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話音剛落,蘇墨眼眸中的慍怒,忽而盡數崩裂開來。()
眼見此情形,旁邊的海棠臉色忽而一變,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見蘇墨眼中的那些碎裂,居然緩緩地歸於平靜。
他勾了勾唇角,竟然笑了起來。
「我只道你真的已經放開了,原來你心裡卻還是記恨著我的。」
他頓了頓,忽然一彎身取出防身的匕首,塞進錦瑟的右手中汊。
錦瑟一呆,卻又已經被他握緊了右手,隨後,她便眼睜睜的看著他帶著自己的手,緩緩將匕首對上他的腹部,對上她曾經刺過一次的位置。
「王爺!」海棠臉色一變,疾呼出聲。
「再殺我一次,這一次,不留後患的將我殺了,以消弭你心頭的恨。朕」
聞言,一直作壁上觀的蘇然忽而也開了口:「阿墨,你忘了自己如今是怎樣的身份麼?」
可是錦瑟卻仍然在怔忡中,滿腦子只有蘇墨方才說過的話。
他說,再殺他一次。
一字一句,凍結得錦瑟心頭的慍怒潰不成軍。
她一直也以為自己放開了,那些過去的所有,她也以為過去就過去了,甚至在之前那麼多次與他面對面,她都可以淡然處之,平靜得彷彿兩人從無瓜葛。
可是這一回,她居然又一次失態了,又一次將塵封已經的往事提出來,又一次要逼得所有人都要跟她一起面臨往事的痛苦。
她只覺得是自己錯了,有些茫然的抬頭看向蘇墨。
他眸色比之漆黑的夜更黑,似能蠱惑人心:「刺進來,你的那些怨恨,都能得到痛快淋漓的宣洩。」
「王爺!」海棠忍不住又喚了一聲,「王爺切勿意氣用事。」
蘇墨卻彷彿沒有聽到,直看著錦瑟,彷彿就等著她再一次將匕首刺進自己的身體。
錦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她就是為綾羅而來,只想在蘇然那裡討得一個回答,一個讓綾羅安心的回答,為什麼到頭來卻變成了與蘇墨發生爭執?
而蘇墨,又怎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偏執?
她心頭的迷茫愈發的擴散開來,忍不住就想掙開他的手。卻沒有想到她的手剛剛一縮,蘇墨卻同時用力,拖住了她要縮回的手。
與此同時,一聲很輕微的利刃劃破衣衫的聲音響起!
錦瑟眼看著刀尖已經沒入他的衣衫,霎時間只覺得大駭,竟拿了空著的那隻手去握那柄利刃!
蘇墨驀地收住力道,卻已經遲了。
錦瑟的左手握在刀刃之上,剎那間,血珠滴落成串。
「錦瑟。」蘇墨一把握住了她的那隻手腕,錦瑟這時方才鬆開那刀刃,卻只覺得無力,頃刻間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下委頓。
蘇墨伸手將她攙住的瞬間,錦瑟靠著他,身上的力氣,忽而便莫名的恢復了許多。
只見她緩緩站直了身子,容顏慘淡的擺了擺手,也不知是在與誰說話,只是道:「沒事,沒事。」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錦瑟看了半天方找到自己那頭驢,忙的走過去牽了它,翻身騎上驢背,一面舉著自己流血不止的手,一面對它喝道:「我們要走了,快走!」
那頭驢今天卻是出乎意料的聽話,錦瑟夾了夾它的肚子,它果然就挪步了。
然而沒走出兩步,就已經被蘇墨攔了下來。
錦瑟坐在驢背上看著他,只覺得心下一片大亂,有什麼東西,似乎不斷地在心底鬧騰,想要衝體而出。
難受,很難受。
她忍不住又垂下頭去,模樣似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讓我走……」
蘇墨大抵是看出她的不對,伸出手就要將她拉下來。
錦瑟原本就極其難受,被他一拉,身上沒有力氣的同時,心口忽然一陣劇痛,隨後湧起的,竟然又是那陣熟悉的血腥味。
原來想要衝體而出的,就是這個。
錦瑟模模糊糊的想著,竟果然就吐出一大口血來,隨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蘇墨一把將錦瑟抱住,眼眸之中湧起的除了震驚,還有懷疑。
轉頭看向海棠,海棠卻同樣眉頭緊蹙,盯著錦瑟吐出的那攤血,彷彿有著同樣的疑慮。
蘇然見此情形,卻並無多大反應,只是道:「既然海棠姑娘在此,大夫就不必請了。我去將綾羅叫回來。」
簡易得只有一張床榻,並沒有一件多餘傢俱物什的房間,是綾羅昨夜為錦瑟所準備,沒想到她昨夜沒用上,如今決定要離去了,反倒昏睡於此。
蘇墨坐在床榻邊,一面為錦瑟包紮著受傷的手,一面看向仔細為錦瑟檢查的海棠。
海棠幾乎將自己所有的能耐使出來,末了,卻還是只能對蘇墨搖搖頭:「王爺,請恕海棠無能。」
蘇墨淡淡凝了眸:「不是你無能。若當真是『紅顏』,根本無人能探知。」
「可是,怎麼可能是『紅顏』呢?」海棠心中疑慮重重,「若她當真中了『紅顏』,不可能這樣久才毒發一次。要知道,『紅顏』是教人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受盡情傷之苦的詭異蠱毒,其殘忍慘烈,王爺當初不是沒有見過。中毒之人既要受盡苦楚,便斷沒有她先前那般輕鬆自在的模樣。由此可見,宋姑娘雖同樣嘔了血,卻不大可能是『紅顏』。」
蘇墨臉色卻是一派冷凝:「四年前,我曾經見過她嘔血,與今日的情形,是一模一樣。」
「四年前?」海棠臉色驀地一鬆,隨後,卻又再次變得凝重,「若是四年前她已經開始嘔血,那便更不可能是『紅顏』了。紅顏之毒,無人能逃得過七七四十九日的詛咒。只是,這無端嘔血的緣故,卻實在讓人費解。」
蘇墨微微俯低了身,看著錦瑟蒼白而虛弱的容顏。
大抵實在是太難受,她額上泌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來,卻仍舊咬緊了牙關,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亦沒有發出一聲痛哼。
蘇墨緩緩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觸及她緊緊攥成拳的右手。
他握住她的手,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打開她的掌心。
不再如從前細嫩柔軟的掌心,一條斷痕,卻依舊是往日的模樣,靜靜橫亙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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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緩緩攤開了自己的手,目光所及,是一條同樣的斷痕。
斷掌,本是極大的凶兆,如今這兩條斷痕分佈於他們二人的手掌,卻仿若一雙。
他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懷疑過自己。
忍了這麼久,退了這麼久,誰能告訴他,究竟是對是錯?
海棠站在身後靜靜地看著,微微垂了眸,剛欲轉身離去,房門卻突然被人「砰」的撞開,隨後,綾羅跌撞的跨進門來,臉色發白的來到床邊察看錦瑟的情形。
「怎麼回事?」綾羅眸光之中一片慌亂,轉頭看向蘇墨,「你對她做了什麼?」
蘇墨只是握著錦瑟的手,並不答話。
海棠卻在身後輕輕淡淡的冷笑了一聲:「夫人今日的態度,倒與昨日大不相同呢。昨日見夫人對待宋姑娘的模樣,未瞭解內情的,只怕會以為夫人是在打發要飯的。今日偏又這般緊張起來,倒彷彿視宋姑娘為親妹。夫人為何不問問自己對宋姑娘做了什麼呢?」
綾羅臉色瞬時一變,卻再度瞪向蘇墨。
蘇墨終於抬起頭來,轉頭看了海棠一眼:「海棠,你先出去。」
「是。」海棠微微低了低身,很快便退出了房間。
綾羅這才將錦瑟的手從他手中奪過來,緊握放在自己唇上,卻霎時間就淚眼婆娑,顫抖著聲音輕輕地喚她:「錦瑟,快醒醒……」
「她嘔血的症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聞言,綾羅微微沉眸,仔細回憶了一番,方道:「是那年,我們離開青州,去了仲離之後。那次,靜好帶來消息,告訴她你並沒有死。她自此便變得魂不守舍,沒過幾日,便第一次嘔了血。「
蘇墨身子微微一僵。
竟然,又是因為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