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一撲上來就箍住了魏寧的脖子,死命地掐著,猝不及防之下,魏寧陷入了被動中,一下子就憋得臉紅脖子粗。
他用力掙扎,反手向後扣住那黑影的頭部,使勁往前拉著,雖然那黑影粗壯有力,但魏寧也是個結實健康的男人,用力反抗之下,多少也找回了一點場子。
雙方互不相讓,然而,魏寧到底是失了先機,又被卡住了脖子難以呼吸,漸漸地,就有些後繼無力。
洞穴內昏暗無比,黑暗中影影綽綽不知有什麼東西暗藏其間,魏寧和那個黑影滾成了一團,在那些鐘乳、石筍間打個不停。
而此時,魏時也跑了過來。他是個斯文書生,長這麼大,還沒和人動過手,只在別人打架的時候,使過絆子,罵過人,挑釁滋事是把好手,到了真要挽袖子上場的時候,他就退居幕後了,他自己常常以「軍師」自居,不過,到了事情過後,難免會被魏寧那一夥同伴揪住略施懲戒。現在,看到自己的兄弟有難,也顧不得了,隨手在地上摸到了一塊石頭就衝過來,劈頭蓋腦地就砸了上去——
「我草,你倒是看清楚再砸啊!」魏寧被他砸中了胳膊,終於忍不住怒罵出聲,魏時立馬從善如流地道歉,還特有禮貌,「不好意思,眼睛近視,我換個地方。」魏寧一聽,忍不住又低聲罵了一句,「草——」
魏時終於找準了地方又砸了下去,那個黑影反應倒是十分敏捷,往旁邊一躲,輕易就讓過了魏時的攻擊。
誰也沒注意到,吊在洞頂上的一個前端鋒利得如同一把刀的鐘乳石,突然間自動斷裂,直直地刺了下來。
「啊——」尖銳地聲音扎得人耳朵裡嗡嗡直響,耳膜疼痛不已,同時響起來的是「砰」的一聲巨響,細碎的小石子濺起來砸在了魏寧和魏時的身上,輕微的麻疼。
而那個這個偷襲失敗的黑影不知道被刺中了哪個部位,立刻轉頭就往洞穴的一條通道跑去,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魏寧和魏時面面相覷,從偷襲開始到結束,也就是在三十秒內發生的事,魏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個黑影僵冷的手似乎還卡在上面,魏時扔掉了手上的石頭,「你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魏寧搖了搖頭,「動作太快了,沒看清楚,不過,看起來真像個『人』,但是又有點不太像。()」
這話聽起來矛盾,實際上確實魏寧的真實感受。那黑影上半身特別粗壯有力,下半身卻是纖細短小,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惡臭,五官被蓬亂的毛髮蓋住,只能看到兩隻充滿獸性和瘋狂的眼睛,像人又不是人——
魏時用手電筒小心地照著地面,掃來掃去,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寧哥,你過來看。」他指著地面的幾個黑色的痕跡說。
魏寧湊過去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東西散發著一股**了很久的血發出的惡臭,難聞得很,同時還發出點和石壁上那些苔蘚一樣的綠光,「你覺得這是剛才那怪物流出來的血?」
魏寧微微點頭。
魏時皺緊了眉頭,「那看來不是人了,人怎麼可能流出這種血。」
魏時摸了摸下巴,「算了,這事透著古怪,先不管了,我們小心點別讓那東西又摸過來,先把藥弄好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魏寧點了點頭。
出了這樁意外,讓魏寧兩人意識到這洞穴內並不安全,小心謹慎為上,兩個人一人留意一邊,慢慢地往那個高台走去。
等到了高台上,兩人終於稍微放心了一點。魏寧看著地上那具白骨,在周圍苔蘚發出的黯淡光線下,發出綠幽幽的光,似乎有鬼火從那上面生出來,在似有若無的陰風下,搖曳著。
那具白骨是倒臥在地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讓此人喪命於此,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魏寧在心裡感歎了一聲,人都講個入土為安,歸骨埋鄉,像這樣暴屍荒野,算是極慘了。
要是魏媽媽看到了,難免要念幾聲佛,嘮叨著這人的魂魄大概也下不了陰司,入不了輪迴,只能流連在人世,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可憐得很。
魏寧跟著魏時到了那個水槽邊,水流沖刷,濺起了一股股的水花,魏時伸出手,在水裡面小心地摸索著,摸了好一會兒,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碰到了要找的東西,他一手抓住撈了上來,就著這水清洗了一下,才轉手拿給魏寧看。
魏寧一看,就是一塊石頭樣的東西,他捏了捏,不是太硬,反而有點軟,「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活的還是死的?」
魏時用手指敲了敲那東西,「這東西叫草頭蟲,**里長的,看起來跟塊石頭一樣其實是個活物,那本書上說能解陰毒,單用的話,一點就能毒死人了。」
一聽能毒死人,魏寧立刻緊張了,「什麼是**?你那書到底哪來的,稀奇古怪的,誰給你的?」
魏時一瞥眼,「**就是像這種陰濕地的洞穴裡從來沒見過光的水,這光不但說的是太陽光,月光也不行。至於我那書是哪來的,反正是有人看我聰明過人,慧根獨具才把這本奇書交到我手上的,你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沒它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治你下面那病。」
魏寧看著魏時得瑟的樣子,但笑不語。現在他還得靠這小子治病,沒必要去揭穿眼前這小子的老底讓他惱羞成怒——
目的達成,兩個人正打算往回走,在經過那具白骨的時候,魏寧停了下來,「把它埋了吧?」魏寧看著魏時說。
魏時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這洞穴內自然是挖不了坑,所以兩個人就搬來了許多的石頭,把那具白骨圍了起來,建了一個簡陋的石塚,建好了之後,魏寧在石塚前合掌,「不管你是誰,都安息吧。」
魏時也跟著合掌,鞠了一躬。
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留著心眼往洞穴外走。
一直走出了陰濕地,兩個人才明顯放鬆下來,魏寧轉過頭看向那個黑黝黝的洞口,「你說,那祭壇和黑影到底是什麼?」
魏時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說起來,我知道這陰濕地別有洞天還是小時候聽我爸說起的,我爸年輕時膽子大,脾氣又衝,別人一激就真跑到陰濕地去看了,結果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回來就面色慘白,大病了一場,從那以後,身體就沒好過,拖了幾年就過了——」
魏時說起這些事,語氣淡淡的,只有些悵惘。
魏寧也是知道他家的情況與自己家類似,兩個人處境相同,同病相憐,彼此間也就比其他人更說得上話,時間久了,關係也就更加親厚,對於魏寧來說,他從小是真把魏時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看待。
魏寧拍了拍魏時的肩膀,以作安慰。
魏時轉瞬間又振作了起來,他捧著手裡用個罐子裝著的草頭蟲,為了不讓太陽光照到,還在罐子外面裹了好幾層的油紙,「這東西得趕快處理,我們先回去,那些事以後再說。」
在臨走的時候,魏寧轉身看了一眼那洞穴,一道黑影在洞口一閃而過,他瞇起眼,仔細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沒看到,但是魏寧知道,那黑影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看著他們,因為那雙獸性、瘋狂的眼睛還在他們身上逡巡著不肯放棄。
兩個人躲躲閃閃地回了魏莊,魏莊人對山上的墳場,尤其是那塊陰濕地很忌諱,要是知道他們兩個大白天的去了墳場,一定會把魏七爺叫來訓他們一頓。
這就算了,最痛苦莫過於還要用添了艾草的熱水泡澡,說是為了驅邪去濕,不泡到皮膚發皺不准出來。
這種痛苦,魏寧小時候就嘗過一次。
幸好,魏莊人都到莊子前看熱鬧去了,整路的施工隊正式進駐魏莊,開進來很多的車子和機械。因為如果每天在魏莊和駐紮地來回耗費的時間太長,燃油也太多,所以有一部分施工隊的工人會借住在魏莊,魏七爺等人正在和施工隊的工頭談條件,而魏莊其他人就在旁邊看熱鬧。
魏莊一向安靜,難得有熱鬧的時候。
此時,連路邊的土狗都感覺到了週遭的騷動,興奮得繞著人群打圈子。
魏寧回家打算換身衣服,他現在穿得這身已經見不得人了,全都是泥巴、灰塵,撕破了好幾道口子,這就算了,還蹭了一片又一片的苔蘚,整個人灰頭土臉的。
他臉上、手上那些一些細微的傷口,正往外滲出一些紅血絲。
魏寧一推開門,就愣住了,魏媽媽和魏三嬸兩個人坐在堂屋裡,頭靠著頭,不知在說些什麼,看到他進來,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魏媽媽立刻跑過來,一把揪住魏寧,「你這一身是怎麼回事?你又幹什麼好事了?」
魏三嬸也急忙忙過來,「阿寧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跟媽說,媽幫你出氣!」
魏寧被兩個緊張兮兮的長輩圍著,頓時覺得壓力很大,眼前這兩個人,他是一個都不敢得罪,只能堆起了滿臉的笑,「媽。」他對著魏媽媽喊了一聲,轉過頭,看著魏三嬸也叫了一聲,「——媽,剛才幫魏時上山採了點藥,弄得這身,你們別擔心啊,沒事,真沒事——」他上下拍了拍自己,示意自己真的安然無恙。
魏媽媽聽到他叫魏三嬸「媽」的時候,表情有些僵硬,不過隨即又緩和了下來,裝作不在意地對魏寧說,「那還不快點去把衣服換了。」
魏寧應了一聲,就往自己屋走去,進了屋,剛把上衣脫了,魏媽媽就一頭闖進來。
「阿寧——」魏媽媽看著自己兒子,欲言又止。
「媽,你要說什麼?跟自己兒子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魏寧找出件襯衫,穿上,正系扣子,看他媽一副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樣子,笑著說。
「阿寧,你知道陰婚的規矩吧?」魏媽媽開門見山地說。
一聽到「陰婚」這兩個字,魏寧手裡的動作立刻停下來,他狐疑地看著魏媽媽,心裡頓時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還有什麼規矩,不是就現在這些?」
「其實一開始我就不同意這陰婚,你年紀也大了,二十八、九,望三了,我等孫子都等得頭髮白了還沒看到影子,現在一結這陰婚,又得往後推,哎,真是,真是,運道不好,怎麼就偏偏是你的八字和魏惜的合——」魏媽媽嘮嘮叨叨地說。
「停,停,媽,你的意思是?」魏寧打斷了魏媽媽。
「這結了陰婚,五年內,你就得守身,不能有——男女那事——」和兒子說這種事,想來也讓魏媽媽有些不自在,她含含糊糊地說,「這也是陰婚的規矩之一,在陽世的那一方不能洩了陽氣,要是洩了陽氣,被陰間的人知道了,那就會出禍事,這不管是人還是鬼,都望著和自己牽紅線那個人,能一心一意——」
魏寧表情有點僵。
另一方都已經死了,還怎麼求得一個活人的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