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被嚇得手一打滑,方向盤往左一轉,車子急速地往路邊上就撞了上去,眼看就要又發生一起車毀人傷的慘劇,危急關頭,魏寧的腳使勁在剎車上一踩。
「嘎——」,車子的輪胎和地面發出激烈的摩擦聲,車子險而又險地在撞到路邊的溝渠前停了下來,魏寧被驚出了一聲冷汗,趴在方向盤上驚魂未定,過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往車內後視鏡看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後座上空空的。
什麼白衣少年,都是他鬼迷了心竅,胡思亂想,白日裡眼花了,魏寧把車子倒回去了一點,又繼續上路。
只不過這一路上魏寧總是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就猛抬起頭往車內後視鏡看一眼,看到沒什麼,當然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又提心吊膽,生怕下一眼看過去,又出現個什麼奇怪的東西。
好在這一路上再也沒出現什麼怪事,他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回了b市,一旦匯入了b市內繁忙的車流中,魏寧就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也許這就是身處人群的最大作用。
魏寧把車停在了住宅樓下面,拎起大包小包就吭哧吭哧地開始爬樓。他買下來的樓層高了一點,是六樓。這棟樓不是電梯房,每天上下六層樓確實有點辛苦,這一點,他的前女友也說過,但是魏寧想著,兩個都是年輕人,這點辛苦還是可以扛下來的,等以後經濟條件好了,可以考慮再換一個房子,最重要的是,這一層便宜了快一萬。
魏寧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裡昏昏暗暗的,許久沒有人氣,顯得過於安靜,甚至有一種死寂的感覺,一直等到魏寧拿著大包小包進了門,大門匡的一聲被關上,客廳裡的空氣都被震醒了一樣。
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魏寧累得把手裡的東西一扔,直接癱在了沙發上,房間裡面還是跟他離開時一樣,有點亂,不過比起其他單身男人的房間,又要稍微整潔一點,這也要歸功於他前女友的訓練。
他把窗簾拉開,讓空氣流通起來,接著打了電話給自己哥們,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回來了,晚上有空的話,一起聚聚,打了四個電話,一個已經結了婚的表示要沒得空,其他三個同樣單身的,立刻附議,讓魏寧頗為感慨了一下單身漢的空虛和無奈。
那三個單身的裡面就包括晏華,晏華家裡是做工程起家的,現在慢慢轉向了房地產,在b市裡面算不上什麼地方一霸龍頭老大,但是比起普通的小老百姓,當然不知道要好到哪裡去了。
彼此認識這麼多年了,魏寧也就不和他客氣,開門見山地問他認不認識廣濟鎮或者隔壁的慈恩鎮派出所裡的人,上一次晏華說起過他爸手下有個人接了那裡一個修路的工程,這種工程一般來說,都要和方方面面打好關係,沒得門路是接不到的。晏華聽他問起這個,立刻一愣,追問了起來,一般來說,不是出了什麼事,有什麼必要和派出所的打交道。
魏寧也不隱瞞,求人辦事,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晏華聽他把事情說完之後,就說等兩個人晚上見了面之後再詳細說,魏寧對此當然是沒什麼意見,他收拾了一了,洗了個澡,掀開被子就躺上了床。
在一片灰白色的濃霧中,魏寧不辨方向地走著,晃晃悠悠,好像要被這霧氣托起來,浮在半空中一樣,又好像是喝醉了酒,茫茫然地睜開眼看著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看進眼裡。
這是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超出了一般的喜怒哀樂,不悲不喜,不哀不樂,感知被凍結了一樣,是超脫又不是,因為並沒有佛家所言及過的超脫感,更像是被剝除了一切情緒,成為了一個木偶,一個殭屍。
但是魏寧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若是殭屍的話,那他的身體呢?就算是具殭屍,總還有個軀體吧?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身體輕飄飄,空蕩蕩的,隨著風都能吹散了一樣,無根無底,心中唯一存留的,就是對魂飛魄散的恐慌,這種恐慌讓他一刻也不停留地在這片荒野上行走,他在尋找著什麼,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魏寧心裡急慌慌地想,卻又不知道到底要找的是什麼。
這時候,魏寧看到了很多白影子,那些白影子看起來和他的身體差不多,它們一哄而上,圍了上來,繞著他不停地打轉,無數的尖嘯聲在他耳朵邊響起,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被這聲音撕碎了一般。
魏寧害怕了,他趕緊往後跑,想跑出這些白影子的包圍圈,然而這些白影子卻死纏著不放,並且開始對他拉拉扯扯,有兩個白影子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另兩個白影子則扛起他的大腿,還有一些沒搶到位置的白影子,伸長了手,拚命在他身上又抓又撓又扯。
好痛,好痛,魏寧的腦子裡只有痛苦的感覺。
他痛得也大聲尖嘯起來,這嘯聲反而讓周圍的白影子那些瘋狂地拉扯動作放慢了一點,趁著這個機會,魏寧從它們的手中慢慢地掙脫了,並且以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速度隨便找了一個方向逃走。
魏寧怕被那些白影子追上來,一直不停地在這片灰白色的濃霧裡面走來走去,每當看到那些白影子,還沒等它們圍上來,就先逃走了。
一個人不知道就這樣遊蕩了多久。
忽然有一個時候,這片灰白色的濃霧發生了強烈的震盪,霧氣像投進了一顆石子的深潭一樣,濺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魏寧懵懵懂懂地走到了那個震盪的中心裡去,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好像脫離了那片荒野,而是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雖然也瀰漫著灰白色的霧氣,但是沒有那片荒野上那麼濃,他藏在霧氣裡面,小心地躲開那些白影子,四處遊蕩著,他似乎下意識地就知道他一直以來要找的東西就在這附近。然而,還沒等他找到,有人就已經先找上他了,他被一個白影子抓住了。
那個白影子不顧他的劇烈掙扎,把他從霧氣裡面拖了出來。
本來他以為這個白影子也跟其他白影子一樣是要害他的,奇怪的是,這個白影子並沒有拉扯他,並沒有弄痛他,反而他的身體靠上去蠻舒服,所以魏寧憑著本能地就黏了上去,黏得緊緊地,恨不得融進這個白影子的身體裡面。
就這樣,白影子把他帶到了一條河邊,沿著那條河,一直走,就看到了一間朦朦朧朧的屋子,這裡就是白影子要帶他來的地方,他很高興,因為這裡的一切都給他一種熟悉和親切感。
到這時,魏寧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了,因為眼前這一幕他已經看到過一次了,只不過這一次似乎變了一些,他兼具了主角和旁觀者的雙重身份。
魏寧是知道這個白影子是誰的?即使他看不清白影子的臉,但是那個模糊的五官還是帶給他強烈的熟悉感,也許根本用不上這種熟悉感,光是直覺就已經對白影子的身份一清二楚了。
白影子耐心地陪著腦子有點短路的自己,一會兒從屋子裡跑出去,一會兒又從屋子外跑進來,穿牆穿得不亦樂乎,這種白癡的行徑簡直讓人不敢直視,但是白影子要麼就陪著自己胡鬧,要麼就專心地在旁邊看著,一點也不厭煩。
這樣過了一陣子,玩鬧得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魏寧拉著白影子——他現在是做什麼都要扯著白影子一起的——慢慢地在灰白色的霧氣中無目的地亂走了起來。
那些壞的白影子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這個好的白影子,一直以來提心吊膽的魏寧終於放下了心,他覺得自在了起來,這片天地再也不是那麼陰沉沉的,隨處都是陷阱和怪物。
就這樣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影子拉著魏寧停了下來,開始慢慢地往回走,但是魏寧還是想繼續往前走,他覺得前面出現了什麼東西,那東西特別奇怪,吸引著他過去,但是白影子拉著他不肯放他走,他又生氣了,開始拚命地往白影子身上踢打起來。
白影子是模模糊糊地霧氣構成的身體,打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麼殺傷力,魏寧拳打腳踢了一會兒,只讓白影子身上有些地方的霧氣散去了一點,隨即,又極快地聚攏了回來,看得在一旁的魏寧咬牙切齒,白費了一番力氣。
所以,他又被白影子強拽著走了。
一直回到了那個屋子裡面,魏寧還在生氣,他既不跑來跑去,也不穿牆破瓦,而是坐在屋子門口,發起了呆,這時候,魏惜突然間從魏寧眼前消失了。
魏寧嚇得跳了起來,他剛才只是發洩一下被他隨便拖來拽去的怒火而已,並不是要他死,要他走,這樣一下子把他丟下,那他怎麼辦?最開始那種不安又捲土重來,而且還更加嚴重起來,魏寧衝到了白影子消失的地方,沿著那裡不停地轉圈圈。
也不知道轉了多久,魏寧看到,一個比周圍灰白色的霧氣更濃一點的影子從霧氣中影影綽綽地顯現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明顯,魏寧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看著那個方向。
過了一會兒,白影子可以明顯看到了,果然是,是,是魏惜回來了。
魏寧看著魏惜朦朦朧朧的身體緩緩地向他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停了下來,並且把手上拿著的一個東西遞給了他,魏寧傻乎乎地把那個東西接過來,是一個圓溜溜的,上面長滿了青苔,裡面像個聖誕樹一樣的玻璃球?
這個是做什麼用的?魏寧不知甚解,他抬頭看了一眼魏惜那個輪廓模糊的身體,難道是送給他玩的?作為剛才的賠禮?
不管是不是,反正魏寧還是覺得這個東西很有趣,把它扔到空中,再猛地跳起來,竄到半空中接住,這種幼稚的遊戲不知道玩了好久,久到連一旁圍觀的「魏寧」都快看不下去了的時候,夢裡面的那個魏寧終於消停下來了。
白影子——魏惜拉住魏寧的手,輕輕地低下了頭。
站在一旁圍觀的「魏寧」差點跳了起來,我草,他打算對自己幹什麼?住手,不對,住口,啊啊啊,魏寧暴躁得快抓狂了,眼看著魏惜就親了上去,雖然他現在就是個霧氣構成的白影子,但那種尷尬以及羞窘的感覺,卻一點也沒有少。
魏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輕薄了。
這件事讓魏寧氣得想衝上去揍魏惜一拳頭,結果卻撲了個空,「啊——」地一聲大叫傳來,魏寧從床上摔了下來,屁股都差點跌成四瓣。他一邊摸著自己的屁股,一邊坐起身,「我草,原來是個夢。」魏寧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痛得齜牙咧嘴。
夢裡面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經過魏時的解釋後,魏寧也明白了,他這些亂七八糟的夢都是那一魂一魄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麼保留了下來,現在陰魂不散地糾纏著他。而最開始那一次,他也夢到了被白影子從濃霧中帶走,是因為那一魂一魄被「鬼遁」陣法暫時從那個佈滿了濃霧的荒野引到了魏莊,魂魄之間的強烈相吸,讓他做了那個夢。
魏寧想起了夢裡面的場景,下意識地伸出手緊壓在胸口上,卻還是壓抑不住胸口處激烈地心跳。
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激動得,亦或者還有些其他的情緒摻雜其中。
至少夢裡面那個傻子,對於魏惜的吻是一點也不排斥的,甚至還非常的喜歡,搞得他現在,也有點錯亂了,那個傻子難道就因為是一魂一魄所以特別容易拐騙嗎?那個破玻璃球有什麼好?
說到玻璃球,魏寧突然間想起來,那個玻璃球其實是他的,當日他帶著魏惜出去玩的時候,順手就把自己當時拿在手裡正在玩的東西送給了他,記得當時魏惜非常的喜歡,雪白的小臉,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一絲紅暈,一雙烏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嘴裡直喊,「阿寧哥哥,謝謝你,這個玻璃球我好漂亮,阿寧哥哥最好了。」
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麼去了?大概就是果然是個小屁孩,一個別人根本不看在眼裡的玻璃球就把他激動成這樣。
不過自己還是很享受這個孩子崇拜和喜愛的目光吧,在這個目光中,極大地滿足了少年的虛榮心,能得到眼前這個孩子的喜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多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想跟魏惜打好關係,可惜他的性格,大概是受到了他那個腦子有點不清白的媽媽影響,也很古怪,對邊上的人,都是愛理不理的。
魏寧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搖了搖頭,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拉了拉被子,結果就看到一個黑色的玻璃球從被子上滾落下來,滴溜溜地滾到了他腳邊上,魏寧後背一涼,心裡冒出一句,「不會吧?」
他瞪著腳邊上那顆玻璃珠,表情跟見了鬼一樣,事實上來說,他也確實是見了鬼。
這不就是他剛才做夢的時候夢到的玻璃珠嗎?魏寧手直哆嗦地伸過去,撿起了那顆玻璃珠,果然,裡面那聖誕樹他還記得一清二楚,這就是那顆玻璃珠,他送給了魏惜,而魏惜又在夢裡面——也許是個夢吧——回送給了他。
魏寧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裡的玻璃珠隨便一扔,玻璃珠滾到了床底下,接著,人也跟著衝出了房間,撈起了鑰匙和錢包就往門外沖,心臟跳得快迸裂了一樣,蹬蹬蹬——急促地腳步聲,在樓梯間響了起來。
急急忙忙的,魏寧就沒有發現,或者該說是他故意讓自己視而不見,在自己睡覺這段時間內,自己的房子發生了一些明顯的改變,有人幫他整理了凌亂的房間,地面的垃圾已經清理一空——
在魏寧跑下樓的時候,在六樓的樓梯間裡,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他扶著樓梯,看著魏寧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後,可以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在樓梯間裡響起。
「呵——」
作者有話要說:美好的同居生活就要開始了~~從嚇得心臟狂跳,到淡定,只是一個過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