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興而歸
聽了晴兒的話,黛玉笑回道:「並不曾有什麼典故,只因這『凸碧山莊』地處山上,而『凹晶館』則是在山坡底下的近水處。因這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所以才胡亂起了這個名字。」
和敬笑道:「這『凹』『凸』二字,歷來少有人用,如今直用軒館之名,更覺新鮮,不落俗套了。」
見眾人聽得有趣,寶釵便也將賈寶玉所提的幾副對聯給念了出來:有沁芳亭的『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有瀟湘館的『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有稻香村的『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相護采芹人』;還有蘅蕪苑的『吟成荳蔻才猶艷,睡足酴醾夢也香』。
和婉自聽了晴兒背誦的幾首詩,雖也覺得作者有幾分才情,卻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這會見著了寶釵黛玉的真人,又聽她們言談有物,舉止嫻雅,倒也真心起了結識之意。見她們姊妹各有所長,便提議道:「幾位姑娘真真才情非凡,讓我們姊妹好生羨慕。不知可否一展所長,讓咱們也見識見識?」
和敬也笑道:「婉姐姐說的極是,才剛聽薛姑娘說,賈二姑娘擅棋,三姑娘善書,四姑娘善畫。不如就請二姑娘與晴姐姐手談一局,四姑娘作畫一幅,林姑娘,薛姑娘各賦詩一首,由三姑娘抄錄,你們覺得怎樣?」
晴兒興高采烈的附和道:「這法子果然極好,恰巧咱們剛賞過綠萼梅,不如就以它為題,吟詩作畫如何?」
和婉、和敬都贊不錯,黛玉五人苦辭不過,只得應了。和婉又吩咐下人取來了文房四寶,棋具顏料,又命人去折了一枝綠萼梅花來插瓶,色色都安排妥了,這才開始品茗下棋,吟詩作畫。
迎春與晴兒下棋,寶釵和黛玉構思,惜春調色作畫,剩下的和敬、和婉便同探春坐在一邊品茶閒聊。這屋裡頭又暖和,越發顯出了梅花的清香,眾人個忙個的,倒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感覺。
半個時辰以後,棋局勝負已分,晴兒以一子劣勢輸給了迎春,棋逢敵手,兩人均覺過癮。再與迎春手談一番過後,晴兒方才發覺這位沉默可人的賈二姑娘,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的平平無奇,能有如此棋藝的人,胸胸中必其有大溝壑。
於是便笑著拉起她,一同去看惜春作畫。只見那畫紙上,焦墨枝幹、青綠花朵,不失傲骨氣節,卻又另具高潔韻味,真真好一幅綠萼梅圖!這時黛玉、寶釵也將詩詞作出,寫了出來交由眾人點評。
和婉先拿了寶釵的詩念道:
一枝綠萼冠群芳,瀟灑猶疑楚岸傍。
香骨瘦來冰蕊細,夢魂清處月波涼。
賡酬便合成千首,醒醉寧須計百觴。
橫玉叫雲吹不盡,只教今古洗離腸。
又看黛玉的道:「綠萼冰花,數枝清影橫疏牖。玉肌清瘦。夜久輕寒透。忍使孤芳,攀折他人手。人歸後。斷腸回首,只有香盈袖。」
看罷,眾人皆是讚不絕口,和敬笑道:「這兩首詩詞,一首含蓄渾厚,一首風流別緻,各有千秋,不分上下,兩位姑娘果然好才情!」
眾人看完了詩,又催探春重新抄錄了一份,品評了一番書法以後,便有王府裡的丫頭進來說,宴席已備請眾人移步。和敬等人這才發覺日已正中,該用午膳了,便都高高興興的一道去了。
等到了一個三間的小敞廳內,黛玉等人方才發覺廳內竟只開了一桌席,不覺詫異不已。和婉笑道:「本來該請幾位姑娘到大廳裡進宴的,只是我這兩位妹妹素昔不喜歡應酬,不耐煩到大廳跟眾位福晉、格格們客套,所以便在這小廳內單了開一席,倒有勞幾位姑娘作陪了,還請不要見怪才是!」
黛玉、迎春、惜春本就不喜熱鬧,如此安排正合她們的意思,如何會見怪。寶釵、探春也是深知客隨主便的道理,便都異口同聲地說是不礙!因為有和敬在場,不好安排位次,所以便只設了一張圓桌,好讓眾人不分主次,團團而坐。
和敬見席面上的前菜頗為眼熟,笑著向黛玉等人道:「婉姐姐這梅花宴辦的倒是不錯,這些菜的味道都是極好的,幾位姑娘略嘗嘗吧!」
黛玉,寶釵,迎、探、惜三春看著滿桌的菜,也有認識的,也有沒見過的,卻都色、香、味俱全,讓人胃口大開。和婉身為主人,少不了要一一向眾人介紹一番,因為天氣尚冷,和婉也不敢讓眾人多用,喜鵲登枝、蝴蝶暇卷、薑汁魚片,五香仔鴿,糖醋荷藕這些前菜,略一品嚐之後,便命人撤了下去。又將砂鍋煨鹿筋、羅漢大蝦、串炸鮮貝、蠔油仔雞、白扒魚唇、蔥燒鯊魚皮、片皮乳豬等菜一一上來,每上一道,侍女們便會報上菜名,以為眾人解惑。
和敬見眾人皆用的香甜,只黛玉一人稍稍略進了些,便知道是這些大菜太過油膩,與黛玉的脾胃不合。於是便跟身後的白容低語了幾聲,白容應了轉身出去,不一時就又上來幾道清淡的菜色,放到了黛玉的面前。
和敬笑著對黛玉道:「我聽姑娘有幾聲咳嗽,不如嘗嘗這『雞絲銀耳』吧,不僅滋味鮮美,滋陰補氣。其中的銀耳更是治療肺熱咳嗽的良藥,久食之後比藥還強。」黛玉被嗽疾折騰已久,現聽了和敬的話,便半信半疑的嘗了一口,果然覺得對了自己的脾胃,又因這雞絲、銀耳俱是尋常之物,便是常吃也不費什麼勁,若果真能治了自己這嗽疾,那就更好了,於是便暗暗決定回去之後要經常食用。
因著後上來的幾道清單菜色對了胃口,黛玉倒也多進了些飲食。一時眾人用膳已畢,便又移到外廳喝茶。因叨擾了這半日,寶釵等人略坐了一會便要告辭回去,和婉看看天色,知道和敬與晴兒也該回宮了,卻也不再多留,領著眾人去給裕太妃和吳扎庫氏辭行。
吳扎庫氏見了各具特色的黛玉五人,也頗為喜愛,俱給了一份表禮,又囑咐她們日後常來玩耍,這才讓她們回去。和敬三人親送了出來,又約好了日後找到機會,定要去大觀園內玩耍,方才依依不捨的道別。
送走了黛玉寶釵,和敬與晴兒便也同裕太妃等人告辭,趕著回宮了。坐在馬車裡,看到晴兒黛玉寶釵讚不絕口的樣子,和敬不禁有些擔心,開口道:「晴姐姐,回宮之後,萬不可在皇瑪麼面前過贊林黛玉、薛寶釵等人。」
晴兒聽了這話,詫異道:「這是為何?」
和敬道:「若是姐姐過於盛讚了她們,保不準就會引起皇瑪麼的興致,將人召進宮來。姐姐應該也知道,皇瑪麼最喜歡循規蹈矩,安分守時的女孩子。這林黛玉、薛寶釵才情不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我們眼中固然是極好的。但有道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倒不見得就能入得了皇瑪麼的眼。再一個,皇瑪麼最討厭那些『病西施』樣的女孩子,偏這林姑娘又生的那般怯弱不勝,風流標誌,若是被皇瑪麼見著了,只怕不僅不會喜歡,反而倒厭棄上了也未可知。姐姐想想,若是被皇瑪麼所厭,那林姑娘這輩子可不就是完了。」
晴兒在太后身邊侍候了這些時日,哪裡不明白她老人家的脾氣秉性,細細想來方才和敬的那番話,到果真不錯。忙拉著和敬的手道:「幸而福兒你提醒了我,不然可不是要好心辦壞事了。若果真毀了林姑娘的一生,那我這輩子再不能安心了。」
和敬笑道:「晴姐姐,也不必如此自責,所謂關心則亂,皆因你太過喜歡那幾位姑娘,所以才會沒有慮到到這些。而且若她們果真進了宮,知道了我倆的身份,豈不是要對我們畢恭畢敬,越發疏遠了起來。」晴兒也不想失去這幾個,剛認識閨中好友,便也點頭贊同。
有了這一番思量,晴兒在回到宮裡,見到太后說起今日賞梅的事時,便有所保留了幾分。既讓太后對林黛玉等人有了一個好印象,又不會引起老人家的興致,給她們帶來什麼麻煩。
其實和敬不想讓黛玉寶釵進宮,還有一點原因卻沒有跟晴兒講明。那便是據紅樓夢所言,賈府在元春逝世以後是要被抄家的。若是現在被賈府眾人知道了和敬兩人的身份,到時賈家出事,讓自家的姑娘們求上門來,豈不又是一場是非。
和敬是喜歡黛玉等人,也願意盡己之力幫著她們逃開那『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命運,。但是對於她們背後的家族,就沒有那麼好心了,那畢竟是朝廷的事,還輪不到她這個公主去指手畫腳。還是就像今天這樣,瞞了身份與她們做些平常的密友最好,既不會使她們不自在,彼此也能夠更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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