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欣毅躺在病床上,靜靜的看著灑在病房裡的陽光。這是六月裡最火熱的陽光,但在室內的空調下已經顯露不出它原有的炎酷。躺在這樣的空間內,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之隔絕起來,不再與之發生太大的聯繫。葉欣毅此時的心情也正是這樣,他雖然能夠感覺到學校裡的同學們在查詢分數和填寫志願,但這一切已經悄然離他遠去。
因為姚醫師對他說,明天將是他生命裡的另一個起點。
但是葉欣毅還無法真正開始這個起點,身心上都是如此。可能旁人都不知道,這個外貌柔弱的少年其實也有很強的自尊心,只是這份堅強被他的柔弱所掩蓋,讓人不易查覺。葉欣毅一直在這樣的痛苦中徘徊,也許只有這樣的命運,才能夠對他的人生進行一次合理的詮釋;也許只有這樣的詮釋,才能給葉欣毅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畢竟,他不願讓大哥感到自責。
蘇蘇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她真是大哥最好的女朋友!葉欣毅想著這個溫柔漂亮的姐姐,心裡就能感覺到一陣安慰。大哥為了自己的住院費正在外面奔波,陪在葉欣毅身邊的就只有這位蘇蘇姐了。蘇蘇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葉欣毅,還不遺餘力的幫他準備著相關的事宜。戶口本,身份證,畢業證……這些繁鎖又不能缺少的東西蘇蘇一直在為他辦理。想著這些,葉欣毅真不知以後怎樣報答這位大嫂。
病房的門開了,蘇蘇婀娜的身影終於回到了這裡;她的手裡拿著一個紅本子遞到了葉欣毅的面前:「恭喜你,你高中畢業了!」葉欣毅接過了畢業證,滿懷感激的說了一聲:「謝謝蘇蘇姐!」兩個星期的藥物理療,使得他的聲音已經與普通的女孩一樣了;而且經過這兩個星期的休養,葉欣毅的面色也比以前光潤了許多。蘇蘇看著他,突然想盡早為他做完手術,一種迫不及待的心情使得她感覺有些激動。
葉欣毅翻開了結業證,原本高興的神色變得有些許黯淡。雖然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但卻是幾天前在這個病房裡照的,那是一個很明顯的女孩子的臉。而且畢業證下寫著他新的名字:葉欣怡。這個名字是大家一起幫他改的,它標緻著葉欣毅將與從前的自己告別。蘇蘇取過他手裡的畢業證,對葉欣毅說:「余老師好像很喜歡你啊,這次辦畢業證她幫了不少忙。戶口和身份證比較麻煩,你說的那位何主任和陳戶計現在都出差了,可能要過幾個月才能辦好,所以這個畢業證是你現在唯一的身份證明,你一定要保存好啊!」葉欣毅點了點頭,有些不情願地將畢業證塞進了枕頭下面。
現在的他話變少了,因為他還是不太敢聽自己的聲音;而且他有好多天沒有洗澡了,因為身體的變化使他不能馬上接受。不知道那位姚醫師給自己動手術的時候會不會覺得臭啊?想到這裡葉欣毅覺得有些對他不起,不過醫師做手術的時候應該都是戴著口罩的吧……不知為什麼,葉欣毅這幾天總是胡思亂想,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天漸漸黑了,一位護士在他的吊瓶裡注射了一枚針劑,笑著說:「這是能讓你好好睡覺的藥。姚醫師說了,你一定要保存好體力,明天的手術很重要!」
就要到了嗎?葉欣毅感覺到藥物漸漸麻痺了他的頭腦,使他變得昏昏欲睡。也許自己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畢竟明天的手術將是非常重要的。葉欣毅終於中斷了思維,進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蘇蘇依然伏在床頭櫃上休息。葉欣毅心裡一陣歉意,輕輕的叫了聲:「蘇蘇姐……」蘇甦醒了過來,用激動的眼神看著他;過了少許,她終於說了話:「恭喜你,手術很成功。」
「已經做完了?」葉欣毅的聲音有些詫異,因為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雖然這個手術遲早要完成,但姚醫師向他隱藏了手術時間,讓葉欣毅多少有一點被欺騙的感覺。他看著蘇蘇的臉,有些埋怨的問:「蘇蘇姐其實知道是昨天晚上做手術的吧?」蘇蘇的眼睛看著別處,笑著說:「不知道。」這時,姚醫師帶著一位小護士走了進來;他對葉欣毅說:「你不要怪蘇蘇,這是醫院的決定,她不能透露的。」葉欣毅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沒有怪蘇蘇姐。謝謝姚醫師!」
姚垣對他的表現依然很詫異,因為除了性取向障礙患者之外,其他人在手術後幾乎沒有像葉欣毅這樣平靜的人。也許是他的性格過於柔弱,早已習慣了對命運的屈從?如果是因為這樣,反而會對他今後有生活有益……姚垣點了點頭,拉著那位小護士說:「她叫趙菲菲,之後兩個星期內將會做你的專職護士。蘇小姐,希望你也能給予小葉妹妹一些幫助,讓她能夠更快的適應新的生活。」蘇蘇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聽著姚醫師對自己的新稱謂,葉欣毅的臉上漸漸變白,隨後又脹得血紅。他把頭埋進了枕頭裡,有些祈求的說:「能讓我自己待一下嗎?就一會兒……」姚垣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隨後會意的對蘇蘇與趙菲菲說:「我們出去一下吧。」兩個女孩看著伏在床上的葉欣毅,有些擔憂的退到了門外。少許,三人隱隱的聽到一陣沉悶的哭聲。
姚垣靠在牆上,突然覺得自己的判斷並不準確。原來曾經的葉欣毅,其實是很堅強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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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w這座美麗的都市,日漸火熱的驕陽已經將盛夏悄然帶臨。大學裡如花的少女們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漂亮的夏裝,點綴著校園裡怡人的景色。在暑假,依然有相當多的同學留在學校裡;午後的暮藹中,成雙成對的大學情侶紛紛走出校園外,感受著青春賦於他們生命裡最光華耀眼的一道年輪。
小飯店裡,大街上,小樹旁,不時的可以看到熱戀中的情侶。甜蜜與浪漫,寫滿了他們美麗清純的臉龐。快樂而又短暫的相聚過後,情侶們紛紛回到了校園裡;姍姍來遲的則在校門不遠處依依不捨的說著情話。
這幾對依然沒有回到宿舍的戀人是大四的畢業生,他們貪婪的享受著校園生活裡最後一段無慮的時光。其中最耀眼的一對情侶自然是坐在石凳上的一對璧人,他們靚麗得體的衣著,溫文爾雅的言談,不時的引來路人們欽慕的眼光。
那個高大英俊的男生名叫傅晟雅,他的祖父是本市最大的服裝生產商「塞拉帕克」的老闆傅正賢;那位美麗溫柔的女生名叫喬安娜,是「芳雨」服裝分銷商的千金,她的母親秦芳雨正是芳雨公司的老闆,芳雨公司主打的服裝品牌也正是塞拉帕克。可以說傅氏集團與喬氏集團從他們小時候就認同了傅晟雅與喬安娜的關係,直到他們大學即將畢業。
對這對戀人來說,畢業後的生活是美好而值得期待的。傅晟雅回家後將學著他的祖父管理生產,而喬安娜自然是在她的母親身邊當芳雨公司的經理。也許多年以後,塞拉帕克與芳雨公司將會合併成一個全方位的更大的企業,因此對他們來說,未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遠,也很值得期待。
傅晟雅攜著喬安娜的手,慢慢的走在校園外的林蔭道上。夜幕已經降臨,涼風吹撫著他們掛滿幸福的臉龐,這時二人身後有人叫了一聲:「晟雅,安娜,你們果然還在外面!」二人回頭一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原來另一對情侶,更是他們的好友,居然也散步來到了這裡。
那位青年戴著眼鏡,顯得和藹而斯文,但個子竟然比傅晟雅還要高一點。他名叫姚垣,是隔壁醫學院畢業的研究生,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已經到市協和醫院裡參加工作了;而他的女朋友趙菲菲只有二十一歲,是醫學院在讀的實習護士生,她是傅晟雅的表妹。傅晟雅與喬安娜也是通過趙菲菲才認識了這位淵博的大哥,因為趙菲菲的父親是w市第一醫院的院長。
傅晟雅笑著拉過了姚垣的手,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趙院長的乘龍快婿到了!」姚垣聽了他的話,卻正色的說:「晟雅我對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許拿這些事情和我開玩笑。雖然我在第一醫院裡上班,但工作上趙院長依然是院長,私下裡才是我女朋友的父親。」喬安娜笑道:「就是就是,趙院長可是我與晟雅長輩的專職保健醫師啊,要不等我和晟雅上了年紀,姚同學也當我們的專職醫生如何?」姚垣聽了,點著頭認真的回答:「這個當然!」
四人雙雙走在林蔭道上,路燈已經悄悄的亮起。喬安娜低聲問趙菲菲道:「你成天和這個木頭人呆在一起,過得習慣嗎?」趙菲菲歎了口氣,說:「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他呢?」兩個少女看了身後的男生一眼,不由得紅著臉笑了起來。喬安娜像一隻安靜的小鳥,趙菲菲像一隻飛舞的蝴蝶,兩個高大的護花使者跟在她們後面,認真的在交談著什麼事情。政治,足球,這些讓女人們很倒味口的話題竟然在兩個性格迥異的青年之間架起了橋樑。
天已經黑透了,草叢裡傳出了陣陣的蟲鳴,傅晟雅笑著說:「我們還是快點回學校去吧,要不然學校真會關門了!」姚垣也贊同的點了點頭,趙菲菲卻說:「我餓了,要不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喬安娜也表示同意。兩個青年無奈的互相看了一眼,攜著愛侶的手慢慢的走進了一家餐館。餐館裡的人很少,除了兩個青年之外,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客人。
兩個少女點好了菜餚,坐在一處說著悄悄話;傅晟雅與姚垣依然談著昨天輸給韓國的那場足球,不住的歎著氣。這時,趙菲菲看著牆角處的那對情侶,突然搖了搖喬安娜的手道:「安娜姐,那兩個人好像是你們的同班同學啊?」她話音一落,幾個人都看了過去。
那兩個青年只點了一盤小菜,不聲不響的坐在那裡。其中一個的外貌,似乎不比傅晟雅與姚垣有所不如,但若是仔細看他們的衣著與神情,就可以知道他們與在坐的四位驕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喬安娜有些鄙夷的看了他們一眼,對傅晟雅說:「晟雅,我不想在這裡吃了,換個地方吧。」傅晟雅當然明白這位高傲的公主在想些什麼,撫著她的手說:「算了,菜都點好了。」喬安娜扭過了臉去,神色已經有些不高興了。
姚垣看著喬安娜,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從衣袋裡重新取出眼鏡戴上,猛然發現那個俊朗的青年竟然就是葉欣明!姚垣欣喜的走到了他們身邊,說道:「欣明,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傅晟雅的同學!他們提起的那個散打高手原來就是你啊!」葉欣明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我只是個亞軍,沒什麼了不起的。」姚垣興奮地說:「我們在一起吃頓便飯怎麼樣?你不知道吧,我也是個武術癡迷者啊,正好和你聊一下!」葉欣明搖了搖手道:「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姚醫師,真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們馬上就要吃完了,很抱歉。」
姚垣微笑著說道:「別這麼見外,叫我姚垣就行了,那邊穿粉紅色上衣的是我的女朋友趙菲菲。她現在是你妹妹的專職護士,你可以把她放心的交給我們。」葉欣明向著趙菲菲點了點頭,說:「謝謝你。」趙菲菲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不客氣!」雖然姚垣再三邀請,但葉欣明還是帶著另一個青年向他告了辭。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姚垣覺得有些失落。因為躺在病床上的小葉,一直牽掛著姚垣的心,而這個剛剛離去的青年正是她一直沒再露面的哥哥。
姚垣慢慢的回到座位上坐好,神色有些黯然。趙菲菲問道:「他們怎麼不一起來玩啊?」姚垣看了喬安娜一眼,有些冷淡的說:「他們已經吃完了。」喬安娜看著葉欣明他們走出門外的背影,端起一杯茶潑到了地上。傅晟雅叫了一聲:「安娜,你這是幹什麼?」喬安娜冷笑道:「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