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四海與孫麗的意見十分統一,看地的事很快就完成了。孫麗見倆人竟然沒有來電,感到十分的惋惜,這麼好的一對竟然不能走到一起,真是太沒天理了,可這樣的事你總不能強按牛頭硬喝水,只好以後想辦法促成了。
二麻子的家離這裡不遠,康明提出去看望二麻子一家。
二麻子坐在門檻邊的一張破籐椅上,說是坐,也算是站,因不椅子下方沒有見到腿,大腿只留下了半截,還打著綁帶露在籐椅的外沿。姚二嫂獨臂抱著那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站在二麻子背後,六七歲的小女孩拉著媽媽的衣角,緊張地用眼睛打量著這一群不之客。二麻子七十來歲的老娘坐在門檻上,專心地剝著手裡的一根烤紅薯皮,嘴裡嘟嚷著:「狗牙子,奶奶剝紅薯給你吃。」
進了二麻子家的院子裡,康明才算活了過來:「姚二喜,傷好點了嗎?」
「哎呀呀,康主任,你來了,你看,這家破得沒地方坐,待慢了。娃他娘,還愣著幹什麼,倒茶呀!」二麻子想用手將身子撐起來,那不過是一個下意思的動作,突然沒了雙腿不習慣,手上的動作就做了出來,意思到自己的殘廢後,苦笑著說:「你看,都成廢人了,還活著做什麼!」
姚二嫂放下手中的孩子,進屋裡去倒茶。
康明說:「你可不要這麼想,人活著,總會有他的用處。我今天和恆鑫公司的經理們來看望你,他們要在你這屋前開一個工廠,等地皮錢下來了,你們的生活就會好一點。」
二麻子還是苦笑:「那有什麼用,那些個錢能用得了多久?你看,我娘四十歲才生了我,沒一年,爹又走了,帶大我可不容易,現在她老了,我又是這個樣子,她卻沒人照顧,娃兒們又小,猴年馬月才能長大當家啊,老婆子一條胳膊還帶個崽,唉!難啊!」
康明安慰道:「你不要急,好好養傷要緊,你要相信政府,政府是不會看著你們餓肚子的。做飯吃了沒有,把這肉煮了,讓孩子們吃一頓。」
「哎呀,你看你康主任,還買這麼多東西來。在醫院裡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後生,可惜我成了廢人,不能幫你做什麼,你叫我拿什麼還情啊!」說著又想撐起身子。
康明按住他:「你不要動,那會牽動傷口的。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民政局那救濟款你領到了沒有?錢雖然不多,買米還是夠的,別餓著孩子和老人。」
二麻子激動了:「謝謝你康主任,領到了,多虧你了。你是個好官,我二麻子活了三十多歲,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好官。那大哥,倆妹子,你們到康主任這裡來辦廠,那是選對了地方碰對了人,生意一定紅火大財。」
孫麗被二麻子數來寶一樣的話逗樂了,在抿著嘴笑,林靜韻責備性地拖她的衣角,她才忍住沒笑出來。魏四海卻一臉的嚴肅,從衣袋裡拿出兩百元錢,塞到二麻了手裡:「兄弟,天災**命數定,你也不要多想,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總之餓不死人,等我們廠子辦好了,我幫你謀個事做,也好養家餬口。」
「哎呀大老闆,你這份情我領了,可我這一家子殘的殘,老的老,小的小,能做得了什麼?」二麻子不想接錢,可他又很需要這錢,還是抖著手接下了。
林靜韻站在那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的小提包放在車上沒帶來,就無法向二麻子表示什麼了。康明看在眼裡,走過去偷偷塞給她一百元,她一把接過錢,走到二麻子身邊,說:「那……這點錢你拿著,給孩子買點東西吃。」把錢丟在二麻子懷裡,快地轉了回來。後面追來了二麻了一句讓林靜韻臉紅的話:「妹子,你長得很漂亮,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從二麻子院子裡出來,幾個人心裡都不痛快,只有孫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話還帶有諷刺的口氣:「康大好官,這樣做秀可不太到位哦,你應該把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都請來,做個現場報導,那樣才風光。」
康明對孫麗的諷刺有點反感,「這不是做秀,我只是同情他們的處境。」
孫麗本來只是想說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康明認了真,就乾脆糾住不放:「這樣的人值得同情,但不值得你們這樣幫他。」
魏四海想說什麼,但沒有出口,雖然現在是同一個廠裡的負責人,可畢竟還不是很熟悉。林靜韻橫了孫麗一眼,怪她沒有一點同情心。康明卻沒給孫麗留情面:「人要是沒了同情心,那與**動物相比都不如。」
「你罵我?」孫麗看出了大家對她的不滿,正想解釋,卻聽到康明當眾羞辱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康明,沒好氣地說:「我告訴你,你們這樣幫他,那是害了他。他家境是很困難,生活也確實成問題,但都像你們這樣給他錢,就會滋長他的惰性心裡,一味地只等著人來幫助,總把自己放在弱勢地位上,像一個可憐蟲一樣活著,生活得即不體面,也沒有尊嚴,就像乞丐一樣,最終成為社會的負擔。」最後又補了一句:「這對小孩的成長都會有影響。」
康明見一句話就引出了孫麗一大堆數落,就反問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幫他嗎?」
孫麗怒斥:「我說過要幫他嗎?」
「難道你就忍心看他這一家子就這麼爛下去?」
「難道他自己就不能自食其力,找點事做?」孫麗又反問了回來。
「他這一家子你都看到了,還能做什麼事?」康明想起了什麼,就對孫麗說:「哦,聽你說,你們那廠有個什麼機器是電腦控制的,只要坐在控制儀表前按電紐就行了,我看這工作適合二麻子干,你能不能招他做這事,你的善心吧,反正你們也要招工人。」
「我這裡又不是什麼慈善機構,就算要做善事,也會到慈善機構去做,犯不著對一個不相干的人善心。你以為那工作是簡單勞動啊,那可是個腦力勞動,技術深得很呢,沒大學本科文憑的健康人,還勝任不了呢。還善心?」說到這,孫麗想了想,斷續說:「不過,那女的還有一條胳膊,到是還能做點事。這樣吧,等廠建好了,叫她到辦公室打掃衛生,她應該做得到。」
孫麗的話象放連珠炮一樣,辟辟啪啪地快而急,聽起來很殘酷,卻能解決問題。康明看著孫麗那有點生氣的俏臉,感到她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她在清源辛辛苦苦地打拼了五年,憑著自己的雙手和聰明的頭腦,得到了現在的地位不容易。加之又有那個特殊的身份,產生這樣的世界觀也很正常。仔細想來,她說的也很有道理,幫人面不如幫人心,二麻子一家用著自己賺來的錢,生活得就會更有體面,更有尊嚴。仔細回味孫麗說過的話,她其實並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她考慮問題更深刻,想得也更全面,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更實在。
康明舔了舔嘴唇,還是向孫麗道了歉:「對不起,孫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孫麗臉上這才有了一點點笑容,並回了句讓康明踩不爛的話:「本來就是這樣。」
回程的時候,康明見孫麗心裡還是不愉快,不敢坐她的車,怕她到車上沒有了魏四海這個顧慮,再狠狠地數落自己一頓,便找了個理由坐魏四海的車:「四哥,前些天你不是說要去看秦正立嗎,正好今天有點時間,我坐你的新車,一起去。」
魏四海好久才反應過來:「嗯?啊,對,想起來了,走,坐我的車去。」
孫麗橫了康明一眼,哼了一聲:「哼!除非你一輩子不見我!」本來還想說一句什麼狠話,卻被林靜韻拖進了車裡。
看著孫麗急匆匆開走的桑塔納,康明心裡有點愧疚,今天是他錯怪了孫麗,還將她與動物比,也難怪美人會生氣。不就是她沒捐錢嗎,不就是調侃了自己幾句嗎,你也不能拿人家與動物比,當眾去羞辱她呀。上了魏四海的車,康明一言不。
魏四海見康明為這事煩惱,就開解道:「兄弟,別想了,那丫頭精靈古怪,明明是她的不對,卻要怪到別人頭上來,你數落她幾句也沒什麼錯。」過了一會兒,見康明還沒說話,就繼續說:「不過,那丫頭身上好像有一股妖氣,經她嘰哩呱啦地一說,我又覺得她說的有理,把我也哄得團團轉。」
「她說得是有幾分道理。」康明終於回話了。
魏四海見康明心情好轉,就平靜了下來,問:「你說,我跟她同事,會不會被她耍在手心裡,沒了自己的主張?」
「應該不會,這孫麗雖然思維與眾不同,但她好像沒有害人心。」想起以後魏四海要經常與孫麗共事,那還真夠他喝一壺的,就說「四哥,你與恆鑫合作以後,只怕要兩邊跑了,那鄉政府那邊的事怎麼辦?」
「辭職吧。」魏四海開車還不太熟練,方向盤握得很緊,不敢回頭與康明說話:「滄陽鄉官多如牛毛,真真的企業家沒幾個,我到不能自稱企業家,但總想幹點事,官場那些東西,不是我這種人耍得來的。」
康明想了想,感到魏四海說得也不錯,他這種性格確實不宜在官場混:「不過,縣委、縣政府恐怕會批准你的要求,畢竟辭職的鄉鎮領導在文滄市五縣中還沒有先例,他們才不會帶這個頭,你要想清楚。」
「管他呢,老子不幹了,隨他們怎麼辦。」停了一會兒,又說:「兄弟,要不是你小子在城裡,我才不會與恆鑫合什麼作,所以,你要繼續當我的軍師,就算你以後當了大官,我也不會放過你。」見康明還沒回話,再說:「你媽那事我都辦好了,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讓你媽干你該幹的事,不管她幹不幹得了,我都不會放過她。」
「喂,四哥,你怎麼能這樣,我媽這些年不容易,你就忍心*她?*她你還不如*我,總之算我上輩子欠你的好了。」
「哎,這樣說就對了。到了,你該下車了。」
「不上去坐坐?」
「下次吧,什麼東西都沒帶,怎麼好意思上門。」
「跟我還這麼客氣?」
魏四海一笑:「下次專程來陪你爸喝酒,天不早了,你也該早點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