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柿子樹,在風刀霜劍的肅殺晚秋裡,在清冷瑟瑟的秋風中,以它特有的孤獨姿態保持著沉默。
對於度日如年的梅錦桃來說,韓家莊似乎已是久已逝去了的故鄉了——老柿子樹那,我離開了韓家莊後,你可否還見過我娘被綁縛著押進大會堂了?
雖然,梅錦桃被翟忠義拳打腳踢已是體無完膚,可是,她每天都在心裡安慰和說服自己:如果自己受到的折磨和屈辱能換來娘的安寧,我同意嫁給了忠義,也就是帶給了我娘一個最大的安慰了。
清晨起來,梅錦桃把亂蓬蓬的頭髮梳理了一下,把那件藍底小紅碎花裌襖翻出來穿在了身上。這是出嫁那天,娘親自為她穿在身上的。今天梅錦桃把它取出來重又穿上,是希望在回到家裡後,能讓自己的保持一絲自欺欺人的可憐東西送給娘,希望能從娘的臉上發現一點笑容,哪怕只是嘴角邊的一點微笑。
裌襖沒能掩飾住梅錦桃憔悴的面容和臉上的紫痂痕跡,梅李氏還是猜出了女兒在翟家的處境。娘望著強作笑顏的錦桃,心痛地說,「閨女,都是因為娘,你才會被糟蹋成這樣的,你怨娘嗎?」娘的眼裡閃著淚花,「孩子,你有些什麼委屈,回來後可以向娘訴訴的,娘不是外人。汊」
「娘,你放心。我很好的,他們對我都很好……」梅錦桃極力裝出自然輕鬆的樣子,跟梅李氏謊說了翟家對她生活上的關照和翟忠義及翟母對她的體貼,「娘,忠義和他娘對我都很關心,我真的在那裡過得很好……」
「只是聽說忠義生得不大靈泛,娘就生怕你會受了委屈。」梅李氏把女兒拉著坐到了自己的身邊,撫摸著她的手,她的臉,心疼地說道,「孩子,嫁一個如意的夫君是女人一生的幸福,只要你覺得忠義好就好了。娘就是希望你能有個好的歸宿,過得安安穩穩的。那樣,娘的心裡也就踏實了。」
「娘,這次回來,我想多住幾天……」梅錦桃脫口而出,「我要在家多陪陪娘。朕」
「孩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翟家沒意見,娘當然高興了。」梅李氏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孩子,看你累得,是應該在家多住些日子了。」
梅錦桃這次回家,除了苦苦地想念娘和哥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躲避忠義的野蠻獸行。只要一想起翟忠義那種野獸般的粗魯和每個夜晚向她施行的攻擊行為,她就會不寒而慄。
然而,梅錦桃幻想著用延緩歸去的方法來逃避他,這只不過是她的一個天真幼稚、異想天開罷了。
院子的門突然被拍打得彭彭響,「嗨!錦桃,我漢哥帶話過來了,他說忠義想你了呀!」韓憨子像個幽靈似的,閉起一隻眼睛朝院子裡張望一會繼續喊叫,「我過來給你傳個話,忠義他讓你馬上就要回去!」
梅李氏驚慌失措地上前給韓憨子打開了院門,「哎,錦桃,你怎麼見了韓,韓主任也不打個招呼?現如今是親戚了……他表兄,錦桃和忠義成親也沒幾天。這閨女,她面羞著呢……呵呵,過些時日就好了,親戚自然是親戚……」梅李氏似乎現出了對韓憨子的巴結,她自己也感覺到很是肉麻,不過這也算是跟韓憨子打過了招呼了。
隨之,梅李氏把韓憨子讓進了院子。
韓憨子朝梅李氏稍微地咧了咧嘴,逕直走到了梅家的院子中央。
見梅錦桃正在屋裡,韓憨子的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便瞟向了她。上上下下盯著看了又看,不禁呵呵呵地發出了一陣淫笑,「錦桃,看你這惹人招人的俊模樣,咋就配了忠義那個傻子啦,啊,這麼一朵漂亮的鮮花就,就插在臭牛糞上了,可惜呀,太可惜啦……錦桃,你知道這幾天,表哥我,我的心裡真是好難受,好難受呀,你怎麼就願意跟了那個傻子麼,我,我可是心疼得很那!錦桃……」
不管韓憨子這個流氓再給她增添多大的創痛,梅錦桃心中就無論如何只咬牙堅持一個想法——為了娘,必須強忍住!
梅李氏站在一邊手足無措,只得不時地給韓憨子小心地陪著笑臉。
梅錦桃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亂叫,渾身的熱血往上湧。她想,為了能給娘守住一個平安,自己必須咬緊牙關忍著……
韓憨子後來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清楚。
「哈哈!我那傻子表弟看來也是太猴急了呀!看你這小臉被弄得……想來這身子上,也……也都被他弄得不像個樣子了吧,呵,呵呵!」韓憨子顯得一副厚顏無恥,兩隻眼睛滴溜溜地盯著梅錦桃,頭腦裡閃現著一個個卑鄙而貪慾的念頭,「呵,呵呵,回……回頭,我說說那個傻子,讓他斯文些……」
韓憨子或許從梅錦桃這裡獲得了心理上的一些滿足,他打了個響指趾高氣揚地離去了。臨走時,他也沒有忘了留下一句讓梅錦桃膽戰心驚的話,「回去以後,順從著點那個傻子,不要老是強著啦,哈哈哈!」
每個晚上,梅錦桃跟翟忠義的殘酷的打鬥已經是慣常的事情了;每一個夜晚,憨憨傻傻的翟忠義總是在他嗚嗚哭聲中失敗而告終,這也已經成了他的一個慣常。
梅錦桃只有在翟忠義響起粗魯的鼾聲時,她才能在屬於她的那個牆角邊,打一個盹。
這幾天,梅錦桃彷彿覺得自己可已經虛脫了。她十分緊張,擔心難以再支撐晚上的搏鬥。於是,她不得不編出些謊言來對付翟忠義的娘,含著眼淚回到娘的懷抱,靜靜地睡上一天一夜。
梅錦桃每次回家,都不敢讓韓延青知曉。她這樣做的目的是希望他過得平靜;她不願看到韓延青為了自己而遭到什麼不測。
忽然,隊屋的門縫裡一陣乾燥的冷風的鑽了進來,風裹挾著寒意侵襲著深夜在座的翟先華和韓延青,他們兩同時都覺得今晚的談話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翟隊長,已經很晚了。反正,以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它會如何發展。我只有祝福梅錦桃在翟家莊安安穩穩地過好她自己的日子了……」韓延青從翟先華對面的桌子邊站起了身,作出準備走的樣子。
翟先華這才扭過頭朝他辦公桌上的小鬧鐘看了一下,時間真的很晚了。
這是翟先華來到韓家莊以後,作為工作隊隊長接待的第一件讓他心頭震動的事情。真的,韓延青的講訴好長時間都不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他為韓憨子的所作所為憤慨,為韓延青的懦弱和不爭痛恨著,更為梅錦桃的遭遇深深地惋惜著……當然關於韓延青和梅錦桃此後的一些事情他也就無暇去過問了。
然而,時隔不久一個在韓家莊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又一次把翟先華好不容易平靜了一些的心緒攪得一團糟了。
據說,這一天梅錦桃又回娘家了。這一次回來,梅錦桃在心裡下了最後的決定,必須要見到韓延青。她要把她在翟家遇到的所有委屈向心愛的人傾訴,把裝憋在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給韓延青聽……
半山,這個久違了的地方,一個既讓她熟悉又讓她感到陌生和恐懼的地方。她和他曾在這裡話語纏綿,一同排遣心頭的煩惱,一同討論對人生、愛情的看法,一同對未來做出無限美好的憧憬。
月光朦朦朧朧,寂無人聲。已是夜深人靜了,梅錦桃早已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山林深處歪脖子柏樹旁邊的一個淺淺的只能容得下兩個人站著的山洞。這裡曾經是她和他選擇的一塊她倆一致都認為的不受外界紛擾的淨土,是他倆彼此傾吐愛慕和憂思的相對自由的精神家園。這個淺淺的石洞,曾經給梅錦桃留下過美好的回憶和感動……
為此,梅錦桃把今夜跟韓延青的幽會地點理所當然地選擇在了這裡。她準備把自己離別之後的所有壓抑,都選擇在此時此刻,在韓延青的懷抱裡釋放出來。
「延青,我和你分開後,明明我只是獨自一人,可是,我還是總覺得你依然就在我的身邊。當我一個人時,我就是感到我們倆是解脫不了的兩個人同時存在。心裡有了你,我渾身就充滿了力量,就什麼也不怕了。」她瘋狂吻著韓延青,「延青,你說我以後怎麼辦……延青!你說話呀!」
韓延青心痛地輕輕撫摸著她,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的手臂,「錦桃,你的臉上,還有這手上、胳膊上,究竟是怎麼啦?你快把你受到的折磨和委屈都說出來呀,全都說出來給我聽聽啊!」
「是,是那個蠢物……」梅錦桃欲言又止。
在昏暗的夜色下,韓延青依然覺察到了梅錦桃的臉上掛著淚水,「錦桃,你在哭嗎?」他給她擦拭掉淚水,「錦桃,我明白了,這些創傷,都是因為我……不僅是你的肌膚,還有你的心……這都是那個憨子造的孽,這個畜生!」
突然,韓延青一陣從未有過的衝動爆發了……
她含著眼淚默默地承受著他;他心痛而愛撫地吻著她,撫摸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