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師騎的是女式飛鴿自行車,我坐在後面,用手抓住她的裙子。老師扭過頭來笑笑,「你就當是你爸爸帶你。」我又從後面下來,坐到車樑上。
我三歲時坐父親車,當時也坐後面,結果被車輪夾了腳。所以,爸爸帶我都只讓我坐車樑上。
女式車的車梁很短,我緊靠著老師胸口,聞道一股肉香,或者說是奶香,總之不是爆米花那種香。
車子剛騎到公路邊就停了下來,我看見了大哥。
還沒開口叫大哥,老師先開口了,「蕭強!!」
大哥麻木的扭頭,用腳支住車子,「亦菲,是你啊。」
我趕緊從老師車樑上溜下來,鑽進大哥的車梁。說實話,腦袋老是碰到一團柔軟,我有些難為情。
老師依然在和大哥說話,「好久不見了,你高中還沒畢業?」
大哥憨憨笑道:「怎麼畢業?我就那水平,留了兩級,哪像你,中師都畢業了。分配工作了嗎?」
柳老師臉又紅了,「還沒,現在實習呢,如果實習成績好,就能留在學校,如果實習成績不好,可能」
「實習?在蕭莊小學?那好啊,劉校長那人好的很,給他買上幾條煙,實習成績保準沒問題。你帶幾年級?」
「學前班。」
「那我家侃侃不是你學生?哈哈」
大哥就是這樣,很爽朗,笑起來很隨意,有一種灑脫的感覺。
柳老師臉又紅了。
「侃侃挺聰明的,我很喜歡他。」
「嗯,我老三一直都不笨,等我畢業了掙了錢,把他領到省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肯定能治好。」大哥說這話時豪氣雲天,自信滿滿。
柳老師也很高興,點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侃侃的病肯定會好。」
我有些糊塗,抬頭問大哥,「我有啥病?」
大哥一陣大笑,「你沒病,大夫才有病。」
柳老師忽然對我感興趣,問大哥,「聽說侃侃一出生就能喊人,是真的嗎?」
大哥腳一蹬上車,「邊走邊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我的故事,計劃生育剛到我們村的時候,我已經在母親肚里長了三個月。在我之前,還有兩個弟兄分別在母親肚里長到五個月的時候出去,因此造成我比大哥小十五歲,比二哥小十歲。為了響應國家政策,父母計劃讓我在三個月時出來。這時來了一個對我生命而言至關重要的人物,七俠鎮的張鐵嘴。
張鐵嘴拿著算命幌子從我家門前經過,我母親正在屋裡紡線,他不敲門直接進來,對著母親便拜,將母親駭了一驚,問他何故。
張鐵嘴一連喝了三壺茶,父親也從田里回來,等飯菜上桌以後,張鐵嘴才慢悠悠對父親說,「弟妹肚裡懷的可不是普通人,是天上的星宿,前陣子我觀天像有異,文曲將隕,恐怕不久要亂,隨即掐指推算,才知上天早有旨意,派了文曲下凡,來救蒼生。」
父親幫張鐵嘴蓄滿一杯茶,「國家有規定,我也沒辦法,我得響應國家號召,再說,我已經有兩個兒子,沒必要再增一個。」
張鐵嘴大驚,慌忙站起,「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這女娃將來會是我們這一帶的奇才,決不能毀在你們手裡。」
「女娃??」父親和母親眼中都露出亮光。
父親從不信迷信,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但這次信了,為了生個女兒,借口我是文曲星下凡,帶著母親躲到外婆家,直到我在肚里長到八個月才回來。
這時又來了一位神仙,此人無姓,自稱閒雲道人,路過我家門前口渴,借口水喝。看到母親八月身孕,就笑著說道:「此子頑劣,但天分極高,為人灑脫不羈,嬉笑怒罵無常,是個寶人。」
父親剛好回來,聽他一番言語,不免有氣,就怪他調侃。
那人卻哈哈大笑,「好,好,此子名中帶個侃字,甚好!」
此人的話的極為靈驗,父親待到十月臨盆一看,果然是個帶把小子,氣的他在院裡將張鐵嘴祖宗八輩齊齊問候了一遍,才含淚將我抱在懷中。未料剛一抱我,我就牙牙學語,字字清晰,分明說的是:爸爸,媽媽!
這下父親轉悲為喜,對眾人說道:「有子如此,罰款又如何?不如應了老神仙預言,就叫蕭侃。」
眾人皆喜,紛紛道賀。從此,父親猶如伺候皇上一樣將我供養,期盼我能光耀門楣,直到祖墳被挖
柳老師聽了我的故事也感驚奇,不禁將我多看兩眼,盈盈笑道:「侃侃擦了鼻涕其實很可愛的。」
我這時才明白,吊著一竄鼻涕,並不是多麼好看的事,除了自己不舒服,別人也不舒服。於是,吸溜一聲,將鼻涕收回。
「侃侃,以後不准吸溜鼻涕,有了就擦掉。」大哥低頭教訓我。
回到家裡,照例放了書包直奔村長家,只有他家有電視,每天晚上六點半全村的小孩全在哪,去的晚了怕搶不到好位置。
剛到村長門口,就被蛋娃攔住,「侃娃,我爸買了電視,到我家去看。」
霎那間,我覺得蛋娃高大起來,好像神人一般。在去他家的路上,我弱弱的問:「蛋娃,我在你家看電視,能坐在最前面嗎?」
「能,你想坐哪就坐哪,就是看累了也沒事,睡我家炕上」
看,這就是朋友,我用力吸溜下鼻涕,步子邁的歡快。
根朝叔拿了水果糖給我,瞇著眼問道:「1+2等於幾?」
我盯著電視上的希曼,呆呆說道:「等於希曼」
蛋娃一陣大笑,扳著我的腦袋說道:「等於三啊,侃侃,你真是傻了,完全傻了。」
我癟癟嘴,「我不想說,我正看電視呢。」
根朝叔似乎不滿意,一把拉開蛋娃,拿出四顆糖擺在我面前,「侃侃,這是幾個糖?」
我迅速瞄了一眼,飛快的抓了一個準備剝開。
根朝叔將我的手攔住,黑著臉說道:「不回答不能吃。」
電視上希曼正和妖怪打的熱鬧,我不願挪開眼睛,隨便掃了一下剩下的那三顆糖說道:「三個啊。」說完手裡那個已經剝好,直接塞進嘴裡。
「哎∼!沒救了。」根朝叔歎了一口氣,慢慢坐到沙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