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了，芳雨公司總部的經理辦公室內依然亮著燈。喬安娜憤怒地看著科技學院呈交上來的成績單，坐在沙發上的三位店長都顯得有些緊張。桌子上放著四杯咖啡，但沒有人去喝過一口。喬安娜把成績單摔在了桌上，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一時間，辦公室裡的氣氛顯得有些陰沉。
「那些大學生……他們竟然不幹了？」喬安娜幾乎不相信這個消息，因為憤怒使她的聲音有些變調，「為什麼？芳雨公司可是本市的大公司，他們為什麼會選擇離開？」
「是這樣的……」年青英俊的何店長失去了平時的儒雅，音調也低了許多，「雖然芳雨公司是市內知名的大公司，但可能這份工作並沒有得到那些大學生們的認同，因此……」
「得到他們的認同？笑話！」喬安娜冷笑了一聲，「作為上市企業，應聘者需要做到的是得到我們的認同，而不是要公司來遷就他們！」何店長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解釋道：「其實現在的就業機制並不是像喬經理考慮的那樣理想，企業和員工之間是僱用與被僱用關係，因此選擇的餘地也是雙向的。」
「荒謬。」喬安娜再次看了成績單一眼，「所以他們就敢無視公司的紀律缺考，以這種方式來回報我們對他們的信任嗎？」何店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並不完全是這樣的，因為多方面的原因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面。」喬安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何店長定了定神，方才大著膽子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大學生在畢業後的第一選擇肯定是報考公務員，然後是當企業白領和文員，在多種職業的選擇中，銷售員是居於末位的。其次，塞拉帕克的實習期是考察銷售員潛在能力的時期，因此長時間的工作和學習加上沒有半點勞動報酬的苛刻勞動合作，使這些心高氣傲的大學生產生牴觸情緒也很正常。最重要的一點……」
何店長沒有說完，有些擔心地看了喬安娜一眼。喬安娜忍著怒火，點了點頭：「說下去……」
何店長吸了一口氣，說道：「因為有可能成為正式員工的同事中，還有不少外地務工人員和文化層次較低的社會青年。您想，人家辛苦讀了四年大學，畢業了卻和他們做一樣的工作，確實會讓他們感覺到不能接受。」
「哼，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喬安娜正在發愁不能為自己開脫，沒想到何店長的語言邏輯能力會這麼強，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她回過頭，對方浩哲道：「方店長，何店長和朱店長招聘那些大學生，卻沒能對他們進行更好的培訓，使他們離開了芳雨。這的確是他們的失職，更是芳雨的損失。然而其中相當大的問題卻存在於你的步行街分店，所以我覺得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什麼？方浩哲其實是個老實呆板的人，即沒有想到何店長與朱店長會捅了這麼大的婁子，也沒有想到步行街分店的員工考試會全體通過；但更讓他沒有想到的卻是何店長竟然會把他牽扯進來當墊背！方浩哲有些尷尬地架了架眼鏡，對喬安娜說道：「喬經理，我招聘的人可是全部都通過考試了，似乎沒有太大的責任吧……」
「強辯！」喬安娜提高了嗓音，打斷了方浩哲的辯駁，「公司是一個整體，一個團隊，做任何事情都要從全局出發，而不是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你招聘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些大學生也不會存在這麼偏激的想法！方店長，您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對於這件事您應該負起責任！」
方浩哲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馬上明白了喬安娜的意圖。當初浮誇文憑的正是喬安娜和其他兩位店長，而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無疑讓喬安娜下不了台。何店長說的話其實根本站不住腳，但喬安娜竟然這麼支持，顯然是默認了這個選擇。方浩哲有些惱怒地看了何店長一眼，卻見他正在向自己使眼色。萬般無奈之下，方浩哲只得違心地說道：「喬經理說得很對，我這次在招聘員工的問題上確實辦得不好。請經理按公司規定處罰……」
喬安娜鬆了一口氣，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雖然這次你辦事不力，但考慮到你也是公司的老員工了，就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以後要多向兩位年輕的店長學習，有空的時候更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知識！機會不會有很多次，希望你能夠珍惜！」
「是……」聽著喬安娜「語重心長」的話，方浩哲默默地點了點頭。()
喬安娜喝了一口咖啡，接著問道：「那麼現在，三家分店的員工分配是什麼情況？」推卸掉責任後，喬安娜開始有些擔心專賣店的事情。畢竟這不是開玩笑的。何店長看了她一眼，說道：「除了步行街分店有十名老員工之外，我和朱珠負責的分店都只有五名老員工。而且這次因為沒有新人上崗，所以接下來的業績可能會受到影響……」
喬安娜皺了皺眉，因為這又是擺在她面前的一道難題。由於過分信任那些大學生，所以在新店開業的時候將大多數的老員工都留在了步行街分店；但諷刺的是，步行街分店居然成了三家分店裡實力最雄厚的。喬安娜想了想，說道：「那這麼辦吧……」
「步行街分店人員非常充足。從明天起，步行街分店裡只留下一個老員工，其餘的老員工全部調配到其他兩家分店。我再從公司總部給你們補充人手，應該問題不會很大！」
何店長和朱店長露出了笑容：「安娜，真是太謝謝你了！」方浩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喬……喬經理！」何店長拍了拍他的肩：「方老兄啊，這是喬經理給你將功折罪的機會嘛！你招聘的那些新人不是挺優秀的麼？就讓你和他們一起幹出點成績，也好讓喬經理對你的印象好一點！」朱店長也笑著說：「就是就是，方店長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哦？」
從芳雨總部出來後，喬安娜和那兩位店長再次去了娛樂城，留下方浩哲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方浩哲煩躁地脫去了外衣，任憑涼風灌進自己的身體。喬安娜，她根本就不懂得什麼企業管理，她也根本沒有什麼營銷理念，她只知道和那兩個年輕人做著如此幼稚的事情！兩家上市公司，三家分店，在她的手裡竟變成了過家家的遊戲。方浩哲真恨不得將手裡的文件夾摔在地上，從此離開這家公司，永遠不要回來。
但過了許久，方浩哲還是恢復了一點理智。
在芳雨公司工作近二十年了，他實在是捨不得離開這裡；而且他並沒有喪失信心，因為他相信自己能夠帶領那十個新人，創造出一個喬安娜不得不承認的業績。
因為他曾經在某位員工的眼睛裡，看到過這種不屈的光芒。
※※※※※※※※
一天的溫度在這時降到了最低點，開山小區的門房值班室裡閃著微弱的燈光。在這寂靜的夜裡，只聽得見凜冽寒風的呼嘯，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這個時候被終結了活力。門房的辦公桌上伏著一個少女，她正將棉被捲在身體上沉沉地睡著。棉被的一角露出她單薄的衣衫，隨著木門被風吹響，少女也會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發抖的身體。
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了，小區內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輕微的響動。一個瘦瘦的老頭拿著手電，慢慢地走到了值班室的門邊。他推開門後，輕輕地搖了搖正在沉睡的少女：「小葉，小葉，快起來了！」少女揉了揉眼睛，看了面前的老人一眼：「顧伯伯，您怎麼來了？」顧伯伯笑道：「都四點了，我來接你的崗！」少女提了提精神，拿過桌子邊的一本冊子：「這是記錄下來的電信內容，麻煩你交給趙主任！」
「這麼多？」顧伯伯看了看少女發紅的眼睛，臉上寫滿了憐惜，「真是辛苦你了。小葉，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累病了可不好！」少女露出了一個笑容：「謝謝顧伯伯的關心，不過我的身體好著呢，是鐵打的！」少女說著疊好被子，又將門房裡整理了一下，方才向顧伯伯告別。臨走的時候，她回頭叫了一句：「保溫瓶裡有開水，您不用再燒了！」
顧伯伯看著少女瑟瑟的身影，歎了口氣道：「多好的孩子啊……」
…
葉欣怡打著呵欠，回到了家裡。她輕輕地打開了房門，見家人依然在夢鄉之中，心裡感到一陣甜蜜。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葉欣怡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重新又出了門。五點之前她必須在傳達室裡領報紙和牛奶，因為現在的家不能失去任何一項收入。
冒著陣陣的寒風，葉欣怡背著大包一家一戶的完成著社區的工作。她的額頭漸漸冒出了汗水；隨著社區裡出現了早起的聲音，葉欣怡終於完成了這一天的任務。她帶著幾分疲倦慢慢地回到了居委會辦公室裡，將送貨清單交給了負責的大媽。大媽有些吃驚地看著她，說道：「好快呀，小葉的工作效率真是越來越高了！」葉換怡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會繼續努力的！」
時間已經到了六點，街邊的早點攤也陸續的擺了出來。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葉欣怡買了一塊錢的煎饅頭慢慢地吃了，又買了三碗麵條和三杯豆奶。因為上午沒有課，所以她覺得今天的時間很寬裕。回到家裡，媽媽已經先起來了。
「媽，吃早點！」葉欣怡將早點放在了桌上。沈梅看著有幾分憔悴的女兒，說道：「你今天下午才上班吧？要不先補個覺，我把你妹妹叫起來。」葉欣怡心裡微微一跳，說道：「不用了，我有沒有通過考核還不知道呢。妹妹還這麼小，讓她多睡一會兒吧，不要把她吵醒了。」
沈梅坐在桌子邊慢慢地吃著面，問道：「你吃了嗎？」葉欣怡點了點頭：「早吃過了。」她說著，輕輕地摸索著自己的課本。真想繼續上學啊，還有這份工作……葉欣怡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手袋，裡面裝著她的針線包和健美服。雖然自己在一開始對它們很排斥，但到了這時候卻開始有些不捨。一種奇怪的依戀開始湧上她的心頭，使得葉欣怡覺得有些難過。
這次的考核，自己能通過就好了……
「欣怡在家嗎？」門外傳來了蘇蘇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有幾分急切。葉欣怡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上前打開了門。果然，蘇蘇一臉的興奮，手上還拿著手機。
「蘇蘇姐……」
「欣怡，你的考核過關了，公司讓你馬上去正式上班！」
「馬上去？今天不是中班嗎？」雖然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但葉欣怡還是覺得有點睏。這不對啊，會不會是在做夢……
「你們那個大嗓門兒店長也沒喊明白，」蘇蘇搖了搖手機，「反正他說情況緊急，讓你趕快去公司上班，快點！」
「好，我知道了！」葉欣怡匆匆整理了一下，連忙出了門。通過考核了，真的通過考核了！葉欣怡的心潮終於開始興奮，朝著車站快步走去。天雖然還沒有亮，但她的世界似乎已經充滿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