雪……我現在是跟著龍修回來的，所有人都以為我倆會在一起，可是公主卻能如此坦然說到我與楚堯奚的事，感覺好怪。」
被竺米這麼一問，龍瑾愣了片刻隨即笑道，「妹妹可能有所不知，我與巴蘭曾是金蘭之交，對堯奚也多少瞭解，也能想到你會喜歡堯奚的理由，你能嫁給愚弟自是好事，但對堯奚留情也無可厚非。」
「……原來如此。」和巴蘭是好姐妹啊，怪不得初見時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那應該是替巴蘭在觀察她吧。拋開這種雜思，竺米沉重歎著，「我現在感覺，寫這封信就跟我即將要教給你的九轉大腸一樣百轉千回。」
並未理解竺米話中之意，龍瑾不解的側頭露出疑問，竺米只得又歎著解釋道，「公主千金之軀可能很少吃這種下貨食材吧，九轉大腸可是很有名的，烹製做法也是別具一格，下料狠，用料全，酸甜苦辣鹹五味俱有，先煮熟焯過，後炸，再燒，出勺入鍋反覆多次，直到燒煨至熟。我覺得，我現在給那傢伙寫信就好像要經過好幾次的反覆，費盡心思，言語措辭都要反覆推敲才能寫出來。」
聽竺米這麼解釋，龍瑾笑容徐徐綻放，彎起一抹柔和，「妹妹是真心在為堯奚著想，才會如此糾結不定吧，這不正是你的真情實感，你的想念，你的愛意牽掛，通通匯聚在那幾張紙上或許不能表達什麼，但若是堯奚，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會麼……我覺得，他現在一定痛斥我都來不及。」
「即使如此，你還是想要寫信給他不是嗎？」
「……恩，我想要寫給他……我知道該怎麼寫了，公主殿下謝謝你的指點。」
龍瑾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游移最後笑道，「其實這些話是龍依叫我轉達給你的。」
「龍依？她怎麼突然轉性了。」得到一個意外答案，竺米站起身正欲走去桌案的動作停下來，龍依會建議她寫信給楚堯奚？這立場怎麼都顯得有些怪異。她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情敵麼。
話音剛落屋外就有人帶著怨氣推門進來，走到竺米面前高傲的開口，「本宮就不能給你提建議嗎？」
「呃，呵呵，你在啊，來了怎麼不進屋，是不是習慣偷聽了？不過你那建議還好不像意見，否則我會覺得你在故意整我。」
見竺米看到自己反應平平，龍依氣惱的撇下嘴，「你以為我願意讓你與堯奚聯繫麼，還不是因為……因為他最近狀況很不好的緣故。」
「很不好？楚堯奚他怎麼了？是烏邦義的事解決不順利嗎？你們一定要幫他，不行，我要去找龍修，他答應過我的，不會讓楚堯奚皇位不保。」
竺米剛欲跑出房間卻被龍依抓住前進不得，正想抱怨，對方卻一臉不情願的解釋道，「沒那種事，只是又嘗不出味道而已，你別把堯奚想的那麼懦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別人幫忙。」
「……嘗不出味道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好了啊，啊∼∼我明白了，那傢伙又在裝樣子吧？上次也是，騙我說烏風草沒效果。」
「不是，這次……算了，本宮為何要與你解釋，想知道你自己去問不就好了，皇姐，我們走，跟這女人在一起久了，自己都會變傻氣。」
結果竺米想知道的沒清楚，反倒還多了一些疑問的事情，楚堯奚又嘗不出味道，那自己是否應該趕回去幫她，可現在回去不會給他添亂嗎？他若是還需要她應該早就找來了吧……
無奈坐到桌案前，屋內現在只剩竺米一人，可她仍不知該如何寫下這份信，似乎心情變得更沉重起來，心裡酥酥麻麻比痛苦還難耐的感覺折磨著，提筆沾了墨汁，思緒混亂。
所用調料有名貴的中藥砂仁、肉桂、豆蔻，還有蔥、姜、蒜以及料酒、清湯、香油等。燒成後再撒上香菜末，增添清香之味，盛入盤中紅潤透亮，肥而不膩……
寫著寫著，竺米才感覺到不對勁，自己怎麼寫起九轉大腸的做法來了，還真當寫信是紅燒大腸啊。唉∼∼重來。
重新鋪好另一張紙，竺米下筆有些猶豫，真說出心中所想嗎？把自己的思念全部說出來，會否成為他的負擔？明明忙碌烏邦義的事都來不及，她這樣豈不是在添亂。
幾經矛盾的自我交流之後，一封在竺米看來最恰當的書信總算寫完，竺米也覺得精神徹底打成一個結，此時有種在和漿糊的感覺，她找到龍修，那人正在武場練劍，看到竺米出現，蹙了蹙眉收起劍走過去，「你的傷沒事了？」
「嗯，沒事，本就不是重傷。」
「那找我所為何事？」
「……之前你說我可以寫信過去，所以……」
「放我房間明日會給你送去。」
回答完，龍修便打算繼續練劍，卻見竺米未有離去之意，不覺疑惑的轉回身，「還有事？」
「那個，我是想問這裡快遞最快能幾天送過去？」
「快遞？本王的耀裡鷹可日行千里，到軒瑞皇城不過五日。」
「那它能帶實物嗎？會不會太沉掉下來？呃，還是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見竺米猶猶豫豫最後還是放棄，龍修不禁有些不耐，總覺得她來求他，自己不為她辦到很失顏面，而且讓楚堯奚看到是他幫忙寄過去的，莫名便會覺得很有成就感，於是叫住正欲離開的女子，瞇眼詢問道，「你想做什麼，說具體點。」
「沒事了，看起來好像很麻煩的樣子就不用了。」
「本王讓你說便說，少廢話。」這女人對於楚堯奚的事總會如此顧慮。這感覺真讓他煩躁。龍修甩了甩手中劍瞪著對方，看得她連連後退，又不得不實話實說，「其實……其實除了信我還有別的東西想要寄回去，可是怕對你的鷹來說負擔太重了。」
她還有什麼要送回去的？龍修雖然十分在意，可又不想問出口，只板著臉答應下來，「想寄什麼就拿過來，本王會派急腳遞八百里加急送去，但會比耀裡鷹慢幾天。」
「那會在十四日之前送到嗎？」
面對女子突然變得精神的樣子，龍修再次瞇眼審度起來，自己是否答應了不利於自己的事情，十四日有什麼特別之處？她會如此在意，可自己又說會幫她送，看來自找麻煩的是他才對，只因不想被其看做心胸狹窄之人，對這種事就要如此忍氣吞聲。
「會送到，明早你交給我便可。」
「是嗎？太好了，龍修，謝謝你。」這樣情人節巧克力就能及時送到那人手上了。竺米心裡鬆口氣，輕鬆握起龍修的手道謝便轉身離開準備去做巧克力好明天就能包好。
留在原地的龍修一時有些摸不清狀況，他低頭看著剛剛被抓握的手掌，緩慢抬起放到鼻尖，手上還殘留女子的香氣，自己竟為了那一瞬間的嬌美笑容而感到癡迷，她如此親暱而歡喜的接近他還是第一次，然而這一次卻是借了楚堯奚的關係。
想到這，龍修不禁冷笑出聲。何時起，自己連一份感情都要處理的如此壓抑，怕傷到那女子的心，怕她不快樂，怕自己在她眼裡不是最好。即使嫉妒的發狂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替她打點一切。他本可以強行將其佔有，可只因其對他僅有的一點信任便下不去手。
「真是……可惡至極的女人。」
龍修喚來身旁隨侍猶豫一陣開口吩咐道，「你去叫翠荷盯著那女人，看她要寄的究竟是什麼，回來稟報。」
「是。」
那女子絕不會告訴他那東西是什麼，自己也不好當面拆了包裹，真是麻煩，我堂堂昭惠福王，竟要幹這種偷偷摸摸之事，豈不讓人笑話。煩躁的舞著手裡的劍，龍修並未注意到角落處躲著的小小身影帶著畏懼與怨憤的情緒離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