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頭知道,他陪董芷蘭出來的目的,就是要給她說花的,因此,他客套了一番後,就給董芷蘭講起了關於姚黃牡丹的故事。
老丁頭稍微湊近了一些董芷蘭說,「相傳還是在宋朝的時候,洛陽北面的邙山腳下,有個名字叫黃喜的窮苦孩子,他與母親兩人相依為命,靠打柴為生。一次他在上山砍柴的路上,看見道旁有個石人,石人的不遠處還有一股山泉汩汩流著,山泉的旁邊長著一株美麗的紫牡丹。因為他這天砍的柴太多,挑起來很吃力。他擔著柴擔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那株紫牡丹旁時,忽然有位名叫紫姑的姑娘來到他身邊,二話不說,搶過了黃喜的柴擔,幫著把柴挑到了家。紫姑到了黃喜家,還主動下廚房給他和母親做飯燒菜。黃喜的娘見紫姑姑娘不但貌美而且心腸還這麼好,就給兒子提親。紫姑愛黃喜勤快孝順,就欣然同意了黃母的提親。不過她說,要等自己在黃家呆滿了一百天,就跟黃喜成婚。
「紫姑姑娘,就是那株紫牡丹吧?」董芷蘭問道。
「太太說得不錯,她就是紫姑姑娘。她的嘴裡含著一顆寶珠,需要經過一百天後,才能成為凡人。否則,她是不能跟黃喜成婚的。自從她答應了親事後,她就跟黃喜輪流地含著那顆珠子。紫姑告訴黃喜,這顆寶珠含在嘴裡能提神強身。她叮囑黃喜,千萬不能把珠子嚥下肚子裡去。可是,就在第九十九這天,黃喜上山砍柴經過路旁的石人時,石人忽然開口說話了,『黃喜呀,紫姑是紫牡丹變的,她是花妖呀。這個惡毒的花妖,她讓你含著珠子,就是要吸乾你的精血。你的精血被吸乾後,就要死去了。你如果還想活命的話,就趕快把珠子吞下去。』黃喜聽信了石人的話,回家以後,他就把珠子吞下肚子。無奈之下,紫姑只好對黃喜說出了真相,『那個石人是石頭精,他想霸佔我,是那顆寶珠做了我的護身。』黃喜聽了紫姑說的,後悔不該聽信石人的話。他恨死了石人。」
「好像記得,是黃喜把石人殺死了……」董芷蘭插話。
「是的,黃喜能殺死石人,全賴著紫姑姑娘的指點,因為黃喜只是個凡人,沒有仙人的指點他是殺不了石人的。」老丁頭說著,他彷彿覺得董芷蘭讓自己給她說這個故事,好像有所指,就試探地問董芷蘭道,「太太,您其實是知道這個故事的吧?」
「哦不,我依稀記得一些,不過比起你來,就差遠了,要不我也不會請你出來陪著我一道走走說說的呀。」董芷蘭表現出一副無憂無慮的神色,「丁大爺,後來,黃喜怎麼樣啦?」
「黃喜把珠子吞下肚子後,心如火燒一樣難受,忍無可忍,他就跳進了泉水中,最後被泉水吞沒了;紫姑見狀,也躍身跳入了泉水之中,隨黃喜而去了。自從黃喜和紫姑被山泉水吞沒以後,山泉的旁邊就長出了兩株牡丹,一株是黃色,一株是紫色,都說這是黃喜和紫姑變化來的,是他們兩個的化身。」
「那麼,為什麼又稱為姚黃了呢?」董芷蘭問道。
「這是後來的事情了。一黃一紫兩株牡丹,後來分別被移植到了洛陽城裡的姚、魏兩家,姚家栽植的是黃色的那株,魏家栽植的是紫色的,因此就分別得名,『姚黃』、『魏紫』了。」
董芷蘭又折回到原先她指給老丁頭看的那顆姚黃牡丹的地方,凝神盯著這株牡丹看了好久後,作出喃喃自語地樣子說,「這株牡丹多麼美,是當之無愧的花中極品那!多像我們的姚姨娘呀!」
董芷蘭在不經意間抒發了她對姚黃牡丹讚美的同時,無疑也不動聲色地給緊隨其後的老丁頭傳遞去了一個探詢的信號。
「姚姨娘?太太把姚姨娘比作姚黃牡丹了?」老丁頭顯得很驚奇地問。
「是呀!丁大爺,姚姨娘的為人你難道不知麼,去年,她不是轉托你給我送了滋補品的,你說,姚姨娘待我這麼好,直到今天我都還沒有當面感謝過她呀,呵呵,想來,我也是太不夠意思了。姚姨娘跟我說,丁大爺你也可以跟我說一聲的呀,你說,若是豆花那丫頭不跟我提起這件事,我到今天還蒙在鼓裡的……」
「是,是有這回事的。姚姨娘當時不讓我說,我也只好遵照她的囑咐,沒有去跟誰說起過。時間長了,我,我也把這件事給忘了。」停頓了一會,老丁頭補充道,「姚姨娘也是一副菩薩心腸,她說,『為太太做這些許小事,就不必跟誰去講了,那樣反而顯得不美,讓人覺得我是在向太太邀功什麼的』。所以,我也就只得照辦了。」
「是呀!姚姨娘她是一位城府頗深的人,我一直都從心裡頭佩服她的。」
老丁頭似乎能嗅出董芷蘭話裡的味道,可是,他一時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回答董芷蘭,便打了個哈哈,做了個不置可否的狡猾的回應。
不出董芷蘭所料,她的「打草驚蛇」的計劃果然很快就湊了效。
一夜的輾轉反側,一夜的惶惶不安,他感到自己再也擺脫不了這種無時無刻都向著他襲來的恐懼了,他覺得他已經踏入了懸崖的盡頭。第二天一早,老丁頭為自己選擇了一條還算體面的道路:告老還鄉。
早飯後,老丁頭主動向董芷蘭發出了邀請,「太太,昨天的故事我覺得還有一些需要補充,我希望您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聽我把那個故事給您講完……」
董芷蘭覺出了老丁頭話裡的弦外之音,「好吧,丁大爺,就去六角亭吧。我也很想再聽聽丁大爺說完那個故事的……」
「丁大爺,你真的這就要走了嗎?」董芷蘭對前來向她告辭的老丁頭明知故問,「你又何必這樣棄去匆匆呢?」
靜謐的六角亭內,除了偶爾傳過來一兩聲的鳥鳴聲外,只有老丁頭和董芷蘭心照不宣的對話了。
「太太那,俗語說得好啊,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就要永遠地離開翟家了,因此,今天我也就無所顧慮的了。」老丁頭站著,他的話似乎現得開門見山。
「丁大爺,你千萬別說出來,別說出來……」董芷蘭也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她知道老丁頭這時候要對她說什麼,慌忙打斷了他往下說的話,「走了也好,遲早都是要離開的。豆花走了,薛三也走了,你們都走吧。可我,是走不掉的……」
「太太,您是個聰明人,那我,什麼話也不說了。可是,臨別之時,我總要跟太太您說點什麼吧。我就說句我的一直藏在心裡話吧!太太,您別看我老丁頭成天地在人前低三下四的,可我的內心深處是從來也不隨便去敬重和佩服一個人的。昨天陪您賞花,您讓我更加明白了,您不愧為一位令我這個糟老頭佩服和敬重的精細之人那!您不讓我說什麼,我當然知道您的心裡其實比明鏡還亮堂,什麼事情也不能瞞過您,對一些事、一些人您只是不願意說出來罷了。」老丁頭頓了頓,把聲音壓低了些,「不過,太太,我還是要提醒您,要保重好自己。離開亭子後,我就要走了。太太,返鄉後,我會經常在心裡為您祈求平安的……那次,我,我讓豆花姑娘給您送去的,其實那是一小包蕎麥粉,不降禍不降福的……」
老丁頭走了;然而,他對於董芷蘭來說,只不過是一條給她的人身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的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