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上下簽
護國寺的廟會隨同開元節總共舉行三日，竺米他們這第二次來逛的廟會便是最後一日，此日多以祭神、行神活動為主，看過綵燈巡遊之後，竺米同陽星進入廟裡燒香祈願，順便又抽了一個簽。
擲出聖盃之後，竺米輕輕搖了一卦，拾起落地的簽子看著手裡抽出的簽號喃喃著，「九十八號……」
視線落在已經許完願在門口等她的男子身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他的背影顯得忠實而可靠，忍不住垂肩歎了氣，站起身走到卦師那裡遞上竹籤換了籤文，握在手中不知是否要打開，最終還是在卦師問是否解卦時點了點頭。
「姑娘此簽為下簽，吉平遇難，可是還要繼續解卦？」
下簽……竟然抽了下簽，自己是否還要慶幸不是下下籤。
像是做了重大決定一般，竺米沉沉點頭請卦師繼續。
「出入求謀事宜遲，只恐憂愁惹是非。如鳥飛入羅網內，相逢能有幾多時。此處相逢也作脫困之意。此乃守舊隨緣之象，凡事不如意主凶也。不知姑娘所問何事？」
主凶……守舊隨緣……凡事不如意……
竺米的心思又沉重起來，這不就是告訴她不要和楚堯奚在一起麼，還有什麼可問的，可嘴上卻還是不自覺脫口而出，「我想問姻緣。」
卦師看了看籤文歎氣搖頭，反倒讓竺米更緊張起來，「姻緣天注定，此情卻不長啊，姑娘若是問姻緣，恐怕不會隨你意，此卦若問諸般，主事定遲。」
「沒有……方法可解嗎？」
「姑娘可待貴人至，只是那時怕也來不及了。」
貴人……她哪裡認得這裡的貴人，若身邊人都幫不了她，還有誰能讓楚堯奚承認他對她的感情。
接過卦師遞還的籤文，竺米看著那上面的字發呆，突然身後伸來一隻手將那紙籤文奪去，再抬頭看時，陽星陰著臉正將那本就不大的薄紙團成一團隨手扔到卦師身側的祈福牌之後。
竺米不禁一臉黑線，他這污染環境的動作要不要做的這麼瀟灑啊。
「陽星，你剛剛扔的可是我要保留的。」
「……那種東西留著也無用。」
「呃……」的確，這點竺米無法反口。低頭看著他握緊自己的手走出寺廟，心裡沒來由的失落起來，為什麼此時握著自己的不是那個人呢？就連自己跑出御書房他都沒有追出來，果然對自己都是假的吧，贈金簪也不過就像芳霄閣一樣，縱使曾經飽含多少價值，在她這裡都沒有任何含義。
「不要相信那些算卦的，跟江湖郎中無異。」似是感受到身後女子的情緒，陽星緊了緊握著的手，輕聲說道。
竺米再次汗顏，想要偷笑卻笑不出來，明明是他自己領著她來逛廟會又去求籤的，甚至他也去求了一隻，這會兒卻讓她不要相信。
「陽星，你的話好沒有說服力。」撇了撇嘴，竺米試圖跟上男子的速度才又抱怨道。
不知走了多久，陽星終於停下腳步，竺米這才發覺周圍的人少了許多，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走上山頂的觀景台，樹林茂密而低垂，山澗邊崖陣陣草花香味飄來。
竺米走到木柵欄邊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晚風送來清涼的空氣，又因昨日下過的雨，空氣裡含了泥土的潮濕味道。讓她想起三稔鯽魚湯，成熟的三稔也就是酸楊桃切成小片與鯽魚同煲，鮮美中帶一絲若有若無的酸味，清新好滋味。這是樸素但未添加任何人造物質的天然味道。
因為楚堯奚的事自己竟然把對味覺的體會以及對料理的尊重全然拋擲腦後，真是不應該，真是廚師失職。
「陽星，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望著山下京都城的燈火闌珊，竺米微微笑著。
男子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凝視晚風中她翩若驚鴻柔情綽態的背影，握在手上的東西猶豫了一刻遞到她的面前。
低頭不解的看著對方手心裡攤開的已經有些褶皺的黃紙，竺米抬頭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
「若是可以讓你恢復心情，我願將我的好運送給你，原本我的好運也是你帶給我的。」
沒錯，從遇見眼前這女子，他便漸漸走出了過去的陰霾，他的好運是她給的，是她改變了他的生命。
「一片孤帆萬里回，管弦嘔啞且停杯，如雲勝友談風月，暢敘幽情極樂哉。是百事皆吉的上吉簽……」低喃著陽星手裡的籤文，竺米苦笑，一個是上簽，一個是下簽，多麼鮮明的反差。「陽星，你要把你的簽送給我？」
「是，想要送給你。」
將籤文推還給男子，竺米嬉笑起來。「哈哈，不要表情那麼凝重啊，我沒事的，你都說不要信了，結果自己的簽不是還留著嘛，我沒事，真的……我沒事。」
「竺米……」
恍然想起什麼，竺米抬頭望著男子擔憂的面容眨著眼食指點著嘴唇又是細細觀察著他，看得男子不覺後退一步慌張的避開她的注視，「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這樣看著我。」
見男子還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竺米心裡偷笑，「陽星，你好像從來不叫我老闆娘而是直接喊我名字啊。」
「……這，這樣不可以麼？那以後會改口。」
「不必那麼認真啦，」抻了抻雙臂，重新轉身望向山下的風景，此時不知從何處開始燃放起煙花，那星星點點的璀璨渲染於眼中，心也跟著忽明忽暗，「不過，我喜歡這樣，因為你叫著的是真正的我。」
而不是那些人口中以為的竺米，是真正穿越過來的我。
算起來，陽星是自己來到這邊世界裡第一個認識朋友的呀，而不是以閔秀身份認識的那些人。
不理解竺米最後話裡的意義，陽星只因為聽了她說喜歡而心中輕鬆許多，「直接叫你名字只是不希望你將我與酒樓裡的人混為一談。」
「嗯？」
「……之前說過有話要對你說。」
「啊，是的，現在要說嗎？」
「竺米……我，想要照顧你。」
莫名的緊張在竺米心裡溢開，似是早已預料的情況，身後的男子會對她有意，可真正面對上，原來是這般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所以楚堯奚在面對她告白時也有這種心情嗎？不知是否是因對楚堯奚表明了心意，此時竺米對於陽星的感覺變得更清晰起來，對他的依賴不是愛情啊。
重新裝飾好笑容轉回身，女子故作鎮定的拍了拍男子的肩，「你現在不就在照顧我，所以我很感謝你哦。」
「……不，不是這種，我的意思是生死相許的照顧，是比翼連理的照顧，是執子之手的照顧……竺米，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想要與你結髮夫妻。」
陽星的話沉著而冷靜，不過隱隱還是聽出他小有的緊張，竺米一時愣住，眨眼仰視他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從未有人對她如此認真的告白，說不感動那她真的是冷血，她幾乎以為自己會答應下來，可就在嘴唇輕啟之際，竺米卻瞬間平靜。
「陽星，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心意。」楚堯奚對她說這句話時又是什麼心情呢？
陽星，我是個壞女人，即使你正如此深情告白，我心裡卻還在想著另一個人。
啊……原來這就是不知足，縱使眼前可以收攬萬般疼愛，卻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
抬手意圖點開男子緊鎖的眉心，可手提到中間還是選擇了放棄。
「回去吧。」
她全力說出這一句話，應該說是理所當然還是什麼，這天回去時，兩人就一直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