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倩跟翟先華像捉了一個迷藏,躲閃了一圈,又傷痕纍纍地回到了生活的原點。舒蝤梟裻
她心裡清楚,翟先華確實很愛她;可是,她卻只能把對翟先華的那份愛深藏在心底裡,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
她的一蹶不振的心態使她一直都認為,愛情對於她所謂的未來來說,不過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千百遍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給自己創造一個心無旁騖的心境,等待哪一天的到來——回坤城去,回到她可憐的母親身邊去!
無時無刻,她都在夢想著那一天能盡快到來。
只是,自從跟翟先華離婚之後,她的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有時甚至產生出很多的懊惱。每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為自己做出的那些殘忍的決定暗自落淚……然而,她最後又不得不無奈地安慰起自己來:本來跟翟先華的婚姻就是糊里糊塗不慎踏了進去的,我不能再為了自己的未來,把自己的前途稀里糊塗地葬送在這段無奈的婚姻之中澹。
既然婚姻是羈絆,離婚何嘗不是擺脫這種牽扯的一個果斷?
反正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那麼多的冷眼和唾沫星子自己也都默默地領受夠了。翟先華對自己恨也好,愛也罷,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無論是對翟先華還是殷倩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破碎了的殘酷的夢,一個瞬間花開又霎時花落的淒楚的夢魘懷。
為了避免跟翟先華再同處一個辦公室的尷尬,殷倩跟馮定頎要求,換了個辦公室。葛衛松和楊昭忠兩位老師評價說,這是殷倩離婚之後所做的唯一的一件明智的事情。
殷倩搬走後,辦公室裡的氣氛也從開始那幾天的沉悶,逐漸地輕鬆了一些。
辦公室裡只有楊昭忠、葛衛松兩人。楊昭忠還是忍不住要發一些感慨,他一邊批改作業,一邊自言自語地叨叨著,「唉!我說人哪,也不知是怎麼了,該用腦子的時候吧,他偏又太感情用事了……」他抬眼望了一下對面而坐的葛衛松,「你說老葛,先華這事情做得……」
葛衛松摘下眼鏡,「我說老楊,殷倩那娘們都搬走了,你就不要再敲她了那。我說呀,還是人家先華有器度。」葛衛松接著說,「你是不是想說,先華跟殷倩離婚是他做得太衝動了,是感情用事了?」
「哈哈,我說你老葛又不是傻子麼。我問你,為什麼殷倩那娘們跟先華結婚要那樣倉促,那麼匆忙?你大概也聽說過的吧,那娘們結婚沒幾天就做了人工流產。她之所以要那樣慌張地提出要跟先華領證,那是她的肚子大了瞞不了了麼,呵呵,趕緊領了那張證,不就可以遮羞了……」
「好像是有點道理……」葛衛松說,「不過,依我看,說到底他們就不該那樣瞎折騰,你看弄成現在這麼個不尷不尬的下場……」
「依我說呀,先華後來又犯下了一個同樣的錯誤……他就不應該同意跟她離這個婚!嗨,生活當兒戲玩了那……」楊昭忠顯得有些激動。
楊、葛二位你一言我一語正閒聊著,不防翟先華走了進來。
「我說兩位老師,我說過了,不管我跟殷倩離不離,我都還一樣在心裡有她。我可以明白地說一句,我仍然愛著殷倩,至於她愛不愛我,那是她的事情了。俗話說,人往高處走。人家要飛,我也不能擋著她呀……」
翟先華無疑是在向他的同事們通報,結婚離婚是屬於他與殷倩的個人私事,局外人過多的關心,往往會把本來簡單的事情給渲染得複雜化了。
嗨!結婚離婚的事關別人屁.事。從此,半山學校的老師們也就不再有人議論翟先華和殷倩結婚離婚的事情了。
時間慢慢地走到了這一年的冬天。
西北風捲起的乾燥塵土,像發了瘋似地漫天拋灑開去,遠處的山坡,近處的道路都像是籠罩著一場黃色大霧中,叫人睜不開眼睛。
殷倩的頭上裹著紅方巾,臉上戴著雪白的大號口罩,穿著那件下放時媽媽硬是為她買的御寒的黃色軍大衣,正吃力地前行在半山山溝去梁堡鎮的山道上。
上午,馮定頎找殷倩談話通知她,說是公社知青辦的林秋楓主任讓她下午去公社一趟。聽到這個消息時,殷倩的心裡不禁暗暗地激起一陣不小的湧動:知青辦找我?是不是我有進城的希望了?懷揣著一份希望,她不動聲色地按捺著心中的喜悅,不敢讓它過早地流露出來。
吃力地邁著步子,她一路又這樣地想,「林秋楓選這麼冷的天通知我去公社,一定是事情等得急。聽說這個林秋楓他不僅是知青辦主任,現在還是公社革委會副主任了……」不由地,她忽然覺得了一陣緊張的心跳,「莫非,這個林秋楓主任還要調查半山莊知青屋的反標事情,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我進城的事?嗨!我連那個混蛋的魂都沒有見過,這事跟我絕對沒有關係。如果林秋楓要問起這件事,我就這樣回答他,『我生得漂亮也不犯法呀,那傢伙要寫反標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一路走一路胡亂地想著,她不覺暗自覺得自己很好笑。
不過,殷倩還是有些擔心——因為,她聽說林秋楓這個人整人是全公社出了名的……
戰戰兢兢,殷倩終於走進了公社大院。她找到了門邊掛有梁堡公社知青辦公室牌子的那間辦公室,門鎖著。
正當殷倩準備離開時,迎面跑過來一位年輕人跟她搭訕,「你找誰?」
「同志,我是來找林主任的……我是半山學校的,是林主任通知我今天下午來找他的。」殷倩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面前的年青人。
年青人瘦瘦高高的個子,長臉,戴一副黑框近視眼鏡,看上去顯得很幹練。
年青人同樣地朝殷倩打量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自我介紹說,他是公社的秘書,姓蔣。
不知何因,蔣秘書的臉上忽然露出了驚奇的神色,兩隻眼珠子彷彿也從厚厚的鏡片後面透出來光芒,「哦,你就是殷倩麼……林主任正在那邊等你呢。」
殷倩聽了蔣秘書說的,顯得更加緊張了起來,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林主任在等我?你能告訴我,林主任等我是什麼事情嗎,蔣秘書……」她拉下了口罩,朝蔣秘書露著不自然的微笑。
「去了就知道啦呀。領導的意圖我們跑腿當差的,哪就猜得透啦?再說,我就是敢猜,也是不敢隨便說的啦……」蔣秘書的眼珠又從鏡片後悄悄地偷看了一下殷倩,「林主任是主管你們知青工作的,他找你來,大概跟知青的事有關吧……」
「跟知青的事有關?!」殷倩的心頭不禁一陣狂喜,她很不禮貌地打斷了蔣秘書,「蔣秘書,是不是最近有什麼政策了……」說了一半,她覺得這樣問話未免太為難他了,於是就慌忙地改口說,「蔣秘書,對不起,我有些激動……對不起,你就是知道了什麼也是不會跟我說的呀!我知道,那些都是領導的意圖,其他人是不能隨便透露出去的呀,呵呵。」殷倩朝蔣秘書尷尬地笑了笑。
蔣秘書禮貌地點了點頭,眼睛又情不自禁地朝殷倩溜了過去,「對不起,殷倩同志,我只是個小小的秘書啦……林主任正在公社旅館的辦公室辦公。他指示過我,讓我在這裡候著你的……哦,對了,他在16號室,你還是自己去找他吧……」
從外觀上看,這是一幢跟其他的平房一樣的普通屋子。殷倩慢慢地挨個找下去,輕輕地敲響了16號室的門。門開處,林秋楓很快地把殷倩迎了進去。
這是一個明亮的大敞間。殷倩很快地掃了一眼,裡面擺有一張很有氣派的,寬大的褐紅色的辦公桌,一個靠牆擺放的文件櫃及四把有靠背的椅子,除此,就是一溜排開掛在牆壁上的用老虎夾夾著的一疊疊文件材料,十分醒目。
殷倩想,現在的領導都有不止一處的辦公室,這不奇怪。
還沒坐下,殷倩就自我介紹說,「林主任,我是半山學校的殷倩,是學校馮定頎老師通知我,說是您有事找我……」
「你的情況我還能不清楚麼,啊,呵呵。」他略微翻動了他的兩隻死魚眼,盯著殷倩,「小殷吶!半山莊翟存水反標案都破這麼長時間了,可是,我們知青辦還沒找你談過話,聽說,那小子都是為了你呀……」林秋楓慢條斯理地說鼓動著唇舌。
「林主任,我連那個無賴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他要寫反標,是他自己的事,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的呀!」殷倩的心開始砰砰地跳動著。
「小殷那,話可不能說得太絕麼,啊,我們查看了你的檔案,你家那個成分可是那是明擺著的,啊?」林秋楓的口氣讓殷倩感到了明顯的震懾感。
「林主任,我認為,這跟那個無賴寫反標沒有必然的聯繫呀!」殷倩辯解道。
「你?」林秋楓沒料到殷倩會當著他的面作這樣的辯解,他忽然一下子嚥住了,死魚眼朝著殷倩瞥了一下,「呵呵,沒想到身上還帶著刺,你還真有那麼點個性那,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