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霸王鴨
男子的動作驀地停頓下來，撐起身子略顯疑惑的看著身下梨花帶雨的女子微微一怔，「你剛剛……喊了誰的名字？」
毋庸置疑的質問語氣，竺米也是發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竟然毫不猶豫的喊出楚堯奚的名字。
面對女子的躲閃，龍修恍然大悟般冷笑一聲，才從床上慢慢坐起來，靠在床幃邊垂首掩面，靜默不語。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楚堯奚，她心裡裝著的那個男人原來是楚堯奚，所以她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採那個什麼烏風草……
竺米也直起身子，不知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開口，低頭看著自己破掉的衣衫下意識的歎口氣，抓起一旁的薄被子遮擋著，坐在床邊的龍修聽見她的歎息聲，煩悶的皺皺眉，那一聲歎息好像是在對他的嘲笑，諷刺他像個發情的野獸不管不顧。
「楚堯奚已經要了你嗎？」
「怎，怎麼可能。」忽然說出這麼露骨的話，竺米臉紅著急忙辯解，這語氣更增添了龍修的氣悶。
「……你就是皇姐說的那個阻礙。」因為沒有提過名字，所以從未在意過的那個人，沒想到自己竟會以這種方式與她相遇，甚至還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壞印象。
「我……」原來龍依對龍修提到過她啊，阻礙麼……對於想要接近楚堯奚的人來說，在那些人眼裡，她或許真是個阻礙。
又是一聲冷笑從龍修嘴裡哼出，他站起身子緩步向門口走去邊走還邊用竺米能聽見的聲音自我呢喃，「你早就知道我與龍依的關係卻沒有說，哼，把我當傻子看嗎？看著我在你面前變得混亂然後自己在心裡偷笑。你真是一個……蛇蠍般的女人。」
「不……」想要解釋自己為何沒有說出身份的原因，可男子早已摔門走了出去，空蕩蕩的房間，燭火在桌上搖曳著鬼魅的光芒，剛剛的事情彷彿夢境一般消失的快速，唯一留下的證據是床上凌亂的狀態，以及竺米混亂的心思。
是自己哪裡表現的讓他誤會了嗎？平日看他都是很冷漠的表情對待自己，只以為他跟龍依一樣有著貴族與平民的尊卑意識，可現在……
「啊啊啊∼∼好亂。」
一頭栽進被子裡，竺米閉眼沉思一陣，復又轉過頭看著剛剛因為掙扎而掉落在枕邊的簪子，嘴角露出苦澀笑意，累倦感瞬間襲上意識，閉上眼就保持著那個姿勢漸漸睡去。
清晨，房間外的喧鬧聲將竺米從睡夢中拉醒，她朦朧的睜開眼，只覺得渾身酸疼，想是睡覺的姿勢導致的走下床做了伸展運動之後，來到鏡子前看著身上壞掉的衣服一陣歎氣，「總之，一會兒遇到他表現的自然一些吧。」
這樣提醒著自己，換過衣服後推開房間的門走了出去，才發現之前的喧鬧聲是一行人正在搬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要走了嗎？」抓住一個小廝，竺米疑惑的問道，昨日還聽龍修身邊的侍童說要繼續在這停留幾日，怎麼今天這麼早就開始收拾行李了。
小廝見是竺米，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欠身回道，「王爺要進京，所以命大家收拾收拾準備巳時上路。」
龍修要去京都？是為了去見龍依嗎？還是……
竺米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剛要再問些什麼，身後一個冷厲的聲音打斷二人的對話，「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不快去搬東西。」
這聲音出現的突然而讓人驚駭，竺米手上一慌便鬆了抓著小廝的衣袖，背對著走過來的人，她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情緒，龍修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吧。心裡雖這麼認為，可竺米並沒打算退卻或躲避，而是調整了呼吸轉回身看著站在迴廊裡瞪視她的男子。
嗚哇啊∼∼這眼神比以前還要嚴肅，討債的也沒這麼冰冷，再加上眼角的那個傷痕更顯得他此時的目光犀利而刺眼。
「早，吃過早飯了嗎？要我去幫你準備嗎？」
「……」聽見女子這麼開口，龍修面無表情的瞇起眼，像是要捕食的豹子悄無聲息。他猜測過這女子見到他時會說些什麼，畏懼、怨恨或者是直接逃走，可完全未想過她會坦然面對他微笑。
「那個，昨晚對不起。」見男子並未回答，竺米只好再次開口，可說完卻又覺得有些怪，明明被侵犯的是她，為什麼反過來要自己跟這男的道歉？
「對不起什麼？」
「呃……就是……可能……傷害到你什麼的。」喂，這是在亂說什麼，果然自己想法有問題，被傷害的不是自己嗎？竺米，你腦袋受傷之後，智商也受損嚴重嗎？
心裡自我抱怨著，竺米的目光卻是直直凝著仍站在迴廊裡的男子，他依舊面無表情，目光冷峻的盯著她，是因為這種表情才讓她覺得是自己錯了吧。剛這麼想著，竺米便看見龍修轉回身準備離開。
欸，不說什麼？果然是生氣呢。
「……收拾東西，一起走，你不是也要回京都。」
「啊，是。」
不等竺米繼續說些什麼，龍修便已經走出那個院子，她這才有種緩過來的感覺，剛剛的氣氛太過詭異，她險些就以為要命喪於此。
「呼∼∼人輕鬆了果然就會覺得餓。」摸著咕嚕嚕直叫的肚子，竺米決定先到廚房弄些吃的，反正巳時才會啟程，還有些時間做些簡單的東西，否則上了路她或許就沒那麼容易吃些什麼了。
果然如竺米所想，當一行人向京都出發之後，她別說是食慾連呼吸都有些壓抑，原因不是別的，因為此時她正和龍修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而且只有他們兩個人。尷尬的氣氛瀰漫在整個車廂裡，她甚至不知道視線該放在哪，盯著一個角落發呆，那人說她傻愣，看向窗外，那人說嫌冷要關窗，盯著自己的手指吧，那人又說她自戀，最後只好看向他，結果換來的卻是皺眉瞪視。
喂，喂，喂，那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啊？昨晚可是我比較吃虧，你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著我吧。
竺米雖這麼抱怨，可也不敢明著說出來，內心潛意識裡還在怕著這個人，「我做了些飯團要吃嗎？梅子的，還有菠菜培根和鮭魚口味的。」
「……」
「要不要吃點秋梨膏？秋季天氣有點乾燥。」
「……」
又無視，挑毛病之後採取的是沉默策略麼。
「阿嚏……」冷不防打了一個噴嚏，結果之前的態度都沒讓那男子有什麼特別反應，反倒是這一個噴嚏讓龍修開口道，「你睡覺踢被子？」
「呃，沒有啊。」雖然那語氣依舊生硬，可至少是對她的一種詢問，或許也是一種嘲笑，剛覺得這男的態度好一些了，結果看過去，依舊是一張冰山臉，竺米實在忍不住說道，「喂，我說你，不要總是擺出跟我有仇的樣子，雖然都是我一直在道歉，可從始至終我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呵，終於開口對他抱怨了麼。
龍修冷笑一聲，看她一直那麼扭捏的表情原來一路都在想這些事情，不過也好，讓她沒有空閒去想別的，只圍繞在他身邊。這才是他想要的，「的確，你沒做錯什麼。所以也不必繼續道什麼歉。」
「……你知道就好，說到底也是你該對我道歉才是，明明你對我……」想起昨晚這人的過激舉動，竺米反倒說不下去，再看對方，果然又擺出一張陰沉的臉瞪著她。
於是兩人又呈現出不言不語的狀態，由於龍修並未選擇走橫積山，而是繞遠走的大道，所以傍晚的時候眾人落腳的地方是一個叫做略湄鎮的地方，抬頭望著像是官府衙門的豪宅，竺米忍不住感歎，「今晚住這？」
「有何不妥？」
「沒，沒有，挺好。」她就算是和楚堯奚一起時也沒說住在官家裡，結果這個他國的王子竟然還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以為自己現在是在執行出使任務嗎？說起來，這傢伙一直留在黎旺城是要做什麼來的？
竺米歪頭回憶了一下，翠荷似乎同她講過一嘴，可她當時只想著如何聯繫楚堯奚而沒有用心在聽，古代的通訊就是不方便，若是在現代，她一個電話過去就可以告訴那人她要回家了，現在卻還要用信鴿或快馬傳遞，等信送到，黃花菜都涼了。
略湄鎮的督鎮撫司聽說川國王子駕臨，連忙整裝出門迎接，笑盈盈的寒暄著，「這可真是稀客，稀客，王爺裡面請。」
「聞飛大人別來無恙？」
「承蒙福王惦記，老臣一切安好，已命下人備了酒席為王爺接風。」
「本王這裡有個廚娘讓她去你廚房做幾道菜，聊表謝意。」
讓她做菜？他還真把她當成自己的僕人使喚啊，唉，算了，以現在的關係，說什麼都是白說，想讓他們帶著回京都，她就只能忍著。
「王爺說的這是哪的話，您來老臣這裡是這裡的榮幸。」聞飛說著便抬頭詢問那位廚娘在何處，能讓昭惠福王親自點名做菜的人，此人來頭一定不小，聽聞他今日在軒瑞境內一直在尋找神廚苗孤嵐的下落，莫非真被他找到？若是那樣，今日還真是有口福了。
然而當聞飛看向走上前的竺米時愣了一下，隨即略顯猶疑的回視龍修，「……王爺說的廚娘莫非就是這位姑娘？」
以為對方是看竺米年輕而懷疑她的廚藝，龍修並未多想只點了點頭，「正是，竺米是個不錯的廚娘，大人可以嘗嘗她的手藝，這是本王認可的人。」
什麼啊，剛剛對自己還那麼凶，現在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竺米撇撇嘴，對於龍修的表面功夫不作評價，但對於他的認同也不討厭，走上前對督鎮撫司行了禮說道，「見過聞大人。小女子竺米，今日叨擾此地，做幾道家常菜不成敬意。」
「竺米……恩，竺米……」聞飛反覆琢磨著竺米的名字，又上下細細打量起她，看的她渾身不自在。
不會是和龍修一樣，對她產生興趣了吧？
龍修似乎也不喜歡他這種眼神，擋在了女子面前復又開口，「大人，何不帶我們進裡面說話？」
「啊，瞧我這糊塗的，怠慢了，王爺裡面請。」
抬手示意身後婢女帶路，聞飛又看了竺米幾眼，嘴裡不知嘀咕著什麼，略有所思的領著眾人來到中庭一個開滿睡蓮的院落，那裡酒桌已經擺好，菜餚也陸續端上來，竺米做的霸王鴨也跟著端了上來。
「聞起來可真是香啊。」
見這督鎮撫司很有興趣的樣子，想他或許也是個美食家，竺米來了興致，拿起刀叉將鴨切下，刀叉順著鴨肚剖開，裡面所填的食材終於顯現了真面目。「單從外表看真是看不出原來是取了骨的鴨子。姑娘好刀工。」
聽著聞飛的讚許，竺米餘光瞥向龍修，見他面上依舊毫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便繼續開口對眾人解釋道，「這菜原叫蓮王鴨，又稱為鳳凰鴨。在我的家鄉已有三百多年的的歷史，前朝的某位太后也十分喜愛這道菜。」再次想到慈禧，竺米忍不住暗笑，上次提到慈禧還是楚堯奚生日時對桃瑛講的。
眾人紛紛拿起筷子嘗一口，鴨肉鬆化幼滑，而綠豆、栗子、蓮子、白果等配料既透有鴨肉的醇香，又帶著自身特有的淡然香氣，兩者相得益彰。既能夠征服人們的味蕾，順帶也輕鬆地拿下了嗅覺，這便是用「霸王」一詞命名的巧妙之處。
「色澤紅亮，蒜香濃郁，鴨肉軟爛，麻辣濃香。敢問姑娘是如何把這道菜烹製的如此美味，日後也好要我家廚子如法炮製。」聞飛忍不住提了個不情之請，就怕竺米這菜有什麼秘方之類的東西，她又是龍修帶著的人，所以問時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竺米倒沒在意那些，本身這菜也不算她的拿手菜，便只把當初學來的技巧說了一遍，「鴨子鹵制時底味要足，滷水色澤不要太重。炸時油溫不宜過高，否則鴨肉發苦。這道菜的創意一是用到了蒜油浸泡，二是鹵熟的鴨子去骨再炸，比生鴨去骨容易，而且容易炸透，澆上汁也易入味。」
「我用的調味汁是當地的豆瓣、泡紅椒小火炒至顏色發紅，下入蒜苔末、芽菜末、洋蔥、大蒜粒、白酒炒香，然後加入味精、胡椒粉、十三香、醪糟汁調好味，最後加入花椒油、大蒜油，澆在裝好盤的鴨肉上。炒汁一定要干炒，不能放水，否則味不香、汁不濃。小麻鴨口感比其他鴨子濃，肉質比較鮮嫩。」
「聽起來的確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做出來的卻又十分吸引人。」聞飛的夫人品了一口之後輕聲說道。
「其實這道菜原本要複雜的多，從開始準備到上桌至少要花掉三個時辰，一天也就差不多過去了，因為太耗功夫，許多酒家都不願意做了，所以這菜曾一度失落過，幾乎處於被遺忘的狀態，只是近幾年我的家鄉還有十分喜愛這菜的廚師在堅持著，才讓此道美味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
「姑娘的家鄉可真是保留了一件好東西，如此美味若是失傳著實可惜，而能掌握了此菜的要領，姑娘的廚藝也真是高超，足可以同神廚相提並論了，王爺得此人實在讓人欣羨。」
這樣的美味引得在座的人連連叫好，就是心情不悅的龍修面上也出現緩和之氣。霸道的宣示著對於竺米的所有權，直接將一直站在一旁講解的女子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眾人見此情景也自是明白其中隱含的意義，都含笑不語。
「原來你不是軒瑞的人，看來本王真的還有許多地方需要瞭解你。」
「……呵呵。」乾笑一聲，竺米不多回答，這穿越的事還是不要瞭解了吧。
「大人所說的苗孤嵐，民女可比不了，曾經還被她批評過呢。」
「姑娘見過那位神廚？」
見眾人因她這話忽然來了精神，竺米反倒有些不適應，這才感受到苗孤嵐的名聲是有多麼響亮，那自己還真是幸運，尤其身旁龍修的反應更是特別，「呃，怎麼了，我見過苗孤嵐很奇怪嗎？我還拜她為師呢。」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他尋遍龍岸山一帶都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結果最清楚那人行蹤的人就在自己身邊，還是被自己在山上救下來的，這麼一想，那個苗孤嵐真在那峨首山沒錯。
「你也沒問過我，我也沒必要整天頂著師父的名號四處招搖吧。」
「你……」見竺米說的在理，龍修也沒有斥責的理由，只得瞪了一眼她狀況外的表情。
這時，坐在對面的聞飛像是恍然大悟明白了什麼似的驚道，「老臣想起來了，姑娘你……原來姑娘你就是陛下在找的那個人，剛剛還覺得十分面熟，似是在哪裡見過。」
龍修與竺米同時看向聞飛，各自帶著不同表情，竺米略顯激動的問道，「大人說的……是什麼意思？楚堯奚他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