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這個皇帝能坐穩江山,必不是她這樣一個女人說幾句謊話能瞞得過的,她必須說實話,也許還能順了陶宛成的氣,讓他不至於殺了自己。可是現在不是憑她一個人能擔下來整件事情的責任的,陶宛昂帶得她進來,如果能驚動皇上,想想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了,一定會連累到他。
陶宛昂不是說沒有什麼機密的麼,難道是為了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而替她擔了這麼重的責任?木千顏心靈猛地受到了撞擊,感動卻帶著絲竊喜。
帶外人進藏書閣,至少是個忤逆罪。她不能累及他,木千顏打定主意,直起身子。
「皇上,臣女木千顏,是丞相府四女。」
木千顏臉色波瀾不驚,眼裡沒有一絲畏懼,「臣女在自幼就聽聞諸多我們大興帝王的光輝英跡、威嚴尊榮,千顏自幼敬仰,期盼一睹皇上風采,只是臣女並無機會進宮。現得天恩,皇上賜婚臣女於五皇子,臣女有幸提早入宮習禮,有此機會離皇上如此近。是千顏哀求五皇子冒死帶千顏進藏書閣,想著從裡面找出皇上的親筆,仰慕著皇上的文采筆墨。」
「千、顏……」陶宛成低聲細念著,一字一頓,慢慢搓著兩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戒指,若有所思地蹙眉看著木千顏。
「燕趙有秀色。綺樓青雲端。眉目艷皎月。一笑傾城歡。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風寒。纖手怨玉琴。清晨起長歎。焉得偶君子。共乘雙飛鸞。若自有千色容顏,自不必擔心等不到那個相愛的人共乘雙飛鸞就匆匆湮滅。」木千顏從容不迫地應答。
陶宛成平靜無波的眼裡起了一絲波瀾,不著痕跡地審視了木千顏一眼,心裡驚奇她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才情和膽識,不僅見了他不畏懼得失態,更是不卑不亢地應對自如,扭轉本來對她很不利的局面。
連陶宛成身後那群對詩書文墨一竅不通的太監都對木千顏多看了兩眼。他們不懂這些詩詞的深意,卻最懂察言觀色,見皇上眉色微動,就知道陶宛成也是對她讚許的了。
「這詩聽著是女子希望容顏多嬌,青春常駐,方可長長久久去尋心愛之人。可是我覺得它是賢士懷才,自醒若多才在懷,則自有明主識人。以美人愁遲暮,喻賢士懷才不遇。對不對?」
陶宛昂在邊上聽著,心裡起起落落好幾回,眉頭緊皺,眼眸黑得似濃墨一般,雙手在袖中捏得死緊,「父皇,兒臣以為,此詩只是自勉自勵,意在鞭策自己要修身,精通古今、詩書滿腹,又要虛懷若谷、自持自愛,不等到良主決不輕易自棄。」
「那朕算明主麼?」陶宛成聲音涼涼的,透著一絲威脅,聽得木千顏也心裡一涼。
「原本只是臣女的小兒女家心思,念了這首詩。千顏的名是千顏的娘所起,並沒有壯士豪心、才子悲切的意思在裡面。是皇上、五皇子謬讚了千顏母親的才情了。」
「朕如若不是明君呢?」陶宛成推開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跪著的纖弱身影,語氣裡透著一股傲氣。
「皇上威儀四海,德服天下,英明神武,令天下人無不欽佩,多少人日思企盼著一生能得見皇上龍顏一次。皇上若對千顏的事上心,不管皇上作了什麼處罰,千顏都視為恩寵,感恩不盡。」
木千顏嘴角斂起一抹笑意,本來就是帝王多疑心,對什麼都很敏感,自己這招移花接木,避重就輕的計策就這樣成功了,還要感謝陶宛成的自負,還有陶宛昂的配合。
皇帝不會殺她了!她也不會連累到陶宛昂了。
「好一個玲瓏心思的女子,朕現在倒後悔把你賜婚給了五皇子。」陶宛成果然沒有再咄咄相逼了,放鬆了語氣,這樣一句話就相當於再宣告木千顏不用死了。
可是這樣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卻讓木千顏和陶宛昂兩個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心裡驚嚇不小。不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吧?
一時情勢緊張得連空氣都彷彿凝結了般沉甸甸地壓抑,身後那些早就裝聾作啞慣了的太監侍衛,此時也個個眼睛瞟了過來,對這邊的人的心思疑惑不解。皇帝的聖意如天氣般風雲難測,他們也是在宮中待久的人,見慣了各種手段計謀,此刻雖然身在事中的三個人都沉默相對,竟然也讓他們覺得膽戰心驚,怕一個出人不意的轉變就不知道會給宮裡帶來什麼腥風血雨。不覺都起了一身的寒毛。
「臣妾參見皇上。」慵懶帶著莊嚴的一聲從陶宛成身後傳來。
聲音彷彿穿透空氣而來,打破了剛剛緊張沉悶的氣氛。陶宛成一言不發地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