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定頎受了處分,沒有任何怨言,他覺得自己太對不住桃花了。
那天,馮定頎被叫到公社,負責找他談話、宣佈給他作出處分的是公社文教辦的劉昌培副主任。劉昌培是一位年輕幹部,人長得清瘦、文靜,鼻樑上架著一副細金屬邊的眼鏡,說話清晰且很有條理。馮定頎對他的講話非但沒有什麼牴觸情緒,而且他還時不時地被他的談話激動著。
「馮老師,我們知道你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工作是很不容易的。那裡冷清,寂寞,條件又很簡陋。」劉昌培推了推眼鏡,朝馮定頎微笑著說,「馮老師,我們也是瞭解的,你那三間茅草屋的半山學堂,既是教室,又是住宿,還是食堂。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要修煉出一副耐得住寂寞的心性確實是很不容易的,至於要在半山學堂尋找愛情,談個媳婦就更難了。」
「劉副主任,我知道我沒有耐住那個寂寞,我犯錯誤了。」馮定頎誠懇地說道,「我是一位人民教師,我不應該那樣的。」
「哈哈哈!馮老師,你只說對了一半。誰說人民教師就不能談戀愛了?關鍵是要看怎麼個談法嘛。我們做教師的也不是出家修行的和尚。首先,我們教師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也會有各種需求的。只不過,我們自己應當注意怎麼樣去合理地獲取這種需求罷了。」劉昌培看了看馮定頎,繼續說,「說到這個問題,也就要說到我們的職業要求了。我不說,相信馮老師你也是會知道的了。簡言之,也就是為人師表的約束了。」
「劉副主任,我十分感謝您對我的教育,感謝組織上對我的幫助。我知道我的錯誤行為,在社會上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願意接受上級對我的任何處分。」
「任何處分?開除你,你會答應嗎?啊?」
「我,我……」
「哈哈哈!至少,開除你就有一個人不會答應的麼。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
「你呀!」劉昌培盯著馮定頎看了一會,微笑著說道,「若不是翟桃花和那個叫狗蛋的來公社大吵大鬧,為你據理力爭,組織上是會考慮將你的問題定性為道德敗壞的。你說這樣定性,還夠不上開除麼?」
「劉副主任,她們母女倆都是好人那!」馮定頎感歎地說。
馮定頎在心裡感激著翟桃花,可是,因為處分期間,他和桃花不便於再公開來往,所以他只能把對翟桃花的思念暫且藏在了心底。
這天,翟桃花的娘,趁著學生娃還未來到學堂,就早早地來見馮定頎了。
翟大娘在馮定頎的門外乾咳了一聲,意思是想打探一下馮定頎在受了處分以後對她的態度是否發生了變化。正在埋頭批改作業的馮定頎,聽到了咳嗽聲,回過頭來一看,見是翟大娘正在門外。他慌忙站起身來迎上前去,對著翟大娘說,「大娘!您怎麼這麼早,快進來坐。」
翟大娘很快地覺察出馮定頎對她的態度沒有變化,心裡暗喜,她輕輕地說出了早就在肚子的一句安慰話,「馮老師,您受委屈了!」
頓時,馮定頎一股暖流湧上了全身,他一把握住翟大娘乾癟的手,「大娘,是我對不住您和桃花。我受處分是應該的,我不怨上級組織,更不怨其他任何人。我都聽說了,翟家莊上那麼多的議論,都是針對我和桃花的,是我壞了桃花的名譽,我對不起她那!」
「大娘,桃花她還好嗎?」
「唉!這孩子,自從上次從公社回來,她聽說你受了個處分,就一直不言不語,成天坐立不安。想跟她說說話,幫她排解排解心裡的悶,她也是愛理不理,真是急死我了。」
「大娘,我想見見桃花。今晚,就是今晚,我就去你家……」
翟桃花把馮定頎引到了避開翟大娘的另一個僻靜的小間。看來這是她早就準備好了的一個地方,裡面只擺著兩張杌凳,一杯沏了不久的茶。
「馮老師,我都想好了,是我拖累了你……我們還是分手吧。」翟桃花與馮定頎對面坐著,心平氣和地說著,「你放心,馮老師,我不會怨誰的。」
「你都說什麼了?桃花!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脆弱?」馮定頎一臉的驚愕,他放下茶杯,「是不是因為我受了處分,你就,就嫌棄我了!」
「我沒有,是我害了你……」桃花低著頭想了想,說,「可是,我直到現在都弄不明白,是什麼人在我們背後……他為什麼要害你呢?」
「桃花!我壞了你的名譽!我時刻都在譴責我自己,我怎麼就那樣地衝動?弄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馮定頎的眼睛裡噙著淚水,「桃花,在我的心裡,你最完美……你美麗,善良,勤勞,有非同一般的正義感……你,你一定要等我,等我的處分一撤銷,我們立即就結婚。至於那是什麼人跟我過不去,那是他的事,誰讓我那樣衝動呢。真的,我什麼都不去想它了,我不怨上級對我的處分。現在,我只想著我倆的今後……」
馮定頎想去拉桃花的手,可是桃花縮回去了,「不,我不能壞了你的前程,我寧願一個人頂著惡名過一輩子。我都想好了,我,我不能答應你……」
馮定頎還是拉住了桃花的手,把她握得緊緊的,「桃花,你別說傻話了,你一定要等我!」馮定頎用樸實的話語向翟桃花傾訴著他純真的情感。
可是,桃花還是對著他一個勁地搖著頭。
她目送著遠去的馮定頎,淚珠止不住地掉下來。
一大早,桃花跟娘說,「娘,學堂那邊,你就跟馮老師說,不去了。」
「你倆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成這樣了?告訴娘,這是怎麼回事。當初,你跑公社,當著那麼多的幹部都承認跟馮老師好了,為什麼今天就這樣了?告訴娘,是誰變的卦,是不是他嫌棄你了?」翟大娘對女兒的話疑惑不解,「你讓我不去學堂可以,可是,你要告訴娘一個不去的理由,要不,不但馮老師要說我,別人也都會指責我的。」
「娘!我讓你別去,你就別去了麼,馮老師他是個好人。」
「這麼說,是你變卦了?你,你怎就不知好歹那!閨女?人家馮老師是多麼好的一個人!你忍心嗎,你?」翟大娘就著衣袖擦拭著眼淚,眼巴巴地盯著女兒,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