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南是個山城,類似於丹霞地貌育的山峰層層疊障,有著與地桂林媲美的神韻,尤其是城東那條文江,依山繞峰自東而來,蜿轉潺流向西而去,不是漓江,卻勝似漓江,有著「八十里文江逆流,一路人間仙境」的美稱。
駝峰山下,文江灘頭焦石上,一位老者頭戴斗笠,手持魚桿,揮手一彈,魚線飄向江心,在平靜的文江迴水彎中濺起一朵小碕漣,一會兒,一隻魚標垂直而立在江水中。
他的旁邊還坐著一個中年人,也守著一根魚桿,手裡支著一根香煙,不時地向老者閒談。
康明的車直接開到河灘附近,劉小凡竟然將奧迪當越野車使用,不過他讓四個輪子落腳的地方,總是能很好的避免小土坡對車底盤的親吻,讓拿到駕駛執照不久的康明讚口不絕。
康明下了車,手裡提著一根魚桿,史玉香也下了車,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小包。兩人一前一後,向河邊兩漁翁走去。
到離河邊兩漁翁二十米遠的地方,康明喊道:「周主任,黎書記,你們來得好早啊!」
周興國沒有回頭,只道:「康縣長,你的車將魚兒嚇跑了。」
「就那麼一點聲音,魚在水裡也聽得見?」
「你只注意到聲音上去了,卻忘了車對地面的震動。」
康明汗顏,對釣魚他還真是一個門外漢:「看來每一行都有一行的道行,練精深了才能明白它的所以然。不過我來了,興南的書記,縣長就都在這裡了,更有老書記坐台,魚兒敢不來朝聖?」
眾人被康明的話逗得笑起來。
周興國笑著說:「康縣長揮斥方遒,大有指點江山的風度,不過能不能釣到魚,就不是憑書生意氣了。你那個魚窩子幫你打好了,就在我東邊五米遠的地方,直接下桿就好了。」
「哈哈,有老書記在,我到省了不少事。不過我要是釣不到,老書記會不會打屁股?先申明,我是菜鳥,老書記還要多指點才是啊!」
周興國側頭向康明問:「菜鳥是什麼?」
康明正想解釋,史玉香插在了康明與周興國中間,一人身邊放下一瓶礦泉水,回道:「菜鳥啊,就是象康縣長這樣的鳥,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要問,什麼都想做,可又什麼也做不來的廢物,養著沒什麼用處,只能做菜吃了。」
周興國一知半解,樂得哈哈大笑,笑過以後,才說:「形象,形象,形容得入木三分。」
黎衛邦也笑了,不過他好像對「菜鳥」二字有所耳聞,就說:「菜鳥這個詞,聽我閨女說好像是電腦網絡上用的詞,大概是新手的意思。康縣長自稱菜鳥,那就是說他還不太會釣魚,史姑娘這一解釋,那就風趣得多了。」
周興國一聽,指著史玉香笑道:「你這個精靈古怪的丫頭,哄起你周伯來了,嗯?我……」
史玉香將礦泉水瓶口送到周興國嘴裡,堵住了他的嘴巴:「周……主任喝口水順順嗓子,再罵我聲音就好聽一些了。不過,看在我全心全意為你們服務的份上,最好是別罵我了,有些人只想看我挨罵的樣子,你就偏不罵給他看,氣死他!」
周興國聽懂了史玉香話裡的話,對她也改變了稱呼:「史姑娘漂亮又能幹,我哪裡捨得罵你啊。來來來,我給你一根魚桿,坐在我身邊釣魚。」
史玉香就坐在了周興國與康明之間,裝模作樣的去擺弄魚桿,想看看釣魚用的是什麼餌料,將魚桿向上一提,由於用力過猛,魚標魚線都越過了頭頂,飛向了身後。
康明已經憋了好久了,這回找到了回擊的機會:「呵呵,菜鳥中的菜鳥來釣魚,看最先被做成菜的是誰了。」
史玉香卻說:「反正不是我,我不是來釣魚的。」說著玉手一指江心:「看!那標!」
康明心不在焉,魚標沒入了水中還渾然不知,等史玉香提醒的時候再提桿,可是晚了,提上來的是一個空鉤。
釣魚的釣友中流傳一句話,說「釣魚釣魚,重在釣,後才是魚」。還流傳一句,「吃魚沒有釣魚味」,說的也是這個意味。而今天來的三位「釣友」,即不是為釣,也不是為魚。
起人是康明,當然得他先開口了。
「周主任,百川東流歸大海,可文江逆流八十里,興南這個地方,還真有許多怪事。就說這興南的幹部吧,這些天我調查了幾個地方,雖然說不一定能概括全貌,可也有一定的代表性。所有的地方幹部都想往平地跑,可興南的幹部偏偏想往東山跑,不願往西邊來,你說怪不怪?」
周興國聽了康明和話,想了片刻,回道:「這只是暫時的現象,應該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興南這個地方,因為東山有山珍,而西邊沒有海味嘛,所以誰都想到那裡去吃一口美食,這也情有可原嘛。」
康明說:「哦,原來是這樣啊,我初來乍到,還不瞭解情況。不過前些天我到過縣城附近幾個鄉鎮,很多人都想調到東邊山區去,我還以為他們腦子有毛病呢,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才能理解箇中原因。」
周興國一笑:「呵呵,說到這事啊,到是有好多人向我抱怨了,說當初我不應該把他們調到西邊來,真是不識好人心啊。像雲水鎮的江秋明、川東鄉的胡古月、立水鎮的柳長江和巖山鄉的衛一夫,聽說前幾天在一起打牌的時候,把我狠狠臭罵了一頓,說我是古代出土文物,尤其是農業局的文昌元,還說我那些年對他們幹的都是壞事,你說氣不氣人?」
康明豎起耳朵聽著,將這些人的名字都記下了。康明正在要用人的時候,「幹部任用的事多與周興國商量」是魯潤春給他提的,現在康明就是向周興國討人來了,相信周興國看懂了那副正反圖,現在正在向自己薦人呢。
「那是什麼原因?是不是你把他們調到西邊來了,他們對你不滿意?」康明明知故問,他對全縣科級幹部履歷都看過幾遍,當然心裡有印象,根本不用問周興國。
這時候周興國正好釣上了一條魚,那是一條三指寬的紅鯉魚,非常漂亮,方史玉香裡喜得像十五歲小姑娘,捧在手不肯放,喜孜孜地跑到河灘那邊,纏著在車裡睡覺的劉小凡要一隻水桶,說要將魚帶回別院養著。
周興國重新上好魚餌,說:「就是呀,當初是他們哭著讓我將他們調到城邊來,這會兒東比西邊好了,就反而怪到我頭上來。尤其是那個胡古月,」說到這裡,他向一直沒插話的黎衛邦側過頭去:「哎,衛邦同志,聽說古月還向你遞過報告,要求調回大溪鄉去,是不是真的?」
黎衛邦點頭說:「是有這麼回事,可我沒答應他。」
「是不能答應他,這傢伙能力是有些,可太目中無人,好高騖遠。聽說他還向你立下軍令狀,說只要讓他回大溪三年,就要上大溪財政收入翻兩番,否則他就自動請辭。你當時就應該狠狠批評他的一頓。」周興國說。
黎衛邦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當時是說了他,說幹部調動不是兒戲,怎麼能說動就動?大溪的鬍子歸在大溪幹得好好的,人家又沒犯什麼錯,兩屆不是還沒幹完嗎,不太好說動就動,老書記你說是不是?」
接下來的話題,周興國和黎衛邦就興南的人事問題越聊越起勁,將康明拋在了一邊。康明也就只能偶而插一兩句,那也是為了煽動他們就一些問題繼續聊下去,他樂得當個聽眾。也正因如此,康明從他們的談話中瞭解到興南官場不少的情況。
難得的是,史玉香一直在用一根小草撥弄那條受盡折磨的紅鯉魚,破天荒的沒有過來打岔。三個司機睡了一會兒,坐進劉小凡的車裡打起牌來,那一場拚搏也鬥得天昏地暗,還不時傳來一陣陣叫罵聲音。
這一場釣魚直到天黑了才完,魚釣了不少,可康明才釣了三條,估計都是眼力不太好看不清魚餌的魚,或者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的魚。
收桿的時候,史玉香對著周興國的耳朵耳語了一陣,然後對康明說:「我告訴你,剛才我向周主任告了你一狀,如果你還用將我趕出別院等事來威脅我,我讓周主任在下一屆選縣長的時候,投你一個反對票。」
周興國也呵呵笑道:「呵呵,是,史姑娘的話我記下了,他要是敢欺侮你,我投他反對票。」
康明仰天長呼:「天吶,你為什麼不讓我做女人,為什麼不給我一張漂亮的臉蛋,我鄙視你!」
眾人嘻嘻哈哈上了車,來到路邊一個小餐館。魚的個頭都不大,滿足不了三個漁翁和三個司機外加一個玩魚姑娘肚子的需要,除了水煮魚之外,康明只好又點了幾個小菜,開了三瓶滄洲大曲,繼續著下午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