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公司的攝影室裡,氣氛漸漸變得冷卻和慵懶,三三兩兩的模特慢慢地走到了室外,臉上的表情很是鬱悶;而更鬱悶的則是花錢僱用他們的那些店總,因為徐大藝術家如果不滿意,勢必會對今年的廣告雜誌造成不好的影響。
葉欣怡還沒有從剛才的失敗中清醒過來,麻木地從攝影台上往下走去。可能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吧?因為得到了別人的認可,得到了總經理給予自己的機會,又進入了這樣特殊的群體,使得葉欣怡曾一度的認為自己可以順利的完成這個工作。但沒曾想到,她居然是這裡表現得最差勁的一個人。
「你是在拍登記照嗎?你的手和腳都殘廢了不會動嗎?我靠,芳雨公司怎麼會請你來試拍,我受不了了!停拍,停拍……」
工作竟然因為自己而中止了?
葉欣怡看了看自己僵硬的雙手,實在不能相信自己剛才竟會那樣毫無反應。她以為自己多少能像別人那樣做幾個簡單的動作,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徐大攝影找到秦總會說些什麼?葉欣怡不敢想像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麻木地走出了攝影棚,一個人來到走廊上,試圖清醒一下自己的大腦。
我,依然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因為這種工作,店裡任何一個女員工都比我要合適……
葉欣怡覺得心裡有些發酸,拿出了一張紙巾,準備擦掉梅老師精心為她畫好的彩妝;這時,卻有一隻大手把她的手抓住了。葉欣怡抬頭看了一眼,竟然是傅晟雅。
剛才的情景他都看見了嗎?葉欣怡感到無比的羞慚,扭過頭就想逃走,可傅晟雅卻死死地拉著她的胳膊。
「放手,讓我走!」葉欣怡無奈地叫了一聲。傅晟雅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要去哪裡?」葉欣怡不敢看他的臉,直想趕快從這裡消失掉:「我回公司,繼續做銷售員!」傅晟雅卻抓得更緊,根本沒有鬆手的打算;葉欣怡伸出另一隻手企圖掰開他的指頭,卻被他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捏在了掌心。
「放手……」葉欣怡急了,開始用腳踢對方的小腿;傅晟雅焦急地問道:「為什麼突然要走?能告訴我理由嗎?能告訴秦總理由嗎?」
「我不行,我幹不了這種工作!」葉欣怡覺得自己想要哭了,曾經獲得的勇氣已經完全被打碎,「我和她們不一樣,讓我回去吧,求求你讓我走……」
「不行,這可是公司的業務,你以為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傅晟雅嚴肅地說道,讓葉欣怡安靜了不少。「這個攝影師為人是比較嚴厲,加上你頭一次上鏡,肯定不會表現得很完美。但他絕對只是為了工作,所以……」
「就是因為工作,我完成不了這個工作!」葉欣怡感覺自己最敏感的傷痛再次被他刺激到了,「傅晟雅,你是故意的嗎?你故意讓我在這裡出醜,剛才的情景你肯定都看見了!事實已經證明我不可能勝任這份工作了,我已經努力過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我要你再試一次,我相信你肯定能行的……」傅晟雅的手抓得更緊,因為他感到少女的雙手明顯的想掙脫。
「放手!」葉欣怡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突然張嘴咬到了傅晟雅的小臂上!傅晟雅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依然懇切地說道:「欣怡,任何一個女孩子第一次參加這種工作,都會感到緊張的。前不久有一個專職模特,她頭一次試拍時居然摔倒了你知道嗎?」他說著不由得笑了笑,彷彿手臂上沒有任何的疼痛。
「……」葉欣怡沒有回答,嘴裡似乎嘗到了一點鹹味。
「你知道徐大攝影怎麼跟秦總說的嗎?他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專職的,甚至以為你連攝影台都不敢上。沒想到你居然上去了,雖然表現並不能算是完美,卻讓他覺得很滿意。徐大攝影說如果拍攝平面廣告,非專職人員擁有更多的優勢,那就是貼近自然。我是聽了他的話,才有勇氣讓你再試一試的……徐大攝影其實人不錯,就是嘴太損了……」
「……」葉欣怡鬆開了口,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是真的,如果明知會傷害到你,還要強迫你做這些事情,那我還算是你的朋友嗎?」
「……」葉欣怡平靜了不少;她發現傅晟雅手臂上的牙印,突然感到一陣歉意。「疼嗎……」
「挺漂亮的嘛,像表似的……」傅晟雅有些欣喜地抹去了牙印上的一點血漬。
「對不起,我剛才……」葉欣怡看著他的手,連忙用手上的紙巾捂在了上面,不多時紙巾上已經浸上了幾點紅斑。他,怎麼能夠這樣忍受這樣的疼痛?自己剛才到底是怎麼了……
傅晟雅笑了笑,輕輕地用手撫了撫她的頭髮:「繼續努力吧。不要害怕失敗,這只不過是工作中的一個小插曲,不論拍得好與不好,公司依然會繼續運作下去的。和你比起來,那些專職的模特壓力更大的,你知道嗎?」
「嗯……」葉欣怡本來已經消失的勇氣又找回了不少。是啊,這又不是自己的正式工作,何必這麼在意……
「先去吃飯吧,然後好好地拍幾張照片。」傅晟雅露出了鼓勵的笑容,「就當是來這裡玩的,知道了嗎?」
…
下午兩點,攝影棚裡的射燈再次被點亮,徐大攝影這回卻沒有急於試拍,而是讓所有的模特都在他的指揮下進行一次放鬆的運動。
「看見了嗎,這裡有一張氣墊床。你們依次從旁邊的這個跳台上跳下來,然後用背部著落!」徐大攝影似乎還沒有消氣,而且吃飽了飯聲音變得更加洪亮,「每個人至少要跳十次,聽明白了嗎?排好隊,動作快點!」
「……!」
十多位專職模特驚訝地看著那兩米高的跳台,不少人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不光是那些女模特,就是身材矯健的男模也不敢過去嘗試。畢竟這種高度超過了一般人能夠忍受的極限,而且要求用背部著落,這簡直和跳樓沒有什麼區別。
「沒有人來試跳嗎?如果不跳,你們這次的合同就終止了!」徐大攝影不耐煩地叫了起來,讓所有的專職模特感到更加的害怕。被應聘企業終止合同,這種經歷將讓他們今後的事業受到相當大的阻礙。
「我來試試。」這時,男模中走出一個身材最小的男生;徐大攝影看了他一眼,竟然是芳雨公司的程松。這小子並不是專職模特,然而上午試鏡的時候卻表現得很不錯,徐大攝影簡直不敢相信他只是芳雨的一名銷售員。
葉欣怡有些緊張地看著程松爬上了跳台,然後背對著落差達到了兩米的氣墊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他,就連門外的那些老總也都感到了一絲緊張。這個徐大攝影也過頭了吧,居然讓這些模特做這種事情,出了事可怎麼辦……
突然之間,程松的身體向後倒了下去,不少女模特都嚇得閉上了眼睛;程松在一瞬間摔在了氣墊床上,半天沒有做聲。過了少許,他才慢慢地爬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依然有些木然。
「哇,程松你好厲害!」葉欣怡看著他,不禁興奮地拍了拍手,其他人也跟著一起鼓起了掌;不想徐大攝影卻大叫了一聲:「我是讓你放鬆,你卻越來越緊張了!你剛才落下來的時候表情一點都不自然,你沒有聽明白我的話嗎?」
「對不起徐導,我休息一會兒後再試一次吧……」此時的程松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滿,慢慢地回到了人群之中。徐大攝影抱怨地搖了搖頭,說道:「難道沒有人可以完成嗎?看來這個試拍要拖好多天了……」
「我來試試!」一個高大的男模帶著自信的笑容走了出來,隨後很自然地爬上了跳台;眾人還沒有開始緊張的時候,他卻早已輕鬆自如地從空中落下。在女模們愛慕的眼神中,徐大攝影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今天唯一讓我滿意的表現了。還有人嗎?女生呢,女生中沒有人來試試?」
女模們都互相看了幾眼,卻沒有人敢上前去試;徐大攝影的臉又拉了下來,說道:「難道這次的廣告只拍男裝不拍女裝嗎?如果是這樣,你們現在就回家去算了!」
「我想來試試行嗎?……」葉欣怡不知被什麼帶動了情緒,走到了徐大攝影的旁邊;徐大攝影看了她一眼,不禁點了點頭:「竟然也是芳雨的?歡迎歡迎,上去吧!」
「哇,這個女生好厲害……」所有的女模特都羨慕地欣賞著葉欣怡的勇氣,看著她慢慢地爬上了跳台。葉欣怡站在跳台上往下看了一眼,本來有些緊張的情緒隨著興奮已經慢慢平靜下去了。因為葉欣怡的緊張並不是來自於這個不高的跳台,而是來自於其他的因素。
其實在她小時候,身體沒有開始發育異常前,葉欣怡和葉欣明是一樣挺淘的,並不是完全的「傻女孩」。因此這種行動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困難,甚至有些嚮往。葉欣怡背對著地上的氣墊床,身體往後慢慢的放倒,感覺自己突然放飛了一樣的無拘無束;身體重重地靠在了柔軟的床墊上,她似乎找到了童年時那無慮的時光。
葉欣怡從床墊上坐起來時,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歡樂,似乎還沒有享受完剛才的那種愉悅。
「葉欣怡,你不害怕嗎?」一個女模特看著她的表情,似乎從剛才的害怕變成了現在的神往。
「還可以吧,這個遊戲挺有意思的……」葉欣怡用手攏了攏被摔亂的頭髮,深怕把梅老師辛苦化好的妝給弄壞了。
「我來試試?」剛才還有些膽小的幾個男模好奇地爬上了跳台,隨後一陣風似地落了下來,「哇,真的很好玩啊,跟坐過山車差不多……」
「我也要來玩!……」一時間,所有的模特都爭先恐後的擁到了跳台邊,攝影棚幾乎快變成了遊樂場;大家一個接著一個的往下跳去,不時還有人摔在了氣墊床的邊緣上,疼得在那裡又哭又笑。
「徐導,你看這……」副攝影有些無奈地問了一聲,卻發現一向嚴厲的徐大攝影少有的舒展開了眉頭。
「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徐大攝影滿意地笑了起來,「我本來以為會花上幾天時間的,不想這麼容易就達到目的了。這個葉欣怡真是不錯啊,氣氛完全被她帶活了。」
「她?」副攝影不解地看了人群中的葉欣怡一眼,「和她有關係嗎?」
「因為她是女生啊,能完成這個項目在意義上和男生是不一樣的。」徐大攝影用手指叉了叉自己的長髮,「葉欣怡和其他的女生有些不太一樣,只是她無意識的將自己偽裝起來了。如果能夠將這些東西釋放出來,那將是一門藝術啊!相信這次試拍完成後,她的照片才是這次雜誌上的主角……」
…
傅晟雅和秦芳雨再次來到了攝影棚裡,發現平面廣告拍攝得竟然異常的順利,所有的模特都能夠理解徐大攝影的意圖,自然地站在攝影機前展示著各自廠家的服飾。
芳雨公司這次出鏡的新產品並不多,這倒不是因為設計部沒有出台更多的樣品,而是秦芳雨故意留了一手,準備在正式廣告裡再打出這些產品。程松已經展示了兩套休閒服和一套運動裝,正裝和夜禮服的拍攝也完成得相當令人滿意。
而這次的試拍廣告中,能夠幫助芳雨留住人氣的,就是險些負氣而走的葉欣怡了。秦芳雨看著正準備試拍的葉欣怡,依然向著傅晟雅露出了那個神秘的笑容;傅晟雅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知道秦芳雨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試拍的第一期雜誌,沒有人會把注意力過多的停留在時裝上,顧客不少是抱著看模特的心理來看廣告的。葉欣怡那獨有的容貌,必定能夠吸引住顧客的眼球,讓他們不得不追看正式廣告的發行。
正在這時,葉欣怡已經在射燈下慢慢地登上了攝影台;與前一次大為不同的是,她終於完全放鬆了自己,自若地在射影機前展示著身上的服裝。和專職模特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畫面人物的自然性是毫無保留的展示在攝影機面前,沒有任何造作的成分。
此時的葉欣怡完全不像是在拍攝平面廣告,更像是一次普通的員工聚會時隨意的攝影留戀,而這種隨意竟然得到了徐大攝影的認可。十幾張照片拍攝下來時,他只是偶爾做手勢指導,沒有一張被秦芳雨少有的興奮了起來,偶爾會微笑著向葉欣怡點頭鼓勵;徐大攝影也興奮起來了,似乎少女的每一個鏡頭都有值得留戀的價值。
在場的人都被這特有的氣氛帶動起來了。僅僅只有一套牛仔裝和兩套裙裝,加上了三套休閒服,似乎遠遠不夠滿足人們的眼睛去欣賞少女的美。這個在模特群中極為普通的葉欣怡,漸漸的開始散發出一種獨有的魔力;她的容貌似乎越看越覺得美麗,她的動作也似乎越來越覺得回味,這種魔力吸引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甚至於不希望這次工作就這樣結束掉。
「為什麼不多拿出幾件新產品?」傅晟雅意猶未盡地看著已經結束拍攝的葉欣怡,心裡未免覺得有些遺憾。葉欣怡的出現,似乎在預示著自己的成功,然而傅晟雅卻感到一絲不安。因為從來高高在上的傅氏少總,似乎覺得攝影台上的那位少女變得遙遠起來。
她,似乎不可能做一個普通的銷售員了?傅晟雅有些惆悵地靠在了牆壁上,果然發現徐大攝影和他的工作人員都在悄悄地注視著葉欣怡。也許經過了這次工作,葉欣怡的生活將會發生變化,這實在是自己始料不及的事情。如果是這樣,她以後還會和自己在一起嗎?
「晟雅,你在想什麼呢?」秦芳雨高興地回過頭來,卻發現若有所思的傅晟雅。
「沒什麼,我只是在為既將成功的規劃感到高興……」傅晟雅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吐露自己的心聲。
「放心吧,葉欣怡不是那種人。」秦芳雨卻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絕對不會離開芳雨和塞拉帕克,這也正是我會起用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