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清身上的灰白色陰氣瀰漫開來,把他跟陳陽都籠在了裡面。
一時間,屋子裡煙氣瀰漫,細微而動,如同暮色下四起的薄霧,似乎遠近有鳥雀在樹梢枝頭撲稜翅膀,可是聽不到一點聲音,周圍異常的安靜,在死氣沉沉中湧動著一股暗流般的生氣。
陳陽的手腳雖然回來了,也能動了,然而在動了幾下之後,他發現只有手能動,腳還是動不了,下半身跟不存在一樣,沒有任何的感覺,魏林清的雙手在他□的大腿上,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撫摸而過。
修長如玉的雙手,似乎在描摹著一副丹青聖手的畫一樣,認真而又虔誠,眼簾垂下,看著手所到的方向,目光淡然而又真摯,從陳陽的角度看過去,他側臉的線條柔和而美好,把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吸引了過去。
這個樣子,實在是斯文裡帶著禽獸,聖潔裡透著淫|靡。
陳陽對於到了這時候還擺脫不了的男人本性,深感無奈,他看魏林清又摸了好一會兒了,下半身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忍不住乾咳了一聲,「沒辦法了?」
好像打破了一個迷夢一樣,魏林清精神有點恍惚地抬起頭,皺起了眉頭,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臉色也沒有那麼慘白了,眉目間似乎還有點說不上來的曖昧之色,總之,在陳陽看來,相當的詭異。
魏林清輕聲說,「不是沒辦法,但要靜養幾天,吃一點藥。」他把手收回來,散佚「你以前每天吃的湯藥就不錯,只是要把其中幾味藥換一下。」
陳陽想,這個問題倒是不大,只要藥不是太難找的,魏時總會想辦法弄到的,他第一次見到魏時,就覺得他這種人窩在這麼個小莊子裡,守著這麼個小衛生所,有點屈才了。
原本環繞在魏林清身邊,形成了一個陣法的白紙燈籠,又一個個地飄到了牆上,而一直蹲在牆角,相當乖巧沒有出聲的小鬼,也跟離弦的箭一樣衝到了他父親懷裡,掛在他脖子上。
小鬼偏著頭,含著手指頭問,「父親,爸爸好了嗎?」
魏林清用一隻手攬住他,「好了,你也回去吧,你爸爸現在身體不好,以後不要出來了,也不要吵鬧。」說完,他在小鬼天靈蓋上摸了一下,「你就當睡了一覺,睡醒了之後,就可以再出來玩了。」
小鬼好像要睡著一樣,頭一點一點的,他明顯不太情願在魏林清手裡睡著,然而,卻抵不過魏林清的手段,「父親,父親,要記得叫醒寶寶。」聲音越來越小,以至於無聲。
魏林清抱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他伸出手,遮住陳陽的眼睛,陳陽剛想搖著頭躲開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卻聽到魏林清說,「別動,我要把寶寶送回去。」
陳陽僵了一下,一個晚上這小鬼都在外面,他都快忘了,其實這小鬼本來是待在他肚子裡的。
陳陽忍無可忍,一把扯下魏林清的手,「你他媽非得把他塞在我肚子裡?你見過哪個男人懷孕的?外面那麼多女人你怎麼就偏偏挑上了我?」陳陽一臉「老子真是倒了大霉」的鬱悶表情。
魏林清手裡的小鬼已經放在了陳陽的小腹處,「因為一般的女人受不住寶寶身上的陰氣和煞氣,頂多三五日,就會因陰氣蝕體而亡,她們挨不到寶寶重新出生那天,寶寶——他不是一般的嬰靈。」
陳陽一把揪起小鬼,提到了自己眼前,看了又看,也沒覺得這小鬼有什麼特別的,「不一般?哪裡不一般?」
魏林清哭笑不得地把小鬼又抱回來,「他出生那天也是鬼節,他母親被鬼所迷,掉進陰河裡,在死前拚命生下了他,生下來不久,他也因為陰氣蝕體,穢氣污身而跟著去了,卻不知道為什麼,魂魄變成了如今這個兩三歲的模樣。」
陳陽沒想到這小鬼也挺慘的,才生下來連天日都沒見,就死了。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他搖了下頭,「那你把他放在我肚子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魏林清把小鬼又放回了陳陽小腹處,緩緩地說,「這幾十年,我用了許多辦法想讓寶寶擺脫血河池的影響,能輪迴轉世,都知道了,這一次,我想借你的身體,讓他脫胎換體,就像轉世重生一樣,這樣一來,也許可以。」
他說得輕緩,卻又帶著深深地沉痛和憐惜,拳拳愛子之心,令人動容。
但是陳陽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他在外面那麼多年,什麼世情沒見過,如果就因為魏林清一片愛子之情,要在他肚子裡塞進個東西,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所以他又把小鬼抓起來。
魏林清有點無奈,「沒用的,你現在只是個魂魄,寶寶還在你身體裡,若是不讓寶寶回去,他不控制住自身的陰氣,你體內陰陽平衡就會被打破,陰氣會立刻蝕體,再者,寶寶在你體內,也能幫你擋住血河水的穢氣。」
陳陽聽得嘴角抽了抽,換句話也就是說,貨物既出,概不退換,如要退換,翻倍賠償,若不退換,附送贈品,這坑爹的,陳陽擺了擺手,「你繼續,不過用不著把我的眼睛擋上。」
在經過了這麼個陰森可怖的夜晚之後,陳陽自覺心理承受能力又上了一個台階。
魏林清輕聲一笑,他手放在小鬼的身上,輕輕一按,小鬼的身體就融進了陳陽的身體裡,就算現在是魂魄狀態,陳陽也渾身感到了一陣徹骨的冰冷,他打了個冷戰,「好了?就這樣?」
魏林清收回了手,「就這樣。快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陳陽的雙腳還是不能行走,他也不肯讓魏林清再抱著他走,沒奈何之下,魏林清直接把一盞白紙燈籠化成了一個輪椅,把陳陽抱著坐了上去,然後推著出了門。
一出門才發現,天色果然已經開始泛起了微白。
本來那條陰魂匯成的洪流,已經不見了,只有三三兩兩的陰魂還在四處飄蕩,眼前的一切,好像陰間與陽世重合了一樣,遠處是魏莊林立的建築,近處是沾滿了露水的樹木雜草,然而,當你眨個眼,再睜開一看,又覺得遠處是趴伏在地的凶獸,近處是形狀扭曲的荒土。
一切都介於真實與虛妄之間,陳陽搖了搖頭,或許都是真實的。
只不過,一個是生前的,一個是死後的,在此時此地,都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魏林清把陳陽送到了床邊,陳陽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睡得似乎很沉很香,臉色平靜而祥和,胸膛起伏而規律,他向著自己的身體伸出了手,接著,一陣輕飄或沉重之後,他吐出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陳陽一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抬一下自己的腿,倒也不是完全沒反應,就是輕輕動了一下之後,就不繼續聽使喚了。陳陽知道,這是因為他的魂魄受傷影響到了身體。
其實類似的事情並不少見,很多截肢的人有時候會感到那個已經被截斷了的部位劇烈的疼痛,然而實際上,他們感到疼痛的地方早就已經不在了。還有一些魂魄,為什麼是肢體殘缺的樣子?那往往也是因為活著的時候身體就殘缺了,或者死的時候被分屍了。
古人似乎很早就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有了「留全屍」這個概念。屍體不全往往會讓人無□回轉世,永遠在陽世徘徊尋找著自己殘缺的肢體。
人的魂魄和身體以一種現代科學某些時候無法解釋的方式聯繫在一起。
陳陽搬動自己的腳,努力想站起來,然而,他才剛站起來,腳下一軟,身體立刻往旁邊一頭栽了下去,卻又被站在旁邊的魏林清扶住。
魏林清扶著他走了幾步,「這幾天你行動會有所不便,我會時常來看你。」
陳陽揮了下手,「謝了,免了。」
慢慢走了幾圈之後,肢體麻痺的感覺終於是減輕了一點,至少還能走路了,要是真癱在了床上,那陳陽才會恐慌和暴躁,他在這世上,也就剩下這個身體是自己的,要是身體也不行了,也許會在某個地方無聲無息死去。
在天亮之前,魏林清走了。
陳陽靠在床頭上,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鬼魅橫行的晚上終於過去,此時,陳陽聽到了外面人聲漸起,接著,又聽到了幾聲淒厲的哭嚎,然後,又嘎然而止,陳陽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魏六嬸推開門進來,「阿陽,起床了沒,該洗把臉吃早飯了。」
陳陽苦笑了一下,「六嬸,我這出了點問題,得麻煩你把魏時的電話給我一下,我得把他喊回來。」
在晨光中,魏六嬸顯得老態畢露,她著急地走過來,「出了什麼問題,給六嬸看看?」
陳陽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睡了一晚上,這腿腳就動不了了。」說完,陳陽還好像示範一樣,把腳有點艱難地挪到地上,扶著床沿,跟個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樣,蹣跚地走了兩步,就這幾步,腿腳已經明顯地在發抖。
魏六嬸「哦喲」一聲跑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陽,圍著他轉了幾圈,「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怎麼每年到了這時候總會出點事,阿欣那個命苦的,才沒了孩子,想不開昨晚上吊了,你這又——」
昨天那兩個守門的女人說每年鬼節的時候,魏莊可能會死人,原來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阿欣也是前面出現過的角色,第三十三章,魏時把被白影子拖拽的阿欣救了下來,阿欣還是魏時的親戚==
今天週一~~~~好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