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臉上都是被指甲抓出來的血印子,有經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跟自己屋裡的打了一架,腳也有點不靈便,大概是打架的時候崴到了,他一瘸一拐地進了屋,弓著腰,也有點不好意思一樣地抬起手遮了遮臉,後來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動作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把手放下了,但是一張糙皮老臉黑裡發紅。
魏時和魏寧對視了一眼,把村長請了進來。
村長坐在沙發上,跟屁股下放了一把針一樣,那叫一個坐立不安,「小天師,這晚來打擾你了,還是那個事,你幫我去再看看,我出錢,我出錢,你就管開口,只要能幫我屋裡破了那個咒——」
魏時就看著他,不說話,村長滿頭的汗水,一滾下來,他就抬起袖子擦一把,嘴巴抖抖索索,併攏著雙腿,死扛著就是不肯開口,但是也不肯走,魏時的意思很明顯,村長不把事說出來,他就不肯出手。
過了一會兒,村長還是不肯說,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明顯心裡面也在拚命掙扎,魏時就笑了起來,「你老不說,我也猜得出來一點。」
村長一下抬起頭,「你,你,你猜得出什麼?」
魏時就說,「你老在外面有人吧?那個咒是用你老的精血下的,就是講是你老的兒子。」
村長渾身一震,他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
魏時又笑了笑,「我知道那個咒是怎麼回事,不用想都能猜個□不離十。」
村長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了,「你還知道什麼。」
魏時就繼續說,「這個咒是怨氣極大的人下的,一般偷情不會有這麼大的怨恨,你老怎麼得手的,你老自己心裡有數。」
這個話一出,村長的臉很明顯的抽搐了幾下。
魏寧在旁邊聽了,頓時覺得眼前這個村長怎麼看怎麼下流了,居然是這樣,村長糟踏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懷孕了,估計村長想了個辦法堵住了那個女人的嘴,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那個女人會邪術,自己做的醜事把他一屋人都給連累了。
魏時把那塊布挑開了,村長手在自己腿上搓來搓去,半天之後,他腿彎子一軟,跪在了魏時面前,邊說邊在自己臉上扇巴掌,「小天師,是我做了不是人的事,我對不起她,但是跟我屋裡的人沒得關係,要報應就報應到我身上,小天師,事你都已經知道了,你幫我屋裡一把,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他想扒出魏時的腿,魏時輕輕巧巧地就躲開了他,「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插手了這件事,你不隱瞞的話,那就會管,你先起來吧。」
村長還在地上跪了一下子,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魏時轉過頭跟魏寧說,要他現在跟自己一起去村長家,魏寧收拾了一下就跟了上去,村長在旁邊搓著手一直不說話,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終於還是開口了,「你看,小天師,我屋裡還不知道這個事,能——」
魏時很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遲早會知道。」
村長沒得辦法了,只能哭喪著臉進了屋,他那個高大的老婆早就在家裡等著了,看到魏時兩個,趕緊迎上來,「小天師,你們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魏時看她忙進忙出的,好像是打算整出點東西待客,就趕緊阻止了她,「不用忙了,我現在就做法,先把陣找出來再說。」
他讓村長準備了一個長條桌子,接著在長條桌子上擺上一個小鼎爐,外加兩個碗,一個碗裝滿了小米,一個碗盛滿了清水。
接著,魏時拿出三根香,點燃了插在小鼎爐上,再拿出幾張黃符紙燒了點進了那碗清水裡面,接著,他就拿著那把桃木劍,抱著手站在一邊,閉起眼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沒得後文了。
旁邊的人也不敢打擾他,就屏息靜氣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魏時微微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一股不知道從哪兒吹來的風把屋子裡的上方打著旋兒的吹,吹得人心裡發慌,手腳發冷,魏時腳踩七星,拿著那個裝著清水的碗,沿著牆根開始疾走,邊走邊用手指沾了水灑在牆根下。
「四方鬼神即令到,一方惡魂俱俯首。」
接著,那股風越走越急,在屋子裡東衝西撞,桌子椅子那些東西都被它沖得砸在地上,砰砰磅磅的聲音在屋子裡響個不停,村長兩口子看到這個樣,面面相覷,眼睛裡全都是驚懼和害怕,村長更是瑟瑟發抖,眼睛翻白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
魏時走到了門口那兒,腳一擦,地上被清水澆了的地方就豁出了一道口子,那股風立刻循跡而至,往那個口子衝去,魏時看了後面幾個人一眼,「走。」魏寧趕緊跟在了他後面。
幾個人跟著那股風在村子裡跑著,亂糟糟的腳步聲把周圍已經睡覺的人家都吵醒了,紛紛亮起了燈,走出來,左顧右盼地打量著。
那股風吹到的地方居然是魏寧他們剛去過不久的那個老太婆屋裡,老太婆也被吵醒了,打開了門,站在屋門口,往外張望,看到魏寧他們幾個,立刻凶神惡煞地抄著扁擔,走到屋前長滿了雜草的坪地上,「你們打算幹什麼?再過來,老娘要不客氣了。」
村長這時候倒是顯出了當村長的氣魄,指揮他找來的那幾個幫手,讓他們直接衝上去把那個老太婆給抓住,用繩子捆了起來,扔在了一邊。
那股風直接衝進了老太婆住的那個平房旁邊的房子,那個房子就是今天晚上他們來這裡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發出怪聲的房子,那股風一頭扎進了房子,再也沒響動了。
那個房子黑洞洞的窗戶裡,靜悄悄的,似乎沒得人住。
魏時手掐著決,嘴裡唸唸有詞,在他這樣做的時候,旁邊被捆住的老太婆像瘋了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四五個大男人都差點壓不住,就在這時,一個尖叫聲在那個屋子裡響了起來,淒厲的喊叫讓周圍的人把耳朵都給摀住。
「啊——啊——」撕心裂肺的叫聲,穿透了黑暗,響徹在了夜空,一時間,這一片雞飛狗跳,十幾條狗狂吠了起來,中間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吵吵鬧鬧,把整個這一片都給吵翻了天,吵到後面,居然還有男男女女開始對罵和打架的聲音傳出來了。
魏時看著那個屋子,手裡的木劍輕輕比劃了兩下,他把帶出來的那碗小米拿出來,沿著那個屋子灑了一圈,那個屋子裡的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魏寧聽得耳朵都有點發疼,旁邊的人摀住耳朵就不去聽就行了,魏寧卻是摀住耳朵也沒用,因為那聲音鑽到他腦子裡面去了。
一個人影子突然出現在了窗戶口,一閃而沒。那個人扒著門上,手指甲在門板上刮擦著,看著外面圍城一堆的人,嘿嘿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旁邊的村人就小聲說了起來,「難道是張英芳回來了?」,「不是跟外面的男人做了那個事——還懷了個孩子——被她媽趕出門了嗎?」,「看那樣子就是她撒,跟她媽的一個樣」,「好像現在還不知道當年她肚子裡到底是哪個的種吧?」「誰知道呢——這種事,她當年都咬死了不肯開口撒——」
魏寧聽得牙疼,真相原來是這樣。
魏時對於邊上人的風言風語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兒地看著那個黑屋子,他讓村長帶著人找了個簸箕過來,再找一些草木灰來,他燒了十幾張黃符紙,把符紙灰混在了那些草木灰裡面,用簸箕裝了,讓村長找人爬到那個屋子上面去,戳開個洞,把這些草木灰一部分灑到屋子裡,一部分灑到屋頂上。
事情越來越邪性了,村長喊不動人,只好說哪個去就給哪個三百塊錢,現做現給,就有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大喊一聲,「我來,就不信這個邪。」
魏寧在旁邊看了一眼,就是上午的時候打了張英芳他媽,也就是那個老太婆的中年男人。
住在旁邊的那家人從自己屋裡拿了一個爬梯出來,架在那個黑屋子外面,中年男人一手抓著爬梯,一手拿著簸箕,爬到了屋頂上,揭開了一片瓦,把那個簸箕裡的草木灰倒了一半進去,然後小心翼翼地踩著那些瓦,把草木灰灑遍了屋頂。
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屋頂上的瓦全都辟辟啪啪地開始作響,好像有個東西在下面敲打衝撞一樣,嚇得那個中年男人手一鬆,把簸箕給扔了出去,腳一軟,滑了一腳,差點沒從屋頂上摔下去,下面的人看了這驚險的一幕,一個個全都發出了驚叫。
那個中年男人不敢再待在屋頂上了,抖抖索索地從爬梯上下來。
「下面有東西,有東西——」一下來,他就喊,聲音都在發抖,村長要旁邊的人把他架到一邊去。
這個黑洞洞的屋子裡,開始冒出一股股的濃煙,一股子燒焦了的味道衝鼻而來,裡面的人在淒慘的叫著,好像在受什麼酷刑一樣,魏寧有點不忍心地側過頭,就算再怎麼慘,這個張英芳還是害了好幾個無辜的人。
魏時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聽到那些慘叫聲一樣。
魏寧看到那些濃煙裡面有一個嬰兒在尖叫,它衝來衝去,那個屋子好像變成了一具棺木,一個女人就坐在那個棺木裡面,嬰兒趴在她身上,她抓起嬰兒的腳,就往外扔,一直扔一直扔,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好像穿刺了那個棺木一樣,直直地看著魏寧,目光怨毒,如同惡鬼。
魏寧禁不住往後一退。
濃煙越來越大,把這一小塊地方都給遮住了。魏時大喊一聲,「可以開門了。」村長立刻叫來了幾個膽大的,慢慢圍了過去,黑屋子裡面安安靜靜的,好像剛才那些淒厲的慘叫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吱嘎一聲,那扇破木門被推開了,卻沒得一個人敢進去。
旁邊一直看著魏時指揮著做法的老太婆突然大笑了起來,頭瘋狂地點著,「殺死你們,咒死你們,你們這些人通通不得好死,死女伢子,看到了沒有,這些,這些,全都是仇人,還等什麼,快去報仇,唔唔——」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村長把一塊布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魏時看了周圍的人一眼,沒得人願意站出來,沒得辦法之下,他就拉著魏寧一起進了屋,打了個手電筒照進屋子裡,就看到那個瘋瘋癲癲的張英芳倒在屋子角落裡,在屋子後牆上,不知道哪個挖了一個洞出來,張英芳大概就是從那個洞裡爬進屋的,所以直到今天晚上之前,都沒人發現她已經回來了。
魏寧跟魏時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發現張英芳已經暈死在地上了。
這時,魏時把手電筒遞給了魏寧,接著,他拿出一張黃符紙,貼在了張英芳身上,一張接著一張,貼滿了她整個後背,張英芳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劇烈顫抖著,說也奇怪,那麼強烈的顫動卻沒有把那些隨便貼上去的黃符紙弄下來,想必魏時又使了什麼招數。
魏寧看到張英芳身上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氣,黑氣濃郁,把張英芳整個人都罩住了,張英芳張開了眼,直勾勾地看著魏寧他們兩個,她看著魏時的時候沒得什麼反應,但是看到魏寧的時候,神色就突然扭曲了起來,手指在地上抓扒著,嘴巴發出奇怪的「嘎嘎」聲,似乎想衝他撲過來。
魏時表情非常鎮定,又貼了一張黃符紙在張英芳臉上,張英芳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了,魏寧兩個人走出去,對著村長說,「好了,把人抬出來吧。」
在動員了一番之後,終於找到了兩個膽子大的進去把張英芳抬了出來發,放在了外面的坪地上,這時,村長的老婆突然衝了出來,對著躺在地上的張英芳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邊打邊大喊,「我屋裡到底哪裡得罪你了咯,你個爛貨,害了我崽還不算,還要害我一家。」
村長趕緊把她拉住,「別吵,看小天師怎麼說。」
魏寧聽得都呆住了,他忍不住跟邊上在看熱鬧的村民說,「這個張英芳跟村長兒子好過?」
那個村民點了點頭,「是啊是啊,不過,後來張英芳居然懷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村長那個不見了的兒子受不住打擊,病了一場就到外面打工去了,張英芳就被他媽鎖在了那個黑屋子裡面,她媽當時放出話來,不把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男人說出來,就一輩子鎖著她,但是後來她自己把牆挖穿了逃出去了,再也沒見過人了——」
這真是——
魏寧覺得這個張英芳真是命運多桀,說到底還是村長造了孽,他居然糟踏了自己兒子的女朋友,魏寧噁心得不行,搖了搖頭,忍不住說,「那這個張英方屋裡怎麼這麼邪啊。」
那個村民笑了起來,「哪裡邪,張英芳會的那些門子我們這一片的女人都會,就是沒得人去做,哪裡那麼大的仇怨咯,沒想到張英芳就恨上了村長一家,豁出命不要了,也要報這個仇,她自己先對不住村長兒子,還怪村長兒子後來不要她了,另外討了一個老婆。」
看來,不知道真相的村民還是都站在村長那一邊。
魏時把村長拉過來,低頭說了幾句,說完了村長連連點頭,喊著那些看熱鬧的,熱鬧了看夠了趕緊散開,各自回家去,然後指揮著幾個男人抬起那個張英芳去了自己屋裡。
眾人一看沒得熱鬧可看了,也就慢慢散去了。
等到了村長家裡,魏時就拿出一個小布包,上面一排幾十根粗細不等,大小不一的銀針,他捻起其中一根,就紮在了張英芳的人中上,接著,一根接一根,全都紮在了張英芳身上的穴位上。
扎完了之後,就看到那些被扎到的地方滲出了一些黑色的,發出一股惡臭味的鮮血,魏時手慢慢地轉著那個銀針,看著那個血,來了一句更驚人的話,「張英芳早就死了。」
魏寧一聽,立刻崩了起來,指著那個還在被針紮著還在微微顫抖的張英芳,「這,這,這個樣子叫死了?」旁邊的村長兩口子還有幾個沒走的村裡人都一臉贊同地看著魏時。
魏時甩了下手,說道,「半人半屍,非人非鬼。」
魏寧不信這個邪,壓住心裡的害怕,走過去,其實他從來沒看清楚過張英芳的臉,現在張英芳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倒是可以看清楚了,眉目還是蠻清秀的,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長得還算可以,不過也是,長得不好也不會被村長那個老東西給糟踏了,臉色青白,似乎真的跟死人差不多。
魏寧伸出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我草,真的沒有呼吸,魏寧嚇得連忙把手收了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居然被一個能動能叫的「死人」給折騰得團團轉,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魏時把那些針全都□,帶出一股股黑血,那個黑血流出來之後,還在地上動來動去,跟個活物一樣,嚇得旁邊的人全都躲得遠遠的,靠都不敢靠近,魏寧也嚇了一跳,不過,那個黑血在動了一陣子之後,就浸到水泥地裡面,消失得一乾二淨。
而與此同時,張英芳的身體發出輕輕地「噗噗——」聲,身體散發出了一股死了好久的人身上發出來的惡臭。
作者有話要說:兩個長評,我好像還欠了兩個加更啊……於是,今天大概會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