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董芷蘭墮胎以來,翟家每天都如同死一般的靜。靜得讓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翟忠石不管見了誰都不願說話,三句話不合便跟你發急,像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欠著他一個人似的;董芷蘭的頭上還纏著黑紗巾,成天一副無精打采病歪歪的樣子,更是不願主動跟任何人交流。主子若此,主子身邊的人,有誰會不識時務去沒事招惹無趣?再說,誰出來幫工混日子不是為了掙幾個錢,又有誰會吃飽了撐著多管主人家的事。
這天,董芷蘭忽然心血來潮,提出要到樓下去走走看看了。袁媽和豆花聽了董芷蘭的提議,心裡都為之一陣興奮。因為,自從墮胎後小一個月來,董芷蘭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從未下過樓。
「還是外邊的空氣清爽呀!窩在上面,多悶。」董芷蘭朝袁媽和豆花看了看,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現在呀,我可什麼也不去多想了!」董芷蘭像是跟袁媽和豆花說,又似是對自己說。
「太太,我早就勸過您了呀,要想開一些。您說,還有什麼比保養好自己的身子重要?」袁媽又把曾經勸過董芷蘭的一番話重新搬出來了,「事情總會有過去的一天的,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您跟老爺還都年紀很輕的,以後呀,你們一定會兒女饒膝,子孫滿堂的。」
「又說這些做什麼!」董芷蘭對著袁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臉上泛出了一些不愉快,「今朝不死,就算萬幸了麼。後福,那是以後的事了,你想就想得到嗎?看見老爺那副樣子了麼?這幾天,他表面上看上去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其實呀,誰心裡不清楚,他的心裡難受得很那。反正,我只要一見著他的那個樣子,心裡就堵得慌,總覺著很對不住他似的。」
「太太,話也不能這麼說的,誰不清楚,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又不是太太您故意的……」袁媽勸解著,「我想,老爺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你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依我看呀,出了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有誰對不住誰的。再說,老爺當初也是成天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跑出跑進,遍請名醫,整個事情的經過,他的心裡一定比誰都清楚。」
「那也是,他想兒子都想瘋了啦!」董芷蘭歎了一口氣,「這幾天,石榴園那邊一定得意了。唉!我不能,就叫她給他生一個吧!」她說這話的口氣,叫人聽了不免感到很悲涼。
站在一旁的豆花,一直沒有說話;袁媽聽了董芷蘭剛才說的,也不知怎麼回答的好。
豆花想,董芷蘭好不容易走下來一趟,卻被袁媽的幾句話弄得心裡不暢快,這都全怪袁媽人老嘴拉碴。
三個人在尷尬的氣氛中沉默了一會,豆花突然想到了一個話題。他希望借這個話題緩解一下沉悶氣氛,讓董芷蘭的心情有所放鬆。
「袁媽,這幾天二菊姐回來過沒有呀?」豆花好像還跟袁媽石榴個眼色。
「她呀,還是上個月回了一趟家,這閨女……」袁媽並沒有領會豆花的用意,她生硬死板回答。
「二菊姐也真是的,她是不是把我家太太都忘記了呀!她如果回來了,袁媽您可一定要讓她過來看看太太吆。問問她,是不是還記得上次在太太這裡的聚會了。」豆花說這些的意思,就是希望得到董芷蘭的響應,從而喚起她對三個月前那次聚會情景的回憶,「太太,您還記得上次嗎,那次,太太您跟二菊姐,還有我,我們三人在一起相聚,喝酒說笑話,有多開心!」
然而,董芷蘭卻令豆花很失望,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唉!那些往事,都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
無奈,豆花再也找不出什麼新鮮的話題來了。三個人靜靜地呆坐了一會,仍然又回到了清冷的房間。
董芷蘭掉胎後,翟忠石還是繼續堅持讓薛三為董芷蘭開著小廚房的小灶,讓她仍然享用原來的獨份伙食,並且規格跟以前一個樣,飯是飯,湯是湯;身居樓上的董芷蘭當然也從未把這件沒有多麼大不了的事情提出來問過誰。
翟忠石叮囑豆花和袁媽等人,不要讓董芷蘭知道這些,免得她瞭解了以後,又會跟他慪氣。
他之所以還要堅持為董芷蘭守著這個規矩,一來,是他不願讓外人說他是個虛情假意之人。還記得嗎,他剛得到董芷蘭懷孕的喜訊那會,他違拗董芷蘭的意願,執意要給她安排特供,誰都知道,這是他對董芷蘭的一種關心和呵護。墮胎了,就立即廢了這規矩,其他人會怎麼想?二來,他是想,董芷蘭雖然這次墮胎了,以後還是有希望懷上的。既然她有懷孕能力,何不就讓這個小灶一直開下去。如果這就倉促而不近人情地把小灶撤了,勢必會傷害了董芷蘭的身心,對她以後的懷孕和生育肯定會有不利。
因此,豆花每天還是按部就班,做著她以前的那份工作。
可是,這一天,這件事還是在被董芷蘭知曉了。
她簡直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現如今,我已經是一個空腹之人,為何一直還在獨享這份伙食,這不是明擺著在羞辱我?可惱的是,連一直信賴的袁媽和豆花竟然還把我瞞得死死的!尤其是這個豆花,她每天一日三餐都在廚房出出進進,就不能跟我透出一絲風來!她們,一個個都串通起來,在嘲笑我,羞辱我……
「太太,您用膳……」
恰在這時,豆花捧著托盤跨進了房門。
董芷蘭對豆花看也沒有看一眼,她依然坐在床邊的紅木椅子上,一隻胳膊支在面前的矮桌上,手托著腮幫子生悶氣。
「太太,你的中午飯我給您端上來了……」豆花再次提醒董芷蘭。
猛然,董芷蘭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讓你送!你這賤貨!」
豆花手上的托盤被掀翻了,碗碟飯菜灑落一地。
「太太,您?好好的,您這是為什麼……」豆花身上腳上都濺著湯汁和飯粒,她也顧不得去擦掉,她被董芷蘭的突然發作驚呆了,一時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裡,「太太,您為什麼,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火呀!」
「你,你走!從現在起!你給我離開這裡,我不要再看見你……」董芷蘭這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耳邊彷彿是誰在跟她說,「都是因為這個豆花呀,她沒有把廚房打掃乾淨……薛三的飯菜也做的不乾淨……豆花呀!都是這個豆花呀……」
「太太,我究竟做錯什麼了……我,我有錯,您可以打我,罵我,可是,你不能侮辱我呀!」豆花的臉上掛滿了委屈的淚水。
「你,你這賤貨,我侮辱你了嗎?早有你把那些東西弄得乾淨些,能有今天這個樣子?」怒氣沖沖的董芷蘭,她的臉上也早已掛滿淚珠,「沒料想,連你這賤貨也會跟他們摻和著在背地裡對我這樣……」
豆花想申辯,可是,董芷蘭哪有容她說話的機會,「你走,走呀!從現在起,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你……」
「您?我冤枉呀!太太……」
豆花轉身衝出了房間。
身後的門「彭」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