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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寶然還是很明白,至少在現在來講,自己的行為還是挺自私的。為了聊以彌補,寶然積極參與到了神聖而偉大的捕食工作中去。
寶然的思路與那些辛勤忙碌的孩子們有所不同,她認為,拽下再多的豆莢,挖再多的蘿蔔根兒,都不能觸及問題的根本。治病要除根兒,解決問題要找出源頭,所以她婉轉地向寶晨建議,大家應該集中目標,對準高蛋白高能量食物下手。什麼是高蛋白?樹上的麻雀,鳥蛋,田里的螞蚱青蛙,水裡的小魚小蝦。
這些當然不是寶然的新發現,村裡是個能走會爬的孩子都曉得這些吃食。關鍵在於,還沒有哪個將它們作為一項戰略性目標給予有針對有計劃的重視。
寶晨得了妹妹的提醒,很快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並且結合數學老師提起過的效率學,予以了充分的發揮應用。他將手下的一幫孩子根據年齡特長做了細分,每天吃過早飯,大傢伙在寶晨家院門前碰過頭後,分水陸空三路同時出擊。大些的孩子上樹,動作靈敏心細眼尖的下田,最小的一人發只小網,在小溪裡攔渠捕魚蝦,當然,各家院子的小池塘裡內容更豐富,但小孩子們被嚴令禁止靠近,那裡太深,很危險,據說鄰村有一家的池塘就曾淹死過一個小男孩兒。
寶然被分配了同寶輝一組去網魚捕蝦,更是拽著二哥離那些小池塘遠遠的,因為前世,寶輝就杯具過一回,導致好大了都有知情人摸著他的腦袋說這孩子有後福的。後福說不上,後怕是肯定的,寶然當時還不懂事兒,但寶輝在水裡驚慌掙扎的一幕卻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裡,許多年都忘不掉。
小吃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安全故,還是別去的好。
於是他們只在清淺的小溪流裡圍壩築塘,收穫倒也不小。寶晨以權謀私,將弟弟妹妹安排在樹林旁的小溪邊漁獵,自己高高地攀上樹梢,一低頭就能看得見。纖秀透明的小蝦活蹦亂跳,青灰黑背的小魚們滑不留手,最終都在舀干了水的小泥灣裡束手就擒。
寶然堅持不肯下去濕了鞋,只在岸邊草地上蹲著,追捕那偶爾幾隻逃出小竹籃的小魚小蝦,保護好在水裡面熱火朝天,幹勁十足的小傢伙們的勞動成果,並且不停地指手畫腳跟一邊指揮:「這邊這邊,這邊的多!」「那邊,還有那邊,再圍一個!」
眾人拾柴火焰高,沒一會兒附近的小魚蝦就給搜羅得差不多了。寶晨他們還未收工,一干小將們就開始在水裡搬石頭,挖泥鰍地玩了起來。
突然聽見寶輝大叫:「我發現好東西啦!」大家圍過去。原來他在溪邊水草縫兒裡發現了一個小洞,手裡捏了根草籐一點點鑽進去,拉出來時,上面居然夾著只小螃蟹!
寶輝大為興奮。再接再厲,不一會兒居然給他釣上來十餘隻。別地孩子都說太小。不怎麼感興趣。寶輝興致勃勃地說:「你們不要我要。我要帶回家去炸著吃!」寶然看著那一隻隻比瓶蓋大不了多少地青頭草螃蟹,對他地美好計劃持保留意見。
沒多久又聽他大叫起來:「這回是個大地!最大地!」
果然,跟前面地比較起來,這大概是只螃蟹祖宗,有小兒拳頭那麼大。寶輝趕緊拎著草籐將它放進竹籃,誰知這隻大傢伙驍勇無比,一個翻身迅捷地爬出了竹籃。衝著小溪瞬移過去。寶輝想也不想就伸手過去抓。有人叫:「小心——」
晚了,憤怒的老螃蟹出鉗如風,狠狠地夾住了寶輝的手指。
寶輝一蹦老高,連哭帶叫,又是跳又是甩的想把螃蟹甩脫。周圍幾個孩子也慌了神兒,手忙腳亂地要幫忙,有的叫:「喊寶晨,快去喊寶晨大哥來!」有的直接行動,捏了螃蟹後背殼兒就往下拽,寶輝尖聲慘叫——
這麼些人當中,數寶然最小,但也數她最為冷靜,(當然冷靜了,疼的又不是她的手)拉了江寶輝的胳膊讓他把手指放到地上。一碰到地上的石子兒,小螃蟹立馬松鉗,無比迅捷地溜走。
捏著可憐的寶輝那根又紅又腫的食指,放到流動的溪水中沖洗片刻,寶然皺皺眉,勉為其難地將其送入自己口中吮吸幾下,直至見血。天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細菌感染之類的,小心無大錯。
寶晨趕到時,肇事兇手早已逃逸,現場也被破壞殆盡,寶輝正萬分委屈地抽抽噎噎,見了他淒惶地傾訴:「疼……,螃蟹咬我……,妹妹也咬我……」
寶然黑線:江寶輝!胡說什麼!你才咬人!狗咬呂洞賓!
寶晨很仗義地為她伸冤:「別瞎說,妹妹怎麼可能咬你?牙都還沒長全呢!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啊?」
寶然更鬱悶了,暗暗用舌頭數著自己嘴裡一排小糯米牙,紅果果的人身攻擊啊!
好在寶輝當即便給她報了仇:「大哥你的牙也沒長全啊!你就會咬人……」江寶晨同學很不幸地正在換牙中……
望著寶晨那兩顆孤立無援的大門牙,寶然鬱悶全消,有情況啊!「大哥咬誰?」
這回換寶晨鬱悶了,恨恨地咬自己的牙,「回家!」
回家後,寶輝失望了,他的痛白受了,他的血白流了,舅舅說這種螃蟹還沒長成,不能吃的。那一摞張牙舞爪的小螃蟹,被二舅往地上用力一摜,盡皆昏死過去,然後被珍秀剁吧剁吧,全拿去餵雞了。
寶晨安慰寶輝,「回頭咱們吃雞,也是一樣的。」
寶輝就眼光殷切地去盯那幾隻雞。寶晨和寶然都不忍心去提醒他,家婆院子裡這幾隻雞,恐怕要等明年春節才有希望入口。算了,就讓他保留著這個美好的期盼吧,至少夢裡想起來還能多笑幾聲兒。
好在還有別的收穫。午飯後,一幫人聚在小樹林邊上,將上午的成果拿出來放到一起,還是很豐盛的。撿了些枯枝幹葉,生起一堆火,底下埋了鳥蛋和各自家裡拿來紅薯土豆,上面烤著收拾乾淨用竹枝串起的魚蝦毛雀蛙腿肉,還有些幼蟬螞蚱用大大的蓖麻葉子裹了,直接扔進火堆裡,沒一會兒就冒出陣陣肉香,大家一起嚥口水。
寶晨一聲令下,大家放懷猛吃。作為始倡議者的寶然,只肯吃幾口烤得表皮焦黃的紅薯,其他人都是些生冷不忌的主兒,一頓山吃海塞,沒多大功夫便一掃而空。完了經歸納總結,一致認為今天的這項新措施效果上佳。一是分工合作,提高了效率;二是抓住重點,大大改善了獵獲物的質量,增加了它們在肚子裡的耐久性和胃器官的滿足感。由此決定,今後要將這一措施作為一項長期的,穩定的基本國策,深入,持久,堅持不解地開展下去……
於是在假期剩餘的日子裡,寶晨領導下的工作小組組織嚴密,目標明確,精神抖擻地轉戰於全村十一個生產隊,因為老師說過,要廣撒網,多培養,切忌涸澤而漁。
美好的吃飽肚子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他們很快就碰到了競爭對手。
一日照例的午後碰頭,下水和上樹的兩隊帶了不菲的收成按時趕到,搜田的幾個卻姍姍來遲。好不容易等他們到了,卻是兩手空空,而且個個神情沮喪。細問究竟,原來他們本已經收工上田,卻在田頭被幾個人堵住了,領頭的正是寶晨的宿敵,蔡家三姑的大侄子,蔡小牛。沒說的,幾句口角之後就是動手,他們寡不敵眾,被搶去了全部的收成,所幸都還機靈,沒有掛綵的。看起來蔡小牛他們這是預謀已久的,專門挑了今天,這支下田隊伍同大部隊距離較遠的時候下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趁大家沒注意,寶然悄悄問寶輝,「蔡小牛?打破大哥腦袋的?」寶輝想想說:「好像不是,是他手下……不過都一樣,反正都是他帶著的!」
寶晨很冷靜地聽完,沒說什麼,只叫大家先動手處理現有的食物,自己一個人兒在旁邊坐了半天,眉頭緊皺,雙眼微瞇,兩手互捏得指節卡吧吧直響,冷哼著:「蔡——小——牛!」
這邊啃著熱乎乎的烤紅薯,吮著手指的寶然,偷偷瞅著他那一副新仇舊恨齊湧上心的苦大仇深樣兒,心想,這是……戰火的前奏?要不要躲一躲?
接下來的幾天卻是風平浪靜。寶晨照常分派著日常工作,只是對於地點的確定以及小隊之間的聯絡控制得更加嚴格。蔡小牛那邊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許是懾於這邊的防範嚴密,也許上一次根本就只是他們的一次試探挑釁。總之,日子平穩的滑過,眼看著又要開學了。爸爸媽媽又來了信,說新的單位,也就是石城市機械廠,預計今年十月份,下雪以前可以給家裡分下房子,到時候就可以安排一下,接兄妹幾個回去了。
得到這個消息,三兄妹都是喜出望外,即將到來的新學期在寶晨眼裡也不是那麼可惡了。寶輝今年上學,原想著賴乎賴乎,以就要回家的理由再躲過一年,被二舅否決了,「你家爸媽特為提醒說,要你今年必需去學校!那,學費書包都準備好了,你是沒得選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就老實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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