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忙不迭的掙開他的手:「如何提不得?」
北堂臨緊擰著眉,壓低了聲音道:「他煽動滿朝文武逼先帝退位,後又逼宮,這是犯上作亂你知不知道?你還想著要找他,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跟亂臣賊子有干係?」
錦瑟驀地笑了笑:「亂臣賊子?就算是,那又怎樣呢?太后太后還與他有干係呢,也沒見她被人怎麼著了?」
「你這丫頭是瘋了還是傻了?」北堂臨怒目瞪著她,「你要知道,現如今你宋家與我北堂家能存活下來,那都是倚靠最高高在上那人。你娘親是那依人這件事,你以為當真就已經塵埃落定了?要怎樣,還不只是靠他一句話?他要我們生就是生,他要我們死就是死!你不顧你自己,也總該顧一下旁人!」
聞言,錦瑟卻並無多大反應,只是淡淡撥了撥眉間的髮絲:「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汊」
正在此時,他們所在的這間雅室門口,卻驀地響起一絲帶了嘲意的輕笑:「北堂,這下你可看出來了?你這個妹妹可是既不瘋也不傻,她是裝瘋賣傻。」
錦瑟臉色微微一變,看了北堂臨一眼,驀地起身道:「我要走了。」
房門卻已經被人推開來,林淳瑜邪肆的臉出現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了錦瑟一眼:「長安郡主長久未見,怎的一見著在下便要躲?朕」
錦瑟看了他一眼,道:「我與林公子並不相熟,也沒什麼話可說。」
「你沒話說,本公子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呢。」林淳瑜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長安郡主不想聽一聽?」
「不想。」錦瑟乾脆的答了一聲,越過他就要往外走。
「如果是關於你一心一意想要尋找的那個人,你也不想聽?」
身後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錦瑟驀地頓住了腳步,片刻之後,卻輕笑了一聲:「就算你知道他的下落,你也不會告訴我。你站在誰的那一邊,我心裡清楚。」
「嘖嘖。」林淳瑜禁不住歎息了兩聲,「蒼天可鑒,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呀,就別心心唸唸想著要尋那人了,否則他日——」
「他日怎樣?」錦瑟微微抬起下巴,轉身望著他。
林淳瑜輕撫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她,邪笑了起來:「他日,你會傷心絕望,後悔莫及。」
錦瑟勾了勾唇角:「多謝你提醒。」
一個多時辰以後,錦瑟終於到了皇宮。
宮中一切並無大的改變,只除了從前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所居的壽康宮,冷冷清清,再不似從前。
錦瑟見到太皇太后時,也微微吃了一驚,因為那個向來雍容華貴,高雅冷艷的婦人早已不再是從前的精神奕奕,年屆五十的她,額頭眼角皺紋畢現,雖然妝容依舊整潔,然而整個人卻顯出前所未有的頹態,比之從前,竟似蒼老了十歲有餘!
其實她與太皇太后從來相看兩厭,便是到了如今也不例外。
太皇太后見到她,依然沒有半分的好臉色,如今更是連從前的虛與委蛇都省了,開門見山道:「你可知黎兒如今身在何處?」
錦瑟如實搖了搖頭:「不知。」
太皇太后登時大怒,心口起伏不定:「你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莫說他一定會給你消息,難道蘇墨不會告訴你他的下落嗎?」
錦瑟微微抬起頭來看她:「太皇太后言下之意,是指我會與攝政王合謀,一起害蘇黎?」
太皇太后驀地冷笑一聲:「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知道!蘇墨狼子野心,你也從來不懷好意!哀家逼死了你父親,你卻還與黎兒一處,圖的是什麼,別以為哀家看不出來。」
「你說得對,跟他一處,我的確有所圖謀。」錦瑟眼帶憐憫的看向她,「我圖的,就是他這個人,與你何干?所以,雖然我會盡力探詢他的下落,但那是為我自己。對於你,對於一個逼死我父親的人,我不會可憐半分!就算我找到了他,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你他的消息,抑或告訴他你的近況。」
太皇太后登時臉色大變:「宋錦瑟,你不怕哀家命人斬了你!」
「我為什麼要害怕?」錦瑟笑道,「就算今日我再出不了這皇宮,至少我還能自由走動。而太皇太后您,如今,可還能走出這壽康宮半步?」
太皇太后霎時間心緒大動,伏在軟榻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錦瑟身後,原本緊閉的殿門驀地被人推開來,隨後傳來一陣女子輕柔卻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驀地繞到她面前,高高揚起手來,重重一巴掌扇上錦瑟的臉:「宋錦瑟,你竟敢這樣與我母后說話?」
錦瑟被打了身子歪了歪,到底還是站住了,這才看向眼前這個同樣久違的故人——青楚。
青楚的臉色與太皇太后一般憤怒,見錦瑟的目光投過來,心中怒火登時更上一層,再度揚起手來,還要再打。
錦瑟卻驀地伸出手來,攔住了她就要落下的那隻手,隨後揚起另一隻手,重重一巴掌,回敬給這位公主。
青楚始料未及她竟然會還手,立刻被打得懵了,良久方才不可置信道:「宋錦瑟,你竟敢打我?」
「我為什麼不敢?」錦瑟不顧自己臉上那塊泛紅的巴掌印,輕笑著拍了拍手,盯著青楚與太皇太后道,「民間有一句話,叫作『落地鳳凰不如雞』,今日,我總算見識了是哪般的落地鳳凰,不如哪般的雞!」
說完,她再也不做停留,轉身便出了大殿,逕直離開了壽康宮。
軟榻上的太皇太后仍舊劇烈的咳嗽著,聽了錦瑟的話,眼見錦瑟離開,竟驀地咳出一口鮮血來。
「母后!」青楚驀地撲上前去,抱住太皇太后,「母后莫急,兒臣一定會找到三哥的下落,讓母后安心。」
太皇太后艱難的平復了喘息,卻仍舊只是盯著大殿門口的方向,眸中浮現出清冷的幽光。
錦瑟出了壽康宮,便走進了御花園,再往前走一段,忽而望見遠處一汪碧波,以及那碧波之畔的長廊。
鬼使神差的,錦瑟竟然轉而走上了那段長廊,迎著春日和風一路往前,走出很長一段才停了下來,在長廊底下坐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她想著自己剛才與太后和青楚說的話,禁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如果時光可以回到從前,回到她還說不出這種話的那些年,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取。
然而現實畢竟還是現實。在這樣的現實之中,她仍然必須好好過下去。
只是,那個人,他如今究竟在何方?
錦瑟想得出了神,直至被一陣孩童的哭聲驚醒,這才驀然回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只見一大群人跟在一個身著明黃色錦服的奶娃娃後面,誠惶誠恐的哄著,而那奶娃娃一面放聲大哭,一面抹著眼淚往前走,絲毫不理旁邊的人。
於是錦瑟便知道自己見著了當今的天子陛下。
那奶娃娃皇帝哭著哭著便往錦瑟這邊走了過來,錦瑟見他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已經急得滿頭大汗,卻依然束手無策,又見那小皇帝哭得臉色都變了,仍然腳步蹣跚的往前走,又可憐又可愛,心下不由得一動,在那小皇帝走到自己面前時,忽而也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小皇帝被驀然多出來的一陣哭聲嚇了一跳,一時間連哭也忘了,抽抽搭搭的看著面前的錦瑟。
錦瑟聽他沒了哭聲,便也不再發出哭聲,拿下手來。
在看見眼前這個孩子的瞬間,錦瑟卻怔了一怔。
奶娃娃生得極好,虎頭虎腦的模樣,嫩嘟嘟的小臉,長長的眼睫上還沾著淚水,黑白分明的眼中寫滿疑惑,怔怔的看著錦瑟。
這孩子,倒是生得有些像蘇墨。
錦瑟這樣想著,一怔過後,忽又想起蘇然與蘇墨兄弟二人本就生得像,這孩子生得像父親,又有些像蘇墨也是正常。
見她不哭也不說話,奶娃娃很是好奇,奶聲奶氣的開口道:「你怎麼不哭了?」
錦瑟偏了頭看他:「你都不哭了,我為什麼要哭?」
奶娃娃一怔,撇撇嘴,忽而再度放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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