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都不想把事情鬧大,林東死了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魏寧就算想讓派出所的介入,也不行了,首先不答應的,不是魏七爺,也不是東老先,而是魏三嬸,她一聽要把派出所的找來,立刻一蹦三尺高,「不行,不行,叫起來了,就說不清了,那些人都會說三道四,都會說是阿惜作的祟——」
魏寧一邊趕緊說,「不去叫,不去叫」,安撫住魏三嬸,一邊在心裡歎了口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就算不叫派出所的來,也會傳遍附近的十里八鄉,也許還會傳到外縣去。
人的嘴巴,怎麼封得住。
東老先把林東的屍首放在一個現做的擔架上,要那幾個跟班把他抬到了車子上,接著把擺在魏三嬸家裡面,用來做道場的「家業」收拾好,中午還沒到,就離開了魏莊。
魏莊裡的人還在津津樂道這件事,平時沒得什麼其他娛樂,除了打牌,也就是說說四里八鄰的閒話八卦,那些七里八里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說得起興,現在這件透著古怪和邪祟的事,更是討論起來如火如荼。
就連那些滿口牙都快掉光了,說話直漏風的老輩子們,也顫顫巍巍地搬著把小竹椅子走到莊子口的那棵老槐樹下,互相之間先是說一通魏三嬸家發生的時候,說著說著來,就難免要回顧起自己的記憶和經歷,扯起魏莊以前發生過的邪事。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在他們眼裡,魏三嬸家這件事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早先,在他們小時候——這至少也是六七十年前了,他們也才幾歲,年紀小,不懂事,但是大概發生了什麼還是知道,反正那一年,魏莊裡死了好多人,那是人人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說起來,他們都一個個對著抹眼淚,在場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有親戚家人,死在那場劫難裡面。
以前那件事死了這麼多人,和魏三嬸家這件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他們就是把這兩件事扯到了一起。
人小的時候,魂魄不穩,容易看到不乾淨的東西,到老了,隨時會撒手歸西的時候,也許是半隻腳踏進陰司的緣故,陽氣不足,也容易見到些不乾淨的東西。
有個老人就講,他小時候就看到,當時魏莊被灰白色的陰氣像個蓋子一樣罩了起來,裡面那些白影子,陰慘慘的,嚇得他總是哭,總是尿褲子,把他媽氣得總是打他,昨天,也是一樣的,他現在雖然老眼昏花,但是那股陰氣,那些白影子,跟當年是一模一樣。
他邊上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立刻附和他的話,講自己也看到了。
一時之間,坪裡的老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把邊上的年輕人也吸引了過去。
魏寧在邊上聽了一會兒之後,就拉著魏時走開了。
兩個人回了衛生所,一關上門,魏寧就立刻開口說,「你怎麼看?」
魏時抓了抓下巴,「我看這件事不簡單,沒想到幾十年前就發生過同樣的事,而且那一次還死了不少人,這一次是碰到了我們,把事情給攔下來了,要不然,肯定也會冤枉死好多人。」
魏寧點了點頭,「我覺得那個林東是個拉出來頂罪的背時鬼。」
魏時對他的話,表示同意,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那是個烏龜殼,上面還濕漉漉的,「剛才我故意靠近了林東的屍首,這上面當時就凝出了好多水珠子,林東身上的怨氣很重,他是冤死的,如果他是那個布下『鬼遁』的人,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布下「鬼遁」的人如果死於反噬,也算不到冤死裡面去,那就是自作自受,反過來說,林東是冤死的,他就一定不是那個布下「鬼遁」的,反而是那個人在反噬的時候,找來的替死鬼,所以怨氣才會這麼重。
事情很清楚,魏寧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塊烏龜殼,「我看,就是東老先和他那個道師班子搞的鬼,我回頭打電話找一下晏華,他屋裡關係多,門路廣,把這幾個人都查一遍,肯定能查出點什麼。」
魏時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這麼做,接著,他說明天就給我招魂。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才分開,魏寧先回了魏三嬸家,大門口的靈棚還沒拆,裡面的靈堂上面也是一片狼藉,紙花、香灰、紙錢、白布扔得到處都是,都沒人來清理一下。
魏三嬸就坐在堂屋中間,那張四方桌子上,還供著魏惜的牌位。
魏寧走過去,按住魏三嬸的肩,「三嬸,你到後面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給我,去吧,去吧。」
他強迫魏三嬸站起來,魏三嬸茫然無神的眼睛,一直看著魏惜的牌位,「你說阿惜怎麼命就這麼苦,做個道場都會出事,都是我的八字不好,才害得他受苦。」
魏寧趕緊打斷她的話,她再這樣想下去,只怕會想不開,「不是,和你沒關係,是——反正這件事蠻古怪,這次道場沒做完,我們下回再請人回來做,你莫亂想。」
把魏三嬸扶進了房間去睡覺,魏寧就找來了幾個熟悉一點的魏莊人,開始拆外面的靈棚和靈堂,順便還找來了幾個女人,打掃和整理屋子,事情進行的有條不紊,破壞總比建設容易,到了半下午的時候,就把一切後續事情都做好了。
魏寧看著那張四方桌子上的牌位,這裡外人都不能動,也不敢動。
「魏惜之靈位」幾個大字,字體遒勁有力,本來上面寫的應該是「阿惜之靈位」,但是既然已經結了陰婚,也就是說魏惜成了一家之主,不再算到夭折裡面去,所以就能冠上姓氏。
魏三嬸不同意請靈換一塊新牌位,所以只是刨掉了「阿」字,在上面重新寫了一個「魏」字,字體相近,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魏寧以前不敢仔細去看,都是匆匆掃一眼,現在沒得事做,心裡也沒那麼害怕了,所以就把牌位拖過來,端詳起來。
果然這個字體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魏寧只好把這個問題暫時放下,他把牌位拿起來,放到了原來神龕上的那個位置,再點了一把線香,插在了裝著白米的大海碗裡面。
魏寧看著阿惜的牌位,神情有些複雜,看了一會兒之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耳朵邊上有人在吹氣,他猛地扭過頭,後面空無一物,慢慢地,他又把頭轉了回去,目光古怪地看著魏惜的牌位,到底——
疑心生暗鬼,一旦心裡有了陰影,不管遇到什麼事,第一時間都會想到這些邪門事,魏寧一向對這樣的自己敬謝不敏,看來,十幾年的平常生活,還是沒有改變他骨子裡的驚慌和恐懼。
第二天晚上,魏寧跟魏媽媽說了一聲,就到魏時那兒去了。
魏時一早就準備好了,他拿出一個羅盤,「今天是個陰日子,陰司出巡,大鬼小鬼必然不敢輕舉妄動,最好來收魂。」
魏寧點了點頭,魏時說過,他算出來魏寧的那一魂一魄並沒有離開魏莊,還在魏莊裡面,不過就是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回不到肉身,現在,魏時就是要先想辦法把這一魂一魄找出來,再讓它們歸位。
魏時把手按在了魏寧的天靈蓋上,「這裡就是魂魄進出人體的通道,一會兒,要是覺得痛了,千萬不要動。」邊說,邊拿出一根三寸的銀針,手法精準地扎進了魏寧的天靈蓋裡面。
魏寧在針扎進去的時候,身體無意識地抖了抖。
魏時又拿出另外幾根銀針,分別紮在魏寧的七竅,耳根下,眼下,鼻子下,嘴唇下,說實話,魏寧光是想到自己臉面上被扎滿了針,就不寒而慄,這比見鬼也差不到哪去了,只要魏時手一個哆嗦,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人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我把你的七竅用銀針堵住,就是讓它們在做法的時候,不會也跑出來。」魏時邊扎針邊解釋。
魏寧此時神智倒還是蠻清醒,能跟魏時說說話,鬥鬥嘴。
把這些都做完之後,魏時說要等到子時才開始,魏寧一聽,立刻炸毛了,要到子時才開始,現在就在他頭上扎這麼多針幹什麼?不會等到快子時的時候才扎啊?他跟魏時提出來,魏時抓了抓下巴,一臉訕笑地說,「怕到時候太急了,手不穩。」
魏寧一聽,嘴巴張了張,無話可說,他瞪了一眼魏時。
等快到十點半的時候,魏時就拿出一沓黃符紙,在上面寫上魏寧的生辰八字,寫上兩張,就把一張點燃了丟在一個碗裡面,那個碗裡面還有一些黑乎乎的水,一張就貼在了魏寧身上。
過不多久,那個碗裡面全都是打濕了的黑灰,而魏寧的後背上也貼滿了黃符紙。
等終於到了正子時的時候,魏時滿臉嚴肅地站起來,讓魏寧跟著他,衝著東北、東南、西南、西北,四個方向,下跪叩拜,嘴裡唸唸有詞。
「魂兮渺渺,魄兮惶惶,魂魄無歸,命數顛倒,今日請神,做法開壇,陰司有靈,恤天之命,請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