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雨下了一個晚上,連藍玉煙所處的煙花之地都帶著幾分蕭瑟和淒涼。
藍玉煙為段子墨斟茶,熱氣立即就撲到了段子墨緊鎖的面容上,在朦朧之中,反而越發的陰沉。在藍玉煙的房間裡,爐火燒的正盛,不時的可以聽到「辟辟啪啪」的火星聲音,越是這樣,越發顯得整個房間沉靜。
「最近你這裡好像比較清靜。」突然,段子墨這樣問著,讓正在彈琴的藍玉煙怔了怔,然後微微笑道:「我以為我們的段大將軍心中就只有兒女情長了,想不到,還惦記著我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店呢。」
聽出了藍玉煙語氣中的嘲笑之味道,段子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對勁。」
撥琴的手慢了一調,藍玉煙眼中立即泛起了淚花,他竟然察覺了!玉煙以為,以為她只是一個習慣了被別人忽視,或者習慣了偽裝假裝的人,可是,知己,依然是段子墨。強忍著流淚的衝動,藍玉煙這點能力還是有的,「哪裡有,還不是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現在局勢是如此的複雜,讓人怎麼能夠安心,安心做自己呢?」
輕輕抿了一口茶,還是自己最喜歡的龍井,不管是茶葉還是茶水,都是恰到好處,段子墨如老鷹般尖銳地眸子閃爍了一下,「是麼?玉煙,你知道,我雖然有子浣那個妹妹,但是她現在畢竟找到了她的幸福,在我心中,你也是我很珍重的妹妹。」
仰起頭,依然還是那張雲淡風輕的面龐,玉煙招牌式的笑容瞬間綻放,「將軍多慮了,難不成玉煙還比子浣妹妹讓將軍不放心麼?」
「有些外表看起來毫無漏洞的人,反而卻是最讓人擔心的,比如傾寒。」段子墨在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彷彿是在用生命來呼喚,來低吟,百感千回。
玉煙停頓了幾個音節的彈奏,才遲疑地說道:「將軍真的覺得,真的覺得,子浣妹妹,幸福麼?」17722633
突然話鋒一轉,段子墨放在嘴邊的珊瑚紅茶杯頓了頓,疑惑地眸子朝著玉煙瞧了過去:「何出此言?子浣喜歡弘宴,那丫頭從小就是個死心眼,加上弘宴是傾寒的弟弟,兩個自然是讓我放心地。」
果然,只要是碰觸傾寒,段子墨就會失去他平日的警惕和防範,「將軍,您是因為弘宴是個值得子浣妹妹托付終身的人而放心,還是因為弘宴是傾寒妹妹的弟弟而,放心呢?」
一句好似自相矛盾的話,將段子墨問倒了,細細琢磨起來,反而意味無窮。確實是如此,當初傾寒病倒,子浣拚命的堅持,局勢又動盪不安,自己也沒有細細認真地考量過弘宴的為人,就匆匆將自己的妹妹嫁了出去。他與玉煙相識很久了,她只是個追求閒雲野鶴生活的恬靜女子,若不是她發現了什麼,她不會輕易說出這樣讓他注意沐弘宴的話,再加上她與傾寒情同姐妹,沒有十足把握,玉煙是不會在自己面前說這番話的。
只是久久地凝視著玉煙,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看來,她是不準備說了。
「海晝!」段子墨立即當機立斷。
「是,主人。」
只是聽到了聲音,卻沒有見到隨從。1cmsv。
這海晝和海夜是雙胞胎,是從小就跟隨著段子墨的忠實家僕,不過因為性格不一樣,一個生活在明處,成為段子墨的副將奔走,而另一個卻生活在暗處,沒有任何人見過他,他只是在段子墨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如同影子一樣,守護著自己的主人。
「去調查一下弘宴,他每天做什麼幹什麼,見過什麼人,都要告訴我,千萬要保護小姐的安全!」
「是!」
一陣風,一個黑色的影子就從窗外消失了。
藍玉煙繼續彈奏著手中的曲子,她心中自有分寸,讓段子墨去查是最好不過的,如果沐弘宴那個小子果真是不是什麼善類,呆在傾寒子墨身邊,真的太危險了。
「妹妹那裡,你準備怎麼辦?」玉煙習慣了和段子墨這樣的相處方式,有一搭沒一搭的,卻句句都戳中了重點。
「什麼怎麼辦?」段子墨故意拖延這個問題,彷彿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段子墨就如同一位梟雄般,在藍玉煙心目中,但是卻唯獨不喜歡他在面對沐傾寒事情的時候,拖拖拉拉的表現。「將軍何須自欺欺人,當妹妹醒來失憶的那一刻,你就告訴了我,妹妹時假失憶的,所以我才去證實,不是麼?」
一曲已了,藍玉煙今天有點不喜歡自己彈奏的曲子,一個優秀的彈奏者,應該心如止水,自己今日卻心浮氣躁。
突然沒有曲子的伴奏,段子墨只聽到了窗外的雨聲,眼神迷離起來。
「玉煙,你知不知道,從小我看的都是兵書,什麼才子佳人,我覺得是戲園子裡的戲子們胡謅的故事,只是聽聽。後來,在黃埔軍校讀書,每日都是軍事化的學習苦練,而和我,納蘭澈一個房間的張家公子,是東北三省軍閥的大公子,他卻很喜歡讀一些鴛鴦蝴蝶派的小說,每日休息的時候,都會讀給我和納蘭澈聽。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有擔當,不會兒女情長的人,我生下來,就是幹一番大事業的。但是,呵,但是啊,有一個詞語說的好,潛移默化吧,我也被張公子給洗腦了。邂逅傾寒,和她相知,相愛,是一個很辛苦的過程。辛苦到,我可以號令天下,卻捉摸不透一個女人的心。可是你知道嗎玉煙,我不是一個認輸的男人,如果一座城池久攻不下我就放棄,那就不是段子墨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她之間,隔著很多很多困難,可是,我不放棄,絕不放棄。說起來,有一句話,我覺得很噁心和肉麻,可是卻是真真實實的感受,我和她,越是艱辛的愛,越深愛……」
段子墨一改往日梟雄的樣子,說的真真的,切切的,很誠懇,就是一個身陷感情困擾的普通男人。是啊,他有太多的頭銜太多的期望和太大的責任,可是他也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男人,如果是作為一個男人,他對沐傾寒無悔的愛是他最大的優點,但是作為一個梟雄,這將變成他的致命傷。
藍玉煙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魚和熊掌,自古不能兼得。
「所以,當傾寒妹妹假裝失憶,將軍一眼看穿,是因為深情,現在,將軍也不準備拆穿傾寒妹妹,也是深情。哎,將軍這樣,真是讓玉煙不知道如何說才好。」藍玉煙收起了琴弦,感概萬千,沐傾寒啊,你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女人,有這樣的男人守護你,就算是受苦受委屈,又怎樣呢?
段子墨瞧著窗外的細雨,「不是我不願意戳穿,看著她每日步步為營,擔驚受怕的扮演著一個失憶者,我比她還難受,我不得不配合。她不要我的孩子,我尊重她的選擇,她一向都是一個特別的女人,若是真的和世間女子一樣,也入不了我段子墨的眼睛,因為芊芊表妹的事情,汐月的死,她也差點被岳父大人打死,這一切的一切,讓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和她之間,果然,還是缺乏溝通和信任,我們喜歡各自埋藏著自己的心事,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表達著愛,可是到頭來,卻是頭破血流。所以,這一次,我只是等待,我選擇等待,選擇她將心目,徹底為我打開,這是我決定面對這段感情,做的最後努力。」
此刻段子墨的背影,如同水墨畫中走出的美男子,帶著傷感,帶著多情,帶著魅力,帶著憂傷。
夜煙幾涼間。特別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藍玉煙詫異地呆滯在原地,他,決定放手一搏了麼?
「所以玉煙,我希望你不要插手,這是我和她,最後的博弈。」
幽幽地話語,卻容不得半點的商量和迴旋。
「將軍。」
海夜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進來吧。」
玉煙的住處,是最安全的,因為現在段子墨都不確定自己家裡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所以,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和海夜在小閣樓處理。
藍玉煙很識趣地端著茶杯,出了房間。
「查的怎樣了?」
「納蘭澈,和程炳坤在納蘭府,聊了整整一個晚上,現在才離開納蘭府,很是談笑風生。」海夜如實匯報。
段子墨還是紋絲不動地矗立在窗口,背著的雙手緊緊地扳動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關節,他生氣了。
「好個兄弟啊,自從他回來後,我一再的提出和他見面,他都不見,卻和他的好妹夫談笑風生?海夜啊,你說,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以這樣的改變一個我從小就熟悉的朋友兄弟?」
海夜頓了頓,「海夜不知,只知道人心隔肚皮,只是……」
「只是什麼?」
「府中的暗部其實一直都有關於納蘭將軍幾番或光面正大或悄悄潛入段府的訊息,只是因為納蘭將軍都只是見一個人,礙於這個人的身份,海夜一直沒有告之。」
閉上雙眼,深深呼吸,段子墨腦袋裡,已經不想再思考了。
「傾寒啊傾寒,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