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緩緩的行駛在空闊的馬路上,cd的音箱裡終於重新響起了那久違的歌聲。終於找到它了,在現在這個年代的w市,這種唱片幾乎絕跡,傅晟雅慶幸自己還能重新得到它。然而這次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卻不能像以前那樣安撫自己的心。
為什麼?難道是新碟片的音效不如以前?好像不是。一曲終了,傅晟雅關掉了音箱,心裡有種不知名的感受慢慢湧現出來。音像店裡的那位少女似乎和自己一樣,在無意識中用這首音樂傾洩著自己的情緒;然而今天的自己,卻在無意識中把它拒為了已有。
馬路上的車更少了,傅晟雅加快了車速,眼中浮現出少女那張陌生卻又熟悉的臉。她家的條件不好嗎,居然連普通的唱機都沒有?她的生活很困難嗎,甚至沒有最普通的通訊設備?帶著幾分懷疑,傅晟雅的車已經停在了花園小區的樓下,一排排的洋房如黑暗中的巨人矗立在他的眼前。
她,肯定是騙人的吧?傅晟雅鎖好了車,打開了家裡的大門。兩層的西式洋房裡非常的安靜,傅晟雅輕輕的走進客廳裡,發覺爺爺早就已經睡下了。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打開了電腦,準備將碟片拷貝幾份珍藏下來。戴上耳機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傅晟雅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這是怎麼了?裝好拷貝好的碟片,傅晟雅靠在了電腦椅上。世界上並不是人人都是藝術家,所謂的音樂也只不過是排遣普通人情緒的一種工具而已。他並不是自大的人,但傅晟雅卻不相信能有多少人會喜歡這首古老的音樂,讀懂自己的心;而像那樣一個連手機都不敢在陌生人面前展示的小丫頭,怎麼可能像自己這樣衷愛這首歌?
「傅晟雅,這幾天你的精神被安娜弄得太緊張了,所以見了漂亮女孩就會不正常!」他取下耳機,自言自語的說著話,卻不能解釋自己今天情緒上的失常。打開了電子文檔和塞拉帕克的內部網站,一份新的企劃書已經起草了一小半。芳雨的新員工實在是太少了,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培養的價值?拋開了一些雜念,傅晟雅開始集中了精神;隨著手指在鍵盤上跳躍,企劃書的內容也慢慢更加的豐滿……
時間已經到了零點,他稍適休息了一下;打開了一罐咖啡後,傅晟雅舒展了一下身體重新坐到了電腦前,無意識地翻閱著新員工的資料。回想著新店開業的時刻,他的心裡一陣陣歎息;突然,一張圖片從鼠標滾輪下劃過,傅晟雅覺得心裡微微一跳,慢慢的將頁面又調回了那裡。是她?傅晟雅看著照片中的少女,終於找到了自己今天失常的原因。
這是少女第一次到芳雨應聘時的照片。那時,她的頭髮才剛剛遮住耳朵,青澀的身體柔弱而纖細,美麗的臉龐孤獨而無助。就是這張照片,曾經帶給傅晟雅一些異樣的感覺,以至於否定了喬安娜的某些規劃。傅晟雅看著照片中的少女,似乎和幾天前的一個情景慢慢的開始交融。原來,原來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原來帶給自己這種無法言語的羈絆的理由,竟然就是來自於今天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
葉欣怡……這個幾乎不曾記住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無聲無息的傳入了他的大腦,融入了他的心裡,似乎一輩子也不會再忘記。
是她嗎?真的是她!傅晟雅覺得自己的心跳髒得快而輕柔。是她,她叫葉欣怡,是芳雨公司的銷售員。似乎聽方浩哲提起過不少關於員工的事,傅晟雅貪婪的強迫自己在大腦內搜捕著那些不成文的記憶。葉欣怡,好像家裡條件確實非常不好,是輟學出來打工的;葉欣怡,好像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她幾乎沒有自己的交際圈,也幾乎沒有朋友;葉欣怡,是芳雨公司裡最勤勞的銷售員,雖然她的性格不能完美的勝任工作,卻一直努力的完成著她並不理想的業績……
她並不完美,卻讓傅晟雅覺得心口有些糾結。自己這是怎麼了?看著照片中少女的眼神,傅晟雅的腦海中反覆出現了少女的身影。她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輕盈的飄舞,讓人忍不住想給予她安慰和憐惜。雖然身處於截然不同的人生裡,傅晟雅卻從少女的身上感覺到了讓他心痛的共鳴,那就是孤獨。
因此,她也喜歡這首早已被時代所遺棄的音樂……
就在這時,傅晟雅的手機發出了震動的聲音。被驚醒了思緒,他慢慢的摸出電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喂?」
「晟雅,是我……」電話裡傳出了喬安娜的聲音,「你睡了嗎?」
「我還有個企劃沒有寫完。」傅晟雅突然覺得她的聲音變得很陌生,因此語調也變得有些機械化,「修改完這個企劃,我就準備睡覺。對了,每個年底公司都要召開員工聯誼會,芳雨不知道準備得怎麼樣了?今年有三家分店,希望不要忘記這些新人……」
「怎麼一和你聯繫就是工作,真煩人……」喬安娜的聲音有些不悅了,「你陪我玩的時候也沒見你有這麼好的精神,回家寫個企劃就可以熬夜熬到轉鍾!你說,你的心裡還有沒有我?」
「對不起,這段時間確實是我做得不對,對你不夠關心……」傅晟雅依然是機械地重複著這些話,「等三家分店正式走上軌道後,我一定會抽出時間來好好的補償一下你……」
「這還差不多……」喬安娜的聲音終於恢復了幾分愉悅,「晟雅,我今天和菲菲去了環球時尚中心,可真是太失望了。你知道嗎,除了神采飛揚,w市可真的找不出幾家像樣的娛樂城了。不過那裡的檯球有斯洛克呢,我今天終於有機會大顯伸手,你知道我第二局清盤的時候打了多少分嗎?……」
傅晟雅把手機換到了另一個耳朵,因此錯過了其中不少的內容;他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著,直到喬安娜說出了晚安,才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親愛的,吻我!」電話裡的喬安娜依然如故。
「吻你……」傅晟雅慣例的向手機發出了聲音,「晚安,早點休息……」
掛上電話後,他輕輕的將手機放在了桌上。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傅晟雅覺得有些頭暈腦脹了;他拉開了玻璃窗的一角,一股寒風頓時澆透了他的身體。連忙關上了窗戶,少女的身影不覺又浮上了他的眼簾。是啊,在已經忘卻了季節為何物的都市人中,似乎已經很少有人能體會到這刺骨的寒冷了;而她,卻依然穿梭在這嚴寒之中,就在這如此寂寞的夜裡。
「我……沒有手機……」
少女的眼神再次讓他感到揪心,看著自己和喬安娜浪費了不少費用的手機,傅晟雅突然有些鄙視剛才的那些廢話。看著窗外,他似乎可以想像到少女再次行走在寒冷的夜裡,但她路過那家音像店時,卻沒有了那首她喜歡的音樂。她是如此的孤獨,一無所有,雖然不能體會對方的情感,但傅晟雅不想讓她再失去任何東西,哪怕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要彌補這個缺憾!」傅晟雅關上了電腦,看著畫面中的少女消失成了一片黑暗,「我一定會做到的,一定會的……」不知為什麼會有這種衝動,傅晟雅只能用自語中的言辭來欺騙自己。「我並沒有任何的想法,我只是不願意看到身邊的人受到傷害!最起碼,她是我的員工!」
傅晟雅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或許是自己的博愛得到了施展,又或許是為自己的衝動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
難道我像雪花,一朵雪花,不能獲得陽光熾熱的愛?你可知道雪花堅貞的嚮往,就是化作水珠也追尋著愛……
難道我像秋葉,一片秋葉,不能獲得春天純真的愛?你可知道秋葉不懈的追求,就是化作泥土也渴望著愛……
葉欣怡昏沉沉的坐在公交車裡,耳邊不知不覺的迴響著那已經熟悉的旋律。她並沒有藝術細胞,也沒有欣賞音樂的才能,但在芳雨工作的這段時間裡,葉欣怡卻在無意中喜歡上了這首歌。這首歌已經被時代所遺忘,卻不知名的能安撫她的心。也許只是一種慰藉與傾訴,但對幾乎沒有感情交流的葉欣怡來講,偶爾聽到它漸漸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下了車後,葉欣怡默默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夜已經很冷了,寒風吹進衣領,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不知為什麼,當一種慰藉變成習慣後,失去時所帶來的感覺是如此的讓人失落。那位帥氣儒雅的青年帶走了那首歌,也隨之帶走了葉欣怡的某些情結。
「算了,不就是一首歌麼。我又不愛聽歌……」葉欣怡自語的說了一句,慢慢的走進了開山小區。推開了門房,她輕輕的搖醒了自己的母親:「媽,我回來了……」沈梅張開眼睛,看見了女兒憔悴的臉,有些心疼地問道:「餓了嗎,媽這裡還有點東西吃……」
「您留著慢慢吃吧,我不餓。」葉欣怡將她從座位上拉起,「您快回去休息吧,我來替您值班。」沈梅打了個呵欠,有些擔心地問道:「你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吧,畢竟昨天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
「沒關係,我的身體是鐵打的!」葉欣怡打斷了媽媽的話,似乎不願意她再提起那件事情。「對了……汪嬸的情緒怎麼樣,她今天說什麼了嗎?」
「還能怎麼樣,見了我就沒給我好臉……」沈梅歎了口氣,慢慢地坐到了床上。「在我的面前只是小聲嘀咕,可聽社區裡的人說她成天罵罵咧咧的。也難怪,兒子相親沒有談成,對她來說肯定打擊不小。欣怡,你如果遇見了汪嬸,她要說什麼就讓她說幾句,雖然這件事是國強不對,但畢竟汪嬸是上了年紀的人。也許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我知道……」想著母親因為這件事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葉欣怡也覺得一陣難過。如果有可能,她依然希望汪嬸能夠與母親言歸於好。
「哥……還沒回嗎?」
「沒有。我已經習慣了,他不在更好!省得成天在家裡給我氣受……」沈梅拉開了值班室的小門,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使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你晚上值班注意身體,不要凍病了!」
「知道!」葉欣怡笑了笑,送媽媽出了門。關上門後,她把被子卷在身上,坐在了辦公桌旁。四周的一切都變得無比的安靜,只是偶爾能聽見寒風的呼嘯。葉欣怡用手托著下巴,感覺到倦意已經慢慢的襲來。
不就是一首歌麼,我不喜歡聽音樂的……
葉欣怡迷糊地睡著,卻沒有停止自己的思緒。
「你……沒有手機?」
青年有些驚愕的表情模糊的浮現在她的眼前,使她感覺到一陣心酸。
是的,我是沒有手機,以至於影響了工作,這讓你不能相信嗎?的確,對你這樣的公子哥來說,又怎麼會相信有我這樣的人存在呢?葉欣怡揉了揉眼睛,發覺自己居然流出了眼淚。她強迫自己穩定了一下情緒,卻沒有能夠成功。也許在她的心底,一直都為自己的一切感到自慚,只是沒有勇氣去承認;然而今天和那個青年的相遇,使她的這種情結終於暴露了出來。
但是,他似乎並不是很高傲的人啊,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葉欣怡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窗外已然熟悉的景色,好像能夠依稀記起青年當時的形容。他應該是一位上層社會的人士吧,但在自己的面前並沒有表現出那種傲氣,他的言談舉止帥氣而儒雅,甚至和自己一樣有點羞澀……
葉欣怡重新伏在了桌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過幾天就會發獎學金了吧,到時候買一部手機,那會是什麼感覺呢?迷糊之中,葉欣怡似乎看著自己拿著手機和某位顧客聯繫著業務,方店長站在一邊說:「葉欣怡小姐,你今天表現得不錯!」楊琴她們則在她掛上電話後,拿著自己的手機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這可是大新聞啊!
下班以後,葉欣怡竟然又遇上了那個青年!青年問她道:「你有手機嗎?」葉欣怡有點得意地露出了手機的一角,故作正經地說道:「當然有了,現在誰沒有手機啊?……」青年的聲音突然變得猥瑣起來:「那葉欣怡小姐,你能把手機號碼告訴我嗎?……」葉欣怡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竟然是鄒國強!
「不!」她猛然坐了起來,捂著砰砰亂跳的心。
我這是怎麼了,竟然做這種怪夢?葉欣怡抹了抹被驚出來的冷汗,喝了幾口熱水。她輕輕的摸著辦公桌上的電話,看著窗外那熟悉的景色,竟然與夢中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