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花園的傅氏住宅樓,無疑是本社區今天最熱鬧的亮點;數百平方米的車場早已沒有了多餘的位置,就連小區的花園邊和小路上都停滿了傅家客人所開來的轎車。洋樓裡綵燈高照,歌舞喧嘩,酒菜的香味和歡笑聲一起瀰漫在這熱情的傍晚。
傅家的大廳有近百個平方,滿滿地擺放了五桌宴席;除了傅家本身的親朋好友之外,公司的大小領導和一些商界名流竟也紛紛來此捧場拜年。重病剛愈的傅正賢熱情地招待著各位來賓,他的家人則小心地陪在他的身邊,深怕老人又會飲酒過度傷了身體。
「祝傅董新年快樂,萬事如意!」來賓們說得最多的莫過於這句話,「祝塞拉帕克在來年大展鴻圖,屹立不倒!」
「多謝諸位,正賢在此也祝各位新年快樂,事業有成!」此時的傅正賢彷彿千杯不醉,笑吟吟的臉上放滿了紅光。雖然時間已晚,但不少來賓依然不願離去;晚宴結束後,不少人在大廳裡自發地開起了舞會,也有不少人在隔壁的客廳裡擺起了麻將桌。男人們在一起抽煙侃大山,女人們則抱著孩子家長裡短地聊著閒天。巨大的電視屏幕裡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永遠也不會讓此時的氣氛有絲毫的冷落。
「傅叔,祝您新年快樂啊,呵呵……」傅正賢正舒心地品著洋酒,不想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讓他渾身為之一顫。這個聲音與此時的氣氛是如此的不協調,傅正賢回過頭來一看,竟然是喬平廣!他的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說道:「平廣,今天可是除夕,希望你……你能夠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只是祝您新年快樂啊,並沒有說別的。」喬平廣猥瑣地笑了笑,慢慢地端起了酒杯,「也祝傅叔新年有新打算,不要總向以前那樣。業績是需要有進展的,原地踏步的人可是會被市場淘汰掉的喲?哈哈哈……」喬平廣說著將酒倒進了口裡,慢慢地轉身離去。
「你……」傅正賢用手捂了捂心口,發覺自己的呼吸又開始有點困難;正在這個時候,傅晟雅和秦芳雨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傅叔,您放心吧。開年以後,平廣就要出國一段時間了。」秦芳雨寬慰著心事重重的老人。傅正賢一驚,問道:「什麼,平廣要出國?」秦芳雨點了點頭:「是的,他將以照顧安娜為名陪她去日本進行服裝考察。這段時間他不會有機會再騷擾您了,所以您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在這段時間對我和晟雅說一說。希望我們能有解決的辦法……」
「是啊爺爺,如果有事別一個人悶在心裡,說出來大家一起來想辦法,總有解決的方法的……」傅晟雅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事情?什麼事情?你們……別瞎猜了!」傅正賢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我傅正賢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能有什麼事情?你們……你們為什麼會懷疑我?是不是聽喬平廣說什麼了?……」
「爺爺,您別激動!」傅晟雅連忙向著來賓們點了點頭,和秦芳雨一起將老人扶到了房間裡;他還要繼續試探些什麼,卻被秦芳雨用眼神打斷。傅正賢已經醉了,保姆為他脫去鞋子將被子蓋上,不多時老人就打起了鼾。()傅晟雅歎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爺爺如此激動?他回頭看了秦芳雨一眼,對方的眼睛裡卻也是茫然。
「你好好照顧一下爺爺……」傅晟雅對保姆輕輕地說了一聲。秦芳雨拉了拉他的袖子,傅晟雅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到了屋外。
「晟雅,這段時間希望能夠讓我們瞭解到什麼東西……」秦芳雨帶著傅晟雅慢慢地走在安靜的走廊裡,「很遺憾我騙了你,因為讓安娜出國並不僅僅是想確定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我最終的目的是想讓平廣離開一段時間,這樣我們才能有機會把事情的真相查一查。因為我覺得傅叔和平廣之間,似乎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您也這麼認為?」二人來到了小客廳;傅晟雅拿起了酒杯,為對方倒上了一杯紅酒,「但我寧願希望是我們太敏感了。」他說著喝了一口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您的方案不僅可以讓安娜有冷靜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感情,還能為我祖父提供一段時間理順自己的思路。而且安娜回來,說不定更會給我的規劃帶來一些有用的東西……伯母,我不得不承認,我需要向您學習的地方太多了。」
「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秦芳雨抿了一口酒,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安娜父女的事情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我只是想讓他們出去冷靜一下,僅此而已。晟雅,安娜是什麼水平你應該比我清楚,如果要配合你發展塞拉帕克,她恐怕還不夠那個資格。」
「伯母……」
「我說的是實話。他們父女的出國根本談不上是考察,只能算作是旅遊罷了。」秦芳雨說著和他又回到了大廳,「晟雅,如果你真想發展自己的事業,你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有能力為你分擔業務的助理。安娜並不適合你,在生活上是如此,在事業上也是如此。這也是我覺得你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其實安娜……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傅晟雅似乎受不了如此直接的評價,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秦芳雨慢慢地抿著酒,卻依然有話沒有能夠吐露出來。
葉欣怡,你和葉欣怡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我不願意告訴我,我就親自去問一問她……
秦芳雨定了定神,覺得有必要向傅晟雅詢問些什麼;就在這時,喬安娜已經帶著姚垣和趙菲菲來到了他們身邊。
「晟雅,你在和我媽談什麼呢?」今天的喬安娜依然打扮得麗壓群芳,一直是舞會上的焦點,「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怎麼會……」傅晟雅無奈地笑了笑,躲開了秦芳雨的眼睛。「晟雅,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喬安娜關心地問道。
「今天……是大年吧……」傅晟雅機械性地笑了笑。
「你……」喬安娜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再好好想想?」剛剛思索了太多的問題,傅晟雅的思維無法繼續跳躍下去了。喬安娜拉著他的手,輕聲提醒他道:「今天是情人節!」傅晟雅聽罷,不由得恍然大悟:「對不起安娜,我都忘了……」
「今天你可得好好陪我。」喬安娜並不介意,笑著將他拉進了舞池;姚垣也被趙菲菲拉著一起跳起舞來。喬安娜用手拉了拉傅晟雅的領帶,說道:「過了年,我可就要出國去了。這是今年最後的聚會,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對我!」傅晟雅依然機械性地露出了笑容,陪著她一同在眾多舞伴中游動。
跳過了一曲又一曲,傅晟雅覺得自己漸漸疲倦了,即使是除夕這樣盛大的節日,他也沒有再多的精力繼續維持這種應酬;然而喬安娜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要將相當一段長的相思發洩在今天這個相聚的時刻裡。
「安娜……」傅晟雅的頭已經有些發沉,輕輕地喚了一聲。
「別說話……」喬安娜正陶醉在舞步中,絲毫沒有給他留有機會。終於又跳完了一曲,傅晟雅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沙發上休息,這時周圍的人都對他發現了羨慕的讚歎。
「傅少總,您和喬經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就是就是!你們看這對璧人,真是郎才女貌!」
「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這麼般配的情侶了!」
「……」
對於這些程式化的讚美,傅晟雅只得是笑而不答;眼見著音樂再次響起,他覺得自己的精力已經快要耗盡。就在這時,秦芳雨卻和姑媽傅佩紅一起走了過來,拉著兩位女孩去了隔壁的客廳:「晟雅,你就和姚醫師好好聊聊吧,不要打擾我們女人的私生活了!」
「媽,我不想去……」兩個女孩幾乎同時說道,卻沒有辦法再回到舞池;傅晟雅一屁肌坐了下來,發現身邊的姚垣竟然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兩個青年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替我謝謝伯母!」
「我也是……」
「出去透透氣吧?」
真是不習慣這麼長時間的熱鬧場面,傅晟雅習慣地和姚垣走到了陽台上。遠離了那些喧嘩,兩人慢慢地品著洋酒,終於又回到了不是節慶的普通日子裡。也許對於他們來說,節日反而更是一種負擔。
涼風慢慢吹醒了傅晟雅暈沉的大腦,他的思緒又重新開始運作。自從昨天從姚垣的口裡得知了葉欣怡的真相後,傅晟雅就沒有和姚垣說過一句話。然而在他的心底,卻依然有著無數的問題被壓抑。情人節,喬安娜的提醒讓他記起了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
「新年的感覺怎麼樣?」姚垣靠在陽台的欄杆上,似乎覺察到了傅晟雅的心事。
「和平時沒有不一樣,只是人多了一點。」傅晟雅苦笑了一下,將胳膊枕在欄杆上,看著黑沉沉的遠處。
「安娜應該和你說過吧,今年的春節,也是情人節。」姚垣無奈地攤了攤手,「反正今天我要陪你表妹出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不可能沒有活動吧。」
「到時候我們可能會一起去的……」傅晟雅的情緒低落了不少。情人節,這個他從來沒有在意過的節日,卻在今年變得敏感起來。原來在他的潛意識裡,依然沒有從那段過去中解脫出來。
「你還在想她嗎?」姚垣似乎受不了他現在的樣子,「你不是很灑脫的一個人嗎,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我……我想向她道歉。而且……」傅晟雅將洋酒慢慢地倒在了陽台外,「而且我才知道,葉欣怡居然是葉欣明的妹妹,是那個你曾經放棄過治療的女孩,是那個我一度想去幫助她的女孩……但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晟雅……」姚垣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她的身體應該沒有疾病的,請相信我,她的疾病在心裡。」
「雖然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說這種話,但我依然願意相信你。」傅晟雅無奈地將酒杯也扔在了陽台外,「原本命運讓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卻因為我的誤會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所以現在我必須相信她,相信她的身體和心靈都是完美的,這樣才能安心的徹底離開她。」他說著回過身來,已經有些微醉。「謝謝你姚垣,因為有你的存在,我的回憶才能依然完美。」
「別想太多了,希望在新的一年裡,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標吧。」姚垣淡淡地說道。傅晟雅終於有勇氣拿出手機來,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射成功後,他將對方的號碼徹底的刪除掉了。
欣怡,忘了我這個人吧,我不值得你去動心。傅晟雅惆悵地看著夜空,心裡陡然被抽空了一般的難受。希望你能在新的一年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到那個時候,我會衷心地祝福你……
「晟雅,快點下來啊,我們一起出去過情人節!」在樓下,兩位女孩都站在那裡呼喚著他們,打斷了傅晟雅的思緒。是啊,情人節,今天確實是個應該享受幸福的夜晚,自己怎麼能夠被一些已經過去的事情阻礙了幸福?傅晟雅將手機放進了口袋,慢慢地朝樓下走去……
天漸漸黑下來了,一串串的鞭炮開始不絕於耳的響起,各種煙花和彩炮也照亮了除夕的夜空;在蘇建軍的家門前,夫妻二人陪同著汪嬸一起點燃著那些新奇的焰火,小欣月既害怕又興奮,捂著耳朵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春節,的確能夠給人民帶來異樣的歡樂。
「蘇蘇,欣怡,你們不一起出來玩嗎?」蘇阿姨朝屋裡叫了一聲,傳來的卻是否定的回答。也許在年輕人的心裡,今天卻依然牽掛著另一個節日。葉欣明的突然離去,似乎使這頓難得的團年飯變得沒有了生命。
「欣怡……」蘇蘇抖抖地吸了一口氣,拉過了葉欣怡的手,「你能到姐姐的房間裡來一下嗎?姐姐想喝點酒,你來陪我吧……」
「蘇蘇姐……」葉欣怡無奈地看著她的眼睛,為大哥的突然離去感到無比的失落。難得能看到的電視節目也逐漸失去了興趣,她陪著蘇蘇來到房間裡;蘇蘇打開了一瓶紅酒,倒在小杯子裡慢慢地喝了起來。她並沒有再說什麼話,只是一個人在那裡自酌自飲;葉欣怡默默地坐在她的對面,偶爾會到廚房裡幫她拿來一碟小菜。
大哥,這段時間到底在忙些什麼?葉欣怡看著蘇蘇的樣子,心裡越來越不舒服。她想安慰蘇蘇,更想幫助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能就這樣看著蘇蘇不停地借酒澆愁。蘇蘇就這樣喝了一杯又一杯,只到紅酒只剩下了半瓶。
不知過了多久,葉欣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懶懶地打開看去,卻見那個曾經的號碼竟然發來了一條短信!蘇蘇已經醉了,模模糊糊地問道:「怎麼了,難道你的單位也有事情嗎……」
「啊,沒什麼……」葉欣怡覺得緊張了起來,不知道傅晟雅為什麼會突然發短信給自己?她慢慢地摸索著手機,不知道是否應該看上面的內容。經過了那件事,傅晟雅一度從她的生活裡消失,葉欣怡明白自己給對方造成了太大的傷害。但今天的這條短信意味著什麼,她卻不敢去想。
「蘇蘇姐,我……也想喝點酒……」葉欣怡將手機放進口袋,輕輕地說了一句。蘇蘇笑著給她倒上了一杯,說道:「應該的,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應該快樂一點。喝吧……」
葉欣怡壓抑著亂跳的心,將那杯紅酒倒進了口裡。她從來沒有喝過酒,因此即使是紅酒也讓她嗆得難受。
或許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葉欣怡的酒量太差,因此這一杯喝下去後,她的腦袋已經有些發暈了。感覺身體有點發躁,葉欣怡脫了大衣,陪著蘇蘇又喝了幾杯。頭腦更暈了,但剛才的那個短信號碼卻越來越清楚。他會說什麼,難道要把這埋沒了一個多星期的羞恥與憤怒暴發出來嗎?葉欣怡放下了酒杯,酒杯卻滾在了桌上。
「欣怡,別再喝了……」蘇蘇使勁搖了搖自己的頭,按住了葉欣怡的手。
「我沒事……」葉欣怡突然笑了起來,從自己的口袋裡又掏出了手機。過了這麼久,他竟然還在為這種事介懷,葉欣怡覺得有些不甘心。你到底想怎麼樣,一定要找我興師問罪嗎?那好,我就看看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按下了確定鍵,葉欣怡慢慢地看著傅晟雅發過來的消息。
「你的身體還好嗎?姚醫師經常提起一位需要照顧的女孩,竟沒有想到她會是你。欣怡,到現在我才真正瞭解到你的一切。我承認我的感情太自私,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但我卻沒有向你道歉的勇氣。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我將把那份回憶永遠珍藏在心底。祝你新年快樂,永遠幸福。傅晟雅……」
葉欣怡呆呆地看著短信,心裡彷彿輕鬆了不少。
他並沒有繼續怨恨自己嗎?葉欣怡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抽泣起來。是啊,他並沒有繼續怨恨自己,但為什麼會感到傷心?原來在自己的潛意識裡,是不想如此明確的結束那段誤會的;因為有它的存在,才意味著自己曾經的完整。而如今,葉欣怡已經完全從那段虛幻的歲月中被拋棄。
也許傅晟雅能夠將那份回憶珍藏在心底,因為那代表的是甜蜜;但葉欣怡只能將它化為灰燼,因為那只代表著傷痛。
你為什麼要發這種短信過來?葉欣怡關上了手機,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也許她寧願傅晟雅一直怨恨下去,怨恨那個曾經欺騙過對方的她,而不是被原諒。
「欣怡?」蘇蘇不解地看著她,覺得今天的葉欣怡變得很不一樣。
「對不起蘇蘇姐,我還想喝一點……」葉欣怡用手抹了抹眼淚,在酒意中終於掩飾不住自己的失落。
「欣怡,姐姐陪你一起喝……」雖然葉欣怡並沒有說什麼,但蘇蘇從她的眼睛裡,似乎看到了某些相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