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錦瑟只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彷彿什麼也聽不到想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蹲下來,遍地摸索著那支不知滾落何處的火折子。
身後驀地響起一陣衣袂窸窣聲,那人來到她身旁的位置,緩緩蹲下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幫她尋找火折子,總之片刻之後,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微涼,覆在她溫熱的手背上,錦瑟驀地大驚,猛然抽回手來想要起身,卻「砰」的撞上旁邊的梨木圓桌,悶哼一聲之後,便只覺耳際火辣辣的疼,伏低了身子再起不來。
蘇墨卻在此時驀地將她抱起來,放到了圓桌之上。
屋中逐漸又亮起光暈來,錦瑟在疼痛之中看見他手中捏了她之前丟掉的火折子,湊到她耳際,似乎是在察看她的傷情。
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就這樣近在咫尺,近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或表情。錦瑟心裡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在提醒她,快走。
那個聲音反反覆覆,多次以後,錦瑟終於伸出手來,一把推開了面前的人,跳下桌子就往門口跑去。
火折子再度跌落,屋內重新陷入黑暗,她卻沒能逃脫,反而被人重重抵在了門後的牆上,不得動彈。
暗夜之中,兩個人的呼吸都略顯沉重的起起伏伏,他是隱忍所致,而她,卻在逐漸慌亂。
「你想幹什麼?」錦瑟終於開了口,厲聲質問的口吻,被她微微慌亂的語氣衝擊得一絲震懾力也無汊。
黑暗之中,誰都看不見對方的神情模樣,良久,方聞得蘇墨一絲冷笑:「你以為我想幹什麼?」
他如此一反問,錦瑟那絲慌亂忽而就顯得可笑起來,於是她竟奇跡般的鎮定下來,良久,低聲平靜道:「想殺了我,對麼?」
這是自從她刺他那一刀之後,兩個人第二次面對面。第一次,是在錦言的墓前,他當著許許多多人的面,重重一個巴掌揮向她,平靜而又淡漠的威脅,不准她動錦言的墓地絲毫。而這一次,僅剩了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大約,他會恨不得殺了她吧?
蘇墨聞言,於黑暗之中無聲勾起了嘴角。
真是殘忍。決裂之後的兩次會面,都是這樣殘忍。
可是他們之間,除了殘忍,還剩下什麼朕?
他的聲音驀地便冷凝下來,卻依稀還帶著笑意:「我若殺了你,你便會快活麼?」
錦瑟一頓,緩緩道:「反正你已經殺了姐姐,還差再殺了我麼?」
蘇墨驀地低下頭來,鼻息也倏地貼近,淡淡自錦瑟耳旁拂過,錦瑟驀地別開了頭,卻聽他微微嘲諷的語氣:「你不是認定了錦言還在生麼?如何這時,又說我殺了她?」
錦瑟驀地冷笑了一聲,迎向他的呼吸:「因為你也說了,姐姐是被你所害,被你親眼看著火化,根本不可能還活在這世上!」
隨後,便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錦瑟心頭劇烈起伏,為自己此時此刻在這裡與他這個殺人兇手討論姐姐的生死而感到極度的不適。
良久,卻聽得蘇墨淡淡開口:「所以,即便已經殺過我一次,你仍然恨我?」
「我怎麼可能不恨你?」錦瑟幾乎立刻就接口,冷聲道,「殺你一次又如何?即便你死一百次,也賠不了我一個姐姐!我這輩子,最恨你的人就是你!」
這世間,再沒有什麼比「最」更勝,所以她說,我最恨的就是你。
蘇墨仍舊緊緊將她抵在牆上,一隻手卻緩緩撫上了她的臉,聲音低得半絲情緒也無:「如果你不是口是心非,那麼,再多恨一些又何妨?」
錦瑟神思一滯,忽然便只聽得「嗤啦」一聲,緊接著一片涼意襲上身子,她才驀然意識到,他竟然撕開了她的衣衫!
她身子重重一顫,隨後,便僵住了。只是身子雖不得動彈,神思卻依舊是有的,她努力的睜大眼睛瞪向黑暗中的那張臉,在隱約見到疑似他眼眸之中的一絲光亮之後,克制不住的冷笑了一聲:「恨到極致,不過陌路罷了。終究,也算是好的。」
片刻過後,蘇墨也輕笑了一聲:「果然是長進了,心中雖仍有恨,卻竟然已經看開——」
話音未落,外間忽然響起院門被推開的聲音,隨後,有錦瑟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蘇黎帶了一絲不確定的聲音響起:「錦瑟?」
錦瑟一凜,腦中似乎一絲理智也無,倏地便應了他一聲:「蘇黎!」
黑暗之中,蘇墨一絲舉動也無,既不阻止,也不強逼,彷彿就等著蘇黎衝進門來,親眼見到他們這幅情形。
庭院之中,蘇黎原本未料會聽見錦瑟的回答,卻驀然聽見她帶了一絲濕意顫抖的聲音從那漆黑的屋子裡傳來,心頭驀地一驚,片刻之後,手握劍柄,緩步走進屋中:「錦瑟?」
錦瑟聽見他進了屋,卻忽然沒法再回答他第二聲,同時,蘇墨竟然出乎意料的,緩緩鬆開了她。
蘇黎沒有聽到回答,迅速燃起了火折子,藉著那絲微弱的光線,驀地看見了站在門後牆邊的兩個身影。
光線太暗,他幾乎看不清錦瑟的臉,卻還是一眼就認出背對著他的那個身影,是蘇墨。而正對著他的錦瑟,竟然裙衫撕裂,衣不蔽體!
頃刻之間,那火折子忽而燒到明亮處,映得蘇黎暗沉的眸子火光乍起。
那一廂,蘇墨尚未回頭,蘇黎手中劍已出鞘,冰涼的劍尖直抵蘇墨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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