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納涼的人們都陸續回了屋。
突然,知青屋那邊發出的一陣陣喧鬧,讓好不容易從疲憊中獲得了片刻寧靜的翟家莊,一下子又進入到了騷動之中。
「娘的,b!你這狗雜種!我打死你!打死你……」翟小松的叫喊聲,從知青屋那邊的夜空裡傳來,叫人聽了異常驚心,「你還我家小芝!還我家小芝呀!」
翟先華心頭不禁一緊,「不好!出事了……」他來不及多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就直奔知青屋。
屋子的內外都圍著人,翟先華擠進人群來到了屋裡,撥開人群朝裡一看,趙文海側身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動也不動。
看熱鬧的人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他們以趙文海為圓心密密匝匝圍成了一個半徑足夠小的圓圈,伸長了脖子用驚愕的眼神盯著倒在血泊中的趙文海。
這些站著的人,一個個只是嘰嘰喳喳,卻沒有誰主動地站出來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說句公道話或對打人者喊出一聲呵斥和譴責。
翟先華熱血上湧,他顧不上理會圍觀者的情緒,朝著人群高聲喚道,「存水!你過來幫把忙,趕快跟我把小趙扶著送去村衛生室。」
翟先華跟翟存水一邊扶起了趙文海,一邊嘴裡不滿地叨叨,「這是誰呢,都把人打成這樣了……」
「是小松那個沒有頭腦的麼。」翟存水顯然有為趙文海抱不平的傾向,「哼,就是再怎麼著,也不能把人打成這樣的……人家可是知青啦。」
「存水,知青怎麼啦?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說話倒輕鬆的。小松也不是神經病,他就不知道打死人要被槍斃的麼,可是他為什麼不打別人,就偏打小趙了呀?」擠在人群裡的姜小翠憤憤不平,朝這邊嚷嚷著。
「哪你說,小松為什麼要打小趙?」翟存水停住腳步,對姜小翠吼道。
姜小翠並不示弱,她更加提高了嗓門叫著,「豬腦子,你說呀!你說為什麼呀!?」
翟先華和翟存水架著趙文海的胳膊,正走到門邊,忽然,他們聽到趙文海開口說話了,「都別,別吵了……小松,他沒錯,我不,不責怪他的……」
「嗷——嗷——」驟然間,圍觀的人群發出了一聲接一聲的怪叫。
「哈哈,都聽見了吧,小趙肯定做了什麼虧心事啦!」
「呵呵,人家知青也長有**的麼,還不都是為了小芝……小翠我說得不錯吧!」不知是誰,嚷起了這樣一句下流的刻薄話。
「呸!呸呸!問我做什麼?!」姜小翠尖叫著。
哈哈哈!呵呵呵!
伴著陣陣放肆的笑聲和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人們都一窩蜂散去了。
翟先華和翟存水,暫且把趙文海送到了村西頭的合作醫療點。然後徑直朝翟忠漢家趕去,準備把知青屋發生的事情向翟忠漢作個匯報。
翟小松離開知青屋後,卻沒有跑遠去,他氣沖沖地撞開了翟忠漢的院門,大聲嚷嚷道,「叔,我打死人了……」
「什麼!?你說什麼?」翟忠漢吃驚地問。
「我把趙文海那狗雜種的打死了!我,我是來投案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這狗日的,真的打死人啦!?嗨!真他娘的,你小子真是個屬狼的啦!」
翟小松屬「狼「的笑話,莊子裡的人都知道,這是當時周雲星和翟先華在生產隊幹活時拿翟小鬆開心創下的一個笑話——
那天,翟先華、周雲星和翟小松跟大夥一道正鋤高粱地,三人緊挨一起並排朝前,你一言我一語說笑不斷。
「小松大哥,你的屬相是什麼呀!」有些無聊的周雲星跟翟小松拉著話。
「他們說,我今年屬狗的啦」翟小鬆脫口而出。
「哈哈哈,小松哥,你今年屬狗,那你明年就不屬狗了麼?」翟先華對翟小松的話感到很好笑。
周雲星朝翟先華慌忙使了個鬼眼色,「先華,別急呀,小松大哥明年屬什麼,我給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周雲星矗著鋤把,裝模作樣掐著手指結,嘴裡唸唸有詞地說,「讓我來給小松大哥算一算哦。唔,屬狼。嗯,沒錯,小松大哥明年屬狼呢。」
頓時,高粱地裡響起一陣快樂的哈哈聲。
翟小松見大伙都在哈哈大笑,不由地表現出了一臉的疑惑,「小周,你一定算錯了。要不,大伙怎麼都笑了呀?」
周雲星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不信就拉倒,我還不給你算了呢。」他一本正經,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本來我可以教給小松大哥自己算的,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吧。」
「我哪是不相信了,我是看大伙都在笑麼。嗨,嗨嗨,小周,你還是教教我吧。不把我教會了,以後我自己就能算了麼,呵呵。」翟小松央求著。
「那好,教就教你吧,小松大哥。你按照我教的這個口訣去推算,包你不會錯的。」周雲星裝模作樣,一字一句地說,「不難的啦,你只要記住這些個生肖,保準就能算出哪個人屬什麼了。小松大哥你聽著,鼠牛虎驢兔,龍蛇馬貓羊,猴雞犬狼豬……我說你念,念會了自己就會算了……」
「哈哈!我算出來啦,我明年真是屬狼!」小松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哈哈哈……這個小松,可真聰明那!地裡又是一片哄笑聲。
想到此,翟忠漢不由「呵呵呵」地打出了幾聲冷笑,「我說小松吶,你小子可真算得上翟家莊上一個最大的傻蛋啦!」
「打死了這個狗雜種,我去抵命好了。」翟小松直挺挺地站著,嘴還是硬得很。
翟忠漢早已瞭解到,翟小芝喝農藥的原因是為了趙文海而鬧退婚的;他也聽公社衛生院的領導跟他說了關於翟小芝懷有身孕的事情。從感情上來說,他這個本鄉本土的村幹部,理應維護翟家莊人,尤其是翟孝德家先是死了閨女翟小芝,現在兒子又打死了人,這樣的事情給誰家攤上都是受不了的。麻煩的是案子偏偏出在了翟家莊:趙文海他娘的偏偏又是一個知青,這不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麼?都怪我偏偏今晚酒又喝高了,睡得死,要不,或許……嗨!
「還愣著幹嘛,快跟我去大隊部找雷支書去自首那!」翟忠漢朝翟小松喊叫。
翟忠漢正要帶著翟小松出門,翟先華叫門了,「主任!叔!開門呀。村子裡出大事了……」
翟先華看到翟小松也在,就埋怨他道,「小松哥,你下手也太狠了呢,把人打成那樣……」
「趙文海怎麼樣?」翟忠漢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把趙文海送大隊衛生室了。」翟先華答道。
「你是說那狗雜種沒有死?」翟小松聽說趙文海沒死,他的又充起狠來了,喘著粗氣瞪著眼嚷道,「我怎麼這樣沒有用那,沒有把那狗雜種打死!」
翟忠漢把翟小松向前猛地一推,「走!你還在嘴硬!有夠你受的了!」
這是一件事關重大的事情,大隊經過研究,委派翟先華和幾個民兵當夜把翟小松送交到了公社。
趙文海被打成了重傷,左手臂和右下肢粉碎性骨折,身上多處淤血,住在公社衛生院接受治療。
知識青年被打,這樣的事件在梁堡公社還是第一次聽說。公社知青辦的林秋楓和幾位有關的幹部都趕到衛生院看望趙文海。
林秋楓安慰趙文海說,「小趙,好好養傷。翟小松會受到嚴懲的,對於這種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惡行,相信公社是絕不會手軟的……」
「林主任,我的傷不算重,我,我請求組織上對翟小松從,從寬處理一些……」趙文海一字一句地說。
「什麼?想不到你倒是一副菩薩心腸那,啊!」林秋楓說著,眼睛朝著跟他一同前來的幾位幹部看了看,像是在徵詢他們的看法似的,「小趙同志,你認為毆打知青僅僅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事情嗎,啊?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那,小趙……」
趙文海閉上了眼睛,誰的話他都不想聽了。
任由淚水順著臉頰一顆顆滾落下來,他在心裡默默地對翟小芝說道——小芝,就讓我把這追悔的淚水當作是對你的道歉和哀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