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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二舅媽氣哼哼地衝著那個小赤腳醫生質問:「哪個紅口白牙跟我說的是麻疹?啊?你看看,這是哪家的麻疹出得啷個快?」
在他們面前,寶輝,兵娃兒,寶然三個一字兒排開,個個兒光潔嫩滑,新鮮清白得如剛剝了殼的煮鴨蛋。
小醫生抽抽鼻子,訕笑著:「這麻疹風疹,看到硬是差不多的嘛!三姐,娃兒們好了,就該高興塞,不消得這麼大的火氣嘛!」這個小庸醫,拐彎抹角地算起來,還是二舅媽的親戚。
能一樣嗎?風疹風疹,一陣風兒似地也就過去了,哪像麻疹那麼麻煩?早知道是風疹,要寶然爸爸媽媽多留一天,或者乾脆直接帶走,路上稍微小心些也就是了,總之三個孩子就用不著又留一年了。
二舅媽那個恨啊!
寶晨也恨,但總算接受了這個無奈的事實。不接受又能怎樣呢?他從去年就開始懂得了,有時候大人決定了的事情,不管正確與否,小孩子再有理,再不甘也是沒用的。好在自己哥倆個在這裡已經有了一些朋友,也打出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多待一年就多待一年吧,正好等開了學還有大把的時間報仇雪恨。想到這裡寶晨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現在需要解決的,是妹妹寶然的問題。她對這裡還很不適應,似乎還有些隱隱的排斥,說不清為什麼。江寶晨再聰明,畢竟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他只是覺得妹妹和一般的同齡孩子很不一樣,她總是窩在屋子裡,要不然就是天氣好的時候,坐在院門口樹下的青石板上,兩手托腮望著遠處發呆,常常地好半天不見動彈。
寶晨曾經手搭涼棚順著她的目光向遠處望,西方遠遠的天邊,有山脈連綿起伏,隱隱的還能看得見山尖的白色雪頂。可這不是很常見的嗎?也犯不著寶然如此長時間的深情凝視吧?新疆那邊的山多了去了,抬頭就是高聳入雲的巍巍天山,白雪皚皚的頂峰比這裡要鮮麗奪目得多。
想到這兒,寶晨終於難得地有了些感性思維,妹妹別是想家了吧?也許她看著那類似的雪山頂,以為是在家裡看慣了的天山山脈?也難怪,妹妹現在肯定還分不清哪兒是西哪兒是北呢!
可憐的妹妹!現在寶晨不覺得這個妹妹討人厭了,因為她遭到了同自己哥倆一樣的命運,被父母遺棄啦!而且,自己同寶輝被流放的時候,好歹已經有了一定的自衛能力,至少寶輝會咬人了,自己也早學會拍磚了。妹妹呢?看上去連話都還說不利索呢!
有了這個認知。自覺與妹妹同呼吸共命運的江寶晨同學。越發地開始了對妹妹的全方位立體陪護。見寶然不願意跟其他孩子田間地頭跑著玩兒,寶晨便也認命地守在屋子裡絞盡腦汁地給她找事情做,順便把寶輝也圈在了家裡。不用說,小尾巴兵娃兒也跟著,幾個孩子天天在家裡翻箱倒櫃。房上揭瓦,牆角抽梯。家婆自當看不見,二舅媽不勝其煩,天天罵:「這幫臭小子,沒得一個省心地!哪怕是學得那寶然女子的一分分。也能叫人安生清靜一點!」
哪裡曉得自己口中安分乖巧的寶然正是那個罪魁禍首。
這一天。江寶晨同學終於想起了出了十五即將開學,趕緊地整理了自己那粗製濫造的寒假作業。算吧算吧勉強能過關了。才放下心來。盯著桌上的一摞課本,想起當初寶然安安靜靜縮在爸爸懷裡,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按著。要爸爸給讀書地情景來。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妹妹!過來過來!」寶晨向寶然招手。寶然脾氣很好地應聲過去。眼裡卻滿是疑惑防備,這傢伙又出什麼餿主意了?
寶晨擺出了循循善誘的架勢,「妹妹啊,你看這是哥哥的語文書,這裡面有好多好聽的故事。從今天開始哥哥教你認字好不好?認了字,這裡面的故事你就都可以自己讀了。」說到這裡頓了頓,回想了一下,當初老爸將自己偏上賊船的時候,說得應該就是這幾句,沒錯吧?
寶然暗自翻白眼,那會兒假裝讀書認字,是為了提前給老爸打個預防針,為自己以後的閱讀掩人耳目做準備。現在懂事兒的都走了,還表現給誰看啊?待要不理他,轉眼卻瞧見旁邊的兩隻鉛筆和幾個本子,想了想,手腳並用爬上了高高的床架,伏到被寶晨當做書桌的大衣箱上,伸手就去抓鉛筆。
「哎!妹妹你別動那個呀!」寶晨急了,文具可是比較寶貴的個人資產,這要是弄斷了,可是得花錢買的,連忙將鉛筆搶到自己手裡。「妹妹,你現在還用不上這個,先認字!先認字好吧?完了我再教你寫,怎麼能還沒學會走就想跑呢!」
寶然堅持:「要鉛筆!畫畫!」
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嘛!寶晨後悔,但也沒辦法,糾結半天說:「你等等!」又去他那百寶囊般的書包裡翻啊翻,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給他翻出拇指長的一截鉛筆頭來。「你先用這個吧,一樣用的!」
寶然看看這隻小蘿蔔頭,也行吧,自己的手也不大。接過筆來又去撈作業本。
江寶晨同學認命地制止了她,又翻出兩個寫完了的本子,翻到背面給她擺好。「就在這兒畫吧!你想畫什麼啊?」
想畫什麼?想畫的多了。前世裡江寶然休閒時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畫畫。高興了畫,傷心了畫,寂寞了畫,往往畫著畫著,心情就慢慢地平和安適下來,種種不良的,激越的情緒在畫筆中消散開去,放下筆,又是平靜無波的人生。唯一的遺憾是從沒在這方面做過系統的訓練,很多想法都不能準確地表達出來,只能是個業餘愛好。
寶然握住筆,衝著面前的本子一筆下去——一道優美的,長長的,彎彎曲曲歪歪斜斜的弧線躍然紙上。
好吧,她揉了揉綿軟無力的手腕,還需要加強鍛煉。不怕,至少感覺和一些技法還在,就當重新練回基本功了吧。
見寶然在小本子一筆接一筆津津有味地畫著些長長短短的線條,半天也沒什麼新鮮東西出來,寶晨大感無聊。妹妹還太小,毫無求學上進之心,在這兒耗著真是沒意思。
正在這時,寶輝在那邊床上叫他:「大哥,過來一起,我們來玩醫生看病!」
原來是忙完了的珍秀領著他們在過家家。
雖然有些不屑,但總比在這裡干看著不苟言語的妹妹鬼畫符要有意思。寶晨見妹妹畫得頭也不抬,挺是自得其樂的,就放心走開加入了珍秀一夥兒,嘴裡吆喝著:「我只當醫生啊!別的不幹!」
玩這個遊戲的時候,病人總是最遭罪的那個,醫生就不同了,可以頤氣指使,誰都得乖乖聽話。
兵娃兒這個老牌偽病號得意地嚷著:「今天用不到我來當病號了!」
寶晨聽他這麼說,往床上一看,原來幾個傢伙不知何時將寶然的那個布娃娃給翻了出來,這時正給她蓋了枕巾當被子,放躺在大大的蕎麥枕頭上。娃娃的腦門上甚至被搭了只折疊的小手絹兒,模仿著發燒降溫的樣子。
回頭看了寶然一眼,見她抬頭看看這邊,也沒什麼不高興的意思。寶晨放了心,裝模作樣挽起了袖子:「我看看,這是誰家的娃兒不舒服啦?」
珍秀扮演著慈愛焦慮的媽媽,輕輕抱起了布娃娃,在自己臂彎裡晃著哄著:「我家ど妹兒,不曉得咋個回事,飯也不得好生吃,腦門上還試著燙手,醫生你給娃兒看一下嘛!」
寶晨不願意了,眼一瞪,「胡說!我家妹妹早就好了!你才發燒呢!」
被罵了,珍秀也不生氣,從諫如流地立刻改了台詞:「哎呀這是我家遠房三侄女兒來!嘴巴饞到起,不曉得吃了些啥子東西,肚子疼得爬不起來床!醫生你趕緊給看一下嘛!」
不得不說,珍秀姐的想像力有夠豐富,台詞兒編得也還是挺快的。
寶晨滿意了,兩根手指在娃娃腦門上探了探,「出汗了。看來疼得不輕。」
接著指使兵娃兒,「你當護士,趕緊拿根針來!可能是拉肚子了,得抽血化驗!」
兵娃兒大概是首次任職,狗腿無比地小跑著去翻了他家媽媽的縫衣針來。這在以前本應是寶輝的差事,於是他不滿地問寶晨:「那我呢?我幹什麼?」
「你……我來抽血,你化驗吧!完了報告結果,我好對症下藥!」寶晨一本正經,擺弄著手裡細細長長的縫衣針,在布娃娃身上左一扎,右一扎。
看得珍秀跟著渾身刺疼,還不忘盡職地扮演著慈母的角色:「喔唷——你這個醫生啊,手下輕起點塞!我家侄女兒還小,扛不住疼的呀!你看看你看看,她都哭了!」
說著舔了點口水給娃娃抹臉蛋上。
寶晨不理她,只去催寶輝:「快點兒!病情惡化,急需治療,你的檢查報告呢?」
也許是為了突出自己的重要性,也許是受了前幾天家婆手術的啟發,也許是對那個不言不語的布娃娃過於好奇,總之江寶輝同學超常發揮了他強悍的想像力,很快就宣佈:「不好!是病毒!娃娃肚子裡的胃壞了,需要手術!」
儘管他的報告並不符合醫學常識,寶晨卻已經完全入了戲,被「執手術刀的醫生」這一新角色深深地吸引了。妹妹神馬的全都忘在了腦後,手一揮,「好!手術!護士快拿手術刀來!」
「哪個是手術刀?」兵娃兒問。
寶輝白眼:「這都不知道還當護士!剪刀!去拿剪刀來!」
珍秀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支反應快捷動作迅速的醫療小分隊,好半天才如夢初醒,急忙喊:「別……」
晚了,主刀醫生江寶晨同學手起剪刀落,「撲——」
幾個人不約而同「哎呀」一聲,傻眼了……
幾個小屁孩過家家,寶然一開始並沒在意,只是沉浸在手下線條漸漸隨心流暢的淡淡喜悅之中。後來隱隱聽得什麼「拉肚子」「化驗」「打針」的,也只是覺得蠻有趣,並沒放在心上。再後來聽到「剪刀」「手術」等語,還沒反應過來,等再畫了兩筆,腦子裡一回味:「剪刀?手術?」
……不會吧……
這時已經聽到了驚叫聲,趕緊的想要過去看看,情急之下忘了這是老家的高架床,不是自家的小土炕,撲通一聲就摔下去了。
寶晨珍秀連忙過來:「妹妹怎麼啦?」寶晨還想去扶,伸出手來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握著那把肇事的剪刀,連忙往身後一藏,很是心虛地望著寶然。
在珍秀的幫助下,寶然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還好穿得厚……
不對,這個不是重點。寶然緊趕幾步來到另一張床前,只見到一個……開膛破肚的……娃娃,悲慘至極地躺在那兒。那雙會眨巴的大眼睛也不知被動了什麼手腳,躺下了也閉不上,頗有些死不瞑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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