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的路途其實不算艱難,而且這一條路,錦瑟已經走過兩回,然而卻從來沒有哪回像今次一樣累,只因她不知道去到仲離又能怎樣,對蘇黎,又究竟還該不該見。
儘管如此,一路往南而行的馬步卻沒有絲毫遲疑。
哪怕是不相見,終究也是可以偷偷看他一眼的吧?
秋風漸起,錦瑟晝夜不停的趕路將近一個月後,終於踏上了仲離的國土。
每到一個新地方,她連自己梳洗換衫也顧不上,所做的第一件事總是換馬。換了馬,稍作休息之後,便又是馬不停蹄的趕路汊。
這一日到達的仲離小鎮上,賣馬的地方卻是極少,錦瑟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馬檔,卻發現裡面的馬都是骨瘦如柴,半分精神也沒有。
她站在馬槽外搖頭歎息,攤主見狀,道:「姑娘莫歎氣,這兩日我這裡就會來一匹好馬,是從京都販來的,您要是不急著趕路,就稍等等,明日再來看看!」
錦瑟略一思量,就權當休整,便等到第二日又來此處尋馬朕。
結果竟果然看見好幾匹膘肥體鍵的駿馬,那販馬人正倚著當口,口沫橫飛的與昨日的攤主說著什麼。
錦瑟快步走近了,便只聽那人道:「……不是我誇口,我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駿馬,那是皇家軍營中的馬!也是多虧得近日皇家軍營大練兵,才讓軍營中某些人鑽了空子,弄出一些好馬匹來,我也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得到這幾匹!」
錦瑟上前,那攤主熱絡招呼了她一聲:「姑娘來了啊,好馬來了,你自己看吧!」
錦瑟點了點頭,細細的查看著每一匹馬。
那攤主便又轉頭與那販馬人說話:「仲離多少年沒有這樣大肆練兵了,老兄你從京都來,可曾知道這次大張旗鼓的練兵,究竟是為了什麼?」
販馬人低咳了兩聲,道:「這話原本不該渾說,然而既然在這僻壤小鎮,也就沒什麼值得顧忌了。不止你們好奇,京都許多名士也在猜測,大多數的人都覺得,此次練兵一定是為了出兵做準備。」
「出兵?」攤主登時瞪大了眼睛,「仲離這麼多年來,一直與鄰國相安無事,怎的會突然想起出什麼兵?往哪裡出?」
販馬人神秘的低笑了一聲:「這話說來就長了。兩年前青越那場政變,老兄你可曾聽聞?寧王蘇黎發動宮變,卻被秦王蘇墨所敗,從此音信全無。而青越先帝亦不知所蹤,是以幼帝即位,秦王蘇墨為攝政王,可謂是獨攬青越朝政大權,無人可撼動。」
錦瑟細細的挑著馬,聞言,微微抬起眼來,瞄了一眼那販馬人。
「可是這場政變之中,卻同時有兩個重要人物不知所蹤,這難道不古怪嗎?」販馬人微微壓低了聲音道,「有傳說,這兩個重要人物的其中之一,便在咱們仲離皇宮,而且成功說服了國主出兵攻打青越。」
攤主驀地深吸了口氣:「那……這位重要人物,究竟是哪一個?」
「這便不好說了。」販馬人撇著嘴搖了搖頭,「不過麼,我猜是寧王蘇黎。」
「這又有何緣故?」攤主好奇道。
「你可知我仲離最美的公主是哪一位?」販馬人道。
攤主呵呵笑了起來:「自然是那年逾雙十,卻依然沒有出嫁的靜好公主了。」
販馬人也笑了起來:「沒錯,可是如今,宮廷之中似有消息傳出,靜好公主的大婚,已經在籌備了。」
錦瑟驀地一怔,目光凝滯的看著自己手下的那匹馬。
「莫不是,要嫁與那位重要人物?」攤主忙道。
販馬人捏著鬍鬚,高深莫測的笑起來:「你可知幾年前,青越曾有意與仲離結姻親之好,而對象,就是寧王與靜好公主!雖然並未昭告天下,最終也是不了了之,然而卻還是在京都之中流傳開來。聽聞靜好公主對寧王蘇黎一往情深,逾雙十而不嫁,也正是為了這位寧王。所以,依我看,那宮中的重要人物,必定是這位寧王無疑!」
攤主聽得目瞪口呆:「既如此,那寧王此舉,明顯是為自己報私仇而已,國主焉能認同?」
「何謂互利?」販馬人微微輕蔑的瞥了攤主一眼,道,「若此舉一能為寧王報私仇,二能強壯仲離國力,國主何樂而不為?」
「攤主!」
兩人正說到興頭上時,忽聞旁邊一聲脆生生的呼喚,正是錦瑟。
攤主見她已經牽了一匹馬在手上,忙的湊過去:「姑娘挑好了?」
錦瑟抿唇笑笑:「挑好了,銀子補給您。」
攤主接過銀兩,笑呵呵的目睹錦瑟將馬牽出馬槽,隨後翻身上馬,揚塵而去,還不忘送上一句祝福:「姑娘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對錦瑟來說,卻似乎成了一個坎。
她策馬狂奔,剛剛跑出幾里地,千挑萬選的這匹馬卻突然馬失前蹄,不知因何竟被絆倒,馬身頓時失去平衡,錦瑟沒有握緊韁繩,一下子從馬背上飛起,隨後重重摔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隨即侵襲而來,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摔碎了一般,她察覺不到自己身體任何一處的所在,就彷彿一具軀體已經四分五裂,無論她再用力也拼湊不起來。同時再無法拼湊起來的,還有那絲微弱的意識,終於,她昏迷在這荒郊野外。
「……好幾處骨折……沒有幾個月……好不了……六殿下放心……竭盡所能……」
錦瑟拼盡一口氣從無邊的黑夜之中掙脫,斷斷續續的聽了一些話後,終於睜開眼來。
暈眩的視線之中,只隱約見得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身形挺拔俊立。
「蘇黎……」錦瑟喃喃喚了一聲,卻頓時只覺胸腔之內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幾乎又要暈過去時,卻死死咬著牙,逼自己挺了過來。
再睜開眼時,面前男子的輪廓已經清晰起來,卻並不是蘇黎。
錦瑟怔怔望了他片刻,腦中驀地生出一些模糊的影像來。
這是一張傾倒眾生的臉。明明長在一個男子身上,卻是說不出的美艷流波,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而這張臉,她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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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娘可算是醒了。」那美男子斜斜勾起嘴角,笑起來,「可還記得槿風?」
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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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槿風,仲離六皇子,與宋恆為一母所出。當初,錦瑟曾在邊境小鎮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一面之緣,姑娘竟記得在下至今,真是在下的福氣。」慕容槿風撫了撫自己的鬢角,絲毫不顧錦瑟此時此刻的身子,繼而道,「不知姑娘因何會再度踏上我仲離國土?」
錦瑟五臟六腑之間再度疼了起來,忍不住咳了兩聲,卻引得肋骨也開始發疼。她一時便痛得臉色都變了,想蜷縮起身子,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
「罷了,姑娘還是省些力氣吧。」慕容槿風勾起唇角,眼神之中微微帶了絲輕蔑,「你摔得不輕,骨折了好幾處呢。好生休養些日子,待能說能動了,我再來問你話。」
語罷,他驀地轉身,再不作停留的離去。
錦瑟目送他出門口,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間,卻是客棧的模樣。想來,是這慕容槿風在路上撞見昏迷在地的她,將她救起,帶來了這附近小鎮的客棧。
想了想,錦瑟只覺好笑,似乎每一次她來仲離,便總是要在路上遇上仲離皇室中人。
第一次,是遇上靜好,第二次,是遇上慕容槿風和宋恆兩人,這第三次,便又遇上了慕容槿風。
只是前兩次,第一次有蘇黎,第二次有宋恆,似乎一切都是順利穩當的。而這一次,只有慕容槿風,那個眼裡帶著邪氣,也帶著輕蔑的男子,不知自己會遭遇如何?
錦瑟想著,忍不住又有些想咳嗽,然而想著剛才的那陣劇痛,終究還是強忍住。
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呢?其實,只要知道蘇黎還安好,她似乎也再沒有別的什麼掛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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