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登時噴出一口茶來,他不過一時感慨,替展顏的才華學識可惜,順口說了那麼一句,展顏就當正經話聽了去,還反過來諷刺自己,玄燁搖搖頭沒話說,他雖然高談闊論可以滔滔不絕,但展顏更善於一針見血,自己的滔滔萬言書,未見得有她淡淡幾句話更刺人。
「你怎麼看?」既然不接展顏的話,玄燁自然要另起一個話題、
「什麼?」
「我是說,你對二哥他們有什麼看法。」
展顏低頭想了一回:「接觸不多,不是很瞭解。」
玄燁知道展顏是不願意讓自己的觀點影響自己的判斷,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瞭些:「歷史上是怎麼評價他們幾個的?把你記得的說給我聽,我心裡也有底。」
「史書上的描述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展顏搖搖頭,「何況現在多了咱們兩個變數,不要總想著依靠即知歷史,多用用你的眼睛,自己去做判斷。」
被教訓了,玄燁低著頭不說話,展顏也不理他,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卻不知玄燁竟是在懷念,自從他接手公司之後,展顏對他的任何決定都是支持的,從未說過二話,他反倒是懷念起幼時展顏教訓他的情景,沒想到現在竟能聽到再次聽到展顏說這些,一時讓玄燁感覺複雜,倒不知該說什麼好。
「很久沒聽到你這麼對我說話了。」良久,玄燁才抬頭笑著說了這麼一句。
展顏卻沒什麼感觸,她從來就不是感性的人,所以,玄燁的感覺她能想得到,卻感受不到,當下只是一笑帶過,轉而問起玄燁的研究小組各項研究現在的進度,玄燁也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還沒有什麼成果,玻璃的亮度和透明度勉強可以,但是還沒有找到把水銀渡在玻璃表面的方法,你想要的鏡子還要等些時候;土製炸彈倒是做出來了,就是不夠穩定,受潮的話就不會炸,太干又擔心它爆炸,現在他們那組人正在想辦法改善;最氣人的就是蒸汽機小組的人,到現在一點成績也沒有,恨得我真想把他們拉出去埋了!戴梓的火器改良工程,比他們開始的都晚,卻最先有成果,專業人才就是不一樣啊。」
「咱們沒有專業人才,不知道英國、法國這些國家有沒有?」展顏提示。
玄燁如醍醐灌頂,拍手笑道:「對呀,咱們沒有,就到有的地方去找,搶也要搶一批人回來。年後我就安排,先派一批人到歐洲各國遊學一圈,讓他們也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省的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以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顏兒,你真是太聰明了!」
展顏淡淡的說:「你只是一時沒想到而已。」
玄燁興奮過後,又有了新的憂慮:「安排人到外面去,這一來一回,最少要大半年功夫,這還是順風順水的情況下才行,如果在出點什麼意外,沒個兩三年也回不來,終歸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別的還能等一等,這些火器之類,我實在是等不下去,吳三桂他們如鯁在喉,一日不除,我就一日難以安枕……」
「你也不用太過心急,這些天我又想到一些東西,等我把它寫下來,你拿給研究小組那些人,說不定對他們有些幫助。而且,就算炸彈還有缺陷,但大部分人沒有見過這種新式武器,說不定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倒是傑書王兄要求的擴建神機營這件事,如果辦得好,單憑這些,咱們的勝算就又多幾分。」展顏勸道。
玄燁卻是有些心急了,聽得展顏如此勸慰,也知道這些事是急不來的,當下也就掠過不提,忽又想到一件事,趕著開口問道:「對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在毓慶宮後園種菜的嗎,怎麼樣,都種了些什麼?」
「能有什麼,不過是些白菜蘿蔔,碧螺她們雖然是伺候人的,但從小就進到宮裡,農家活計什麼也不會,幸好她們也有自知之明,沒把我整個花園改成菜園,只在西北角辟了一塊菜地。她們精神也好,每天去看也不嫌煩,就這樣那白菜蘿蔔也長的不成樣子。現在天冷了,她們難得消停幾日,昨天我還聽著清婉說,等開春還要多種些,想來經過這一次,她們也有些經驗了,等菜長好,我請你來吃。」展顏難得多說了幾句。
「那敢情好,最好你們一年四季都有新鮮蔬菜,我每天都來吃飯,也不用冷清清的一個人用膳,也省的做那麼多菜浪費了。」玄燁興致挺高,「你不知道每餐弄那麼一大桌,一百多道菜,看著挺豐盛的,其實全是涼的,經過幾道驗菜手續,送到我面前鮮味都沒有了,還要有人試吃,我感覺我就是吃別人吃剩下的,還不如跟著你們一起吃順心,也能吃上幾口熱乎菜。」
展顏鎮定自若的聽著玄燁抱怨,她早就習慣玄燁三五不時的吐槽,聽久了耳朵甚至能自動產生過濾功能,也就是俗話說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玄燁也不需要展顏有什麼回應,他只是需要一個聽他抱怨的對象,展顏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兩個人的配合天衣無縫。
宮裡過年的氣氛很熱烈,展顏卻總有一種格格不入之感,除了必要的請安、赴宴之外,其餘時間她都呆在毓慶宮足不出戶,冬天也確實不是個出門的好天氣,外面冷的能把人凍成冰雕,而屋子裡點著上等的銀霜炭,溫暖如春。保清倒是在嬤嬤們的看護下,在宮裡各處橫行,那些嬪妃們雖然未見得個個都是好心,但因為玄燁的重視,倒也沒人耍什麼手段,當然,保清周圍總是有玄燁安排的保護人員,也是那些女人們不敢伸手的重要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以後的惠妃現在還只是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貴人,加上前些日子被玄燁禁足三個月,出來後收斂很多,再不敢有什麼妄想,連這大過節的日子,也只敢藉著給孝莊和皇太后請安的機會,偷偷的看保清幾眼,或是在保清出去玩的路上和他來個巧遇,她倒是想和保清親熱,可是保清根本不記得她了,見到她不但不親近,反而想躲,這種反應把納喇氏打擊的夠嗆,不禁更後悔自己先前的不謹慎,那時保清雖然沒有養在自己跟前,但一個月總能見上幾回,保清雖然什麼也不懂,看到自己卻總是笑,那時自己還說,到底是母子連心。現在呢,自從禁足之後,皇上雖然沒有明說不讓她見兒子,但兒子養在毓慶宮,幾個月她也看不到,又不敢到毓慶宮去找,只能自己挨著,現在兒子開始記事、記人了,她反倒成了陌生人,讓她怎麼能夠不傷心,可是卻什麼也不能做,生怕皇上知道後更不待見她。
不說納喇氏如何傷心,單說保清幾次遇到納喇氏,他是個聰明孩子,馬上意識到這個女人是不同的,卻搞不懂哪裡不同,躲著納喇氏,一方面是因為彆扭,另一方面也是他想快點回毓慶宮,找到他無所不知的姑爸爸,讓姑爸爸為他解惑。
「姑爸爸,保清今天遇到一個奇怪的人,她看保清的眼神好奇怪哦~」快兩歲的小豆丁說話流暢許多,在展顏的刻意訓練下,說的有條有理。
展顏看一眼墨蘭,墨蘭馬上回道:「回主子,大阿哥今天見到的是納喇主子。」
「保清,你知道那人是誰嗎?」展顏淡淡的問。
保清搖頭,他就是不知道,才跑回來問姑爸爸的,怎麼姑爸爸反倒問起他來?
「她是保清的額娘。」展顏也不解釋,只是陳述事實。
保清皺著小臉問:「她是保清的額娘,為什麼不和保清住一起?她不要保清了嗎?」保清雖小,也知道額娘的含義,孩子的天性讓他對額娘也很期待,可是,他又不能理解,額娘為什麼不在他身邊陪著他。
「她沒有不要你,不和你住一起,是因為規矩。」
「什麼是規矩?」保清小豆丁不懂就問,頗有求知慾。
展顏仍是不溫不火:「『規所以正圓,矩所以正方』,規矩就是指一定的標準、成規,不管做任何事,都要遵守這些『規矩』,你叫阿瑪皇阿瑪,這是規矩,叫我姑爸爸,也是規矩。」
這些話保清雖聽不懂,卻用心記著,不過他牽掛的卻另有其事:「那保清是不是不能和額娘在一起?」
「那也不是,你額娘現在地位比較低,只要她升了份位,你就可以每天去給她請安。」展顏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只要他問,一概實話實說。
「額娘怎麼樣才能升份位?什麼叫份位?」小豆丁問題多多。
展顏的耐心無極限,仍是細細的解釋過宮裡女人們的地位問題,也不知保清聽懂多少,反正他是只知道點頭的,展顏最後強調說:「你額娘的希望就是你,只要你聰明能幹,能幫你皇阿瑪做事,你額娘的地位就會穩固,你才能常常見到她。」
「我知道,姑爸爸說過,皇阿瑪很辛苦,保清要學好本領,幫皇阿瑪做很多很多的事,皇阿瑪才有時間陪保清,對不對?」保清認真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