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益州的市委及市政府機關很詭異,以前喜歡往領導面前湊的人,今天都窩在辦公室,好像在認真工作,但耳朵卻在關注別人的議論、眼睛在盯著別人的行動。
昨天常委會上的爭執,當天晚上就在機關幹部中傳開了。王天漢來到益州,並沒有多大作為,縣處級幹部未調整幾個,而科級幹部他又不願伸手管理,這一年多時間,益州就像一潭死水,沒什麼動靜。
以往益州的幹部想去好地方,走殷閒門路的人最多。殷閒為人陰險,可有一樣好處,只要他收了別人的禮金,基本上就能辦到。
可昨晚不同,殷閒照樣提議了十多個提拔對象,最終給了他一個照顧名額,也算王天漢不願意將他得罪狠了,給了他一個面子。
陳青雲就不同了,他剛來益州時,機關幹部沒人願意往他身邊湊,不說風涼話就不錯了。所有的人都在想:這麼年輕就想爬到我們頭上拉屎拉尿,省省吧。
沒多長時間,陳青雲不僅將殷閒的得力干將朱武一腳踢開,接著還將他送進監獄。這下益州的幹部更不待見陳青雲,認為他心狠手辣,不值得交往。
隨著何成、衛斌、徐鴻章等人的提拔,益州的幹部知道了,跟在陳青雲身邊,上升的速度就是比別人快。徐鴻章是安平的鎮黨委書記,從提拔到現在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這次竟然放在常務副縣長的位置,真是太沒天理了。
殷閒與喬根在益州威望太高,就算那些普通的機關幹部想往陳青雲面前湊,也是細細思量。陳青雲畢竟太年輕,能否鬥得過殷閒與喬根,大家還得反覆權衡呢。
常委會後兩天內,陳青雲除了與徐鴻章、左宇等人談話外,也呆在市委大院觀察各方的反應,兩天的時間,只接待了一個客人。
秦良在益州有個同學,看到安平泰安醫院辦得紅紅火火,幾年時間不但收回了投資,醫院的資產增長了十來倍。秦良的同學看得眼熱,費了很大心思鼓動秦良也到益州開辦醫院,正好王天漢在益州當書記,秦良的心思就活絡了。
王天漢擔任省衛生廳長的時間,對安平的民營醫院的事情很感興趣,沒少到安平泰安醫院調研。秦良雖然是醫生,當院長幾年,在行業裡混得官道純熟,該有的招數一樣不少,秦良很快與王天漢結成了朋友。
在陳青雲來益州之前,秦良便在益州選定了江邊的廢舊物質回收公司倉庫為益州泰安醫院院址,費了不少的精力,在王天漢的全力支持下,好不容易搞定。只是丁家佔去倉庫的一個大角,徵收丁家的房屋,花的時間最長。
陳青雲來到益州,秦良在他報到後幾天內就知曉。因為益州的官場太複雜,他怕陳青雲與王天漢不對勁,一直不敢前來拜訪陳青雲。
最近益州傳言,王天漢與陳青雲聯手對付喬根,秦良這才向王天漢明言,自己與陳青雲早就熟悉。王天漢也想起,陳青雲是安平的市委書記,應該不會對秦良陌生,這才有了前天晚上王天漢拉著陳青雲赴秦良的宴請。
在益州有了第一次交往,秦良再也沒有心理障礙,忍不住第三天又來到陳青雲的辦公室。
「秦院長,不會又請我喝酒吧?」陳青雲看到秦良滿臉猶豫地進來,輕鬆地說:「遇到什麼困難了,不必麻煩王書記,我也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對於譚文章的師弟,陳青雲對秦良心存好感,不然當初在安平也不會主動替秦良出頭。
秦良支支吾吾地說:「陳書記,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說不當說。」
陳青雲笑道:「秦大哥有話直說,青雲洗耳恭聽。」
秦良猶豫道:「想給陳書記提供一個機會不知是否唐突。」
突然之間,陳青雲感慨良多。秦良在安平屬於萬人景仰的外科第一把刀,平日裡求他的人很多。此時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當然有對陳青雲本人的敬佩,更重要的是,陳青雲的地位太高,高到對秦良的事業將產生巨+大影響的程度,令秦良不得不在他面前說軟話。
權力的魔方,魅力實在太大。陳青雲悟透了這點,面對年長自己十來歲的秦良頓時產生一絲酸楚和憐憫,柔和地說:「秦大哥,我們有譚大哥這層關係,什麼事情也不能對我們產生影響。」
秦良感激地看了陳青雲一眼,暢快地說:「青雲書記在安平受萬人景仰,秦良也是其中之一。()我們組建誠信沙龍,就是要對青雲書記進行聲援。沙龍裡每個人都知道,青雲書記潔身自好,所以秦良十分猶豫。」
陳青雲笑道:「難道你想送我發財的機會?」
秦良突然感覺與陳青雲產生強烈的親近感,不吐不快地說:「青雲書記,沒有敢送你禮物,特別是金錢。我要做的,想利用馬上就要組建的益州泰安醫院平台,給青雲書記提供個人投資的機會。」
陳青雲饒有興趣地說:「願聞其詳。」
秦良以為陳青雲是對這個機會產生了興趣,心中安慰的同時,不免也有一絲失落。他心中的偶像竟然也不能免俗,有點意氣闌珊地說:「安平泰安醫院的成功,使我對醫院的盈利能力有了強烈的信心。我可以將醫院的ct或b超項目分割開來,交給青雲書記投資。」
陳青雲有種果然如此的快慰,但想瞭解回報方式和細節,繼續追問道:「怎麼操作?」
秦良有點鬱悶又興奮地說:「陳書記只需要投入購買設備的錢,幾十萬或數百萬都行。隨後的經營,陳書記可以不用管任何事情,兩年之內,便可收回投資。以後每年便是純利,回報不少於百分之五十。」
陳青雲不再逗+弄秦良,開心地說:「感謝秦大哥,這個機會還是你自己享用吧。如果項目投資缺少資金,我倒可以替你解決。」
秦良頓時十分失落,卻又感到很欣慰,陳青雲並不像其他官員那樣在利益面前雙眼放出綠光,他開心地說:「青雲書記,領導投資也許有點不合規矩,但益州大部分官員都是如此做的。我被雙+規的時候,還有人逼我拿出部分股權呢。」
陳青雲驚訝地說:「你被雙+規過?為什麼呀?」
秦良意識到自己的嘴太快,迴避道:「青雲書記,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項目的事情也得到落實。目前資金確實有些困難,可以先建第一期,兩三年後就可完成主體建設。」
陳青雲嚴肅地說:「秦大哥,項目的事情一會再議,你得將雙+規之事說清楚,不然兄弟也沒得做。」
秦良受陳青雲氣勢的影響,心中根本產生不了抵抗的情緒。他以為這是陳青雲的官威,卻不知道,在先天氣息影響下,比秦良心智更堅毅之人,也難免受其影響。
「因為畢科長給我批准了泰安醫院的工程規劃,市紀委硬說我給畢科長行賄。在青雲書記面前不敢說假話,確實給畢科長送過兩條紅杉煙,但畢科長將我送去的紅包退回了。」
秦良的話,使陳青雲對畢小山的印象陡然上升,並且對於來同樣產生強烈的好感。此時不是發感慨的時候,陳青雲陰沉著臉說:「市紀委是怎麼做的,把細節都告訴我吧。」
秦良有點畏懼地說:「青雲書記,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真不願意回到這段記憶中去。」
「原本聊完閒話後,再替你解決醫院發展的資金問題,現在看來沒必要了。」陳青雲失望地說:「你先回去吧,如果碰到難以解決的問題,可通過譚大哥與我溝通。」
秦良沒想到陳青雲對這件事情如此看重,其實他不知道,陳青雲看重的是心性。既然秦良對自己信不過、對自己關心的事情採取敷衍的態度,陳青雲也就不想繼續與他交往。
「陳書記,是我的錯,事情的經過,想想都害怕。」秦良這才知道,陳青雲如此年輕就坐上高位,敢於擔當的勇氣非常人可比,於是血氣上湧,將自己被雙+規的事情和盤托出。
秦良是黨員,市紀委便以協助調查的名義,讓他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清楚向丁小山行賄的經過;而他的同學、同樣參與了益州泰安醫院籌備的益州最好的內科醫生並非黨員,被紀委以行政監察的名義請去,實際上與雙+規沒有半點區別。
被雙+規的十來天時間,秦良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圉覺,已經寫好的審訊筆錄,只需要秦良簽字。紀委的工作人員不分晝夜,輪番勸說秦良,並且用大功率白熾燈照射秦良。
秦良也聽說過,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他抱定一條:不瞎說、不亂寫。但紀委的勸說就像傳銷中的洗腦,到最後的時候,成功地使秦良確認,自己犯了彌天大罪,準備在審訊筆錄上簽字的時候,解除雙+規的指令到達關押秦良的地方。
回到家中,秦良連續睡了三天三夜,後來又與同學、朋友狂歡了兩天。當他準備放棄益州項目回安平的時候,他的同學樣死活不肯,非要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
陳青雲很理解這種心情,他也沒有真正生氣。如果秦良不說清楚就離開陳青雲的辦公室,也許他再也不能獲得陳青雲的友誼。聽完秦良的敘述,陳青雲擺擺手說:「此事揭過去吧,以後也不會再發生了。至於益州泰安醫院,你需要多少資金?準備採取融資方式還是合作方式解決資金問題?前提我可以告訴你,無論多大的資金量、無論什麼樣的融資方式,我都能替你解決。」
秦良抱著感謝陳青雲、為他創造效益而來。在他心中,陳青雲就算是清官,自古以來那句:「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名言,牢牢刻印在秦良腦海中。他估計,陳青雲就算沒有數百萬,數十萬元總是有的。他現在有機會報答陳青雲,並且不用犯法,以後每年都有固定回報,多好的事情。不料事情的結局,卻超出他的意料,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據說衛生部將在s省開展農村醫療合作試點,醫療市場將會迎來跨越式發展。」秦良理了理思路,緩緩地說:「根據政策走向分析,益州再建一個三甲醫院,完全符合市場的要求,我們就是按照三甲醫院進行規劃、設計。」
陳青雲心道:真是書獃子,這些信息對自己來說,完全沒有用處。但他沒有將嫌惡寫在臉上,輕聲說:「秦院長,我不需要過程,只需要結果,你將需要告訴我就行。」
秦良忸怩地說:「以最簡陋的設備,至少需要五千萬元;如果一次性配備所有的設備,幾億、甚至數十億也能花掉。資金的解決途徑,我想最好是合作,融資的方式負擔太重。至於誰控股的事可以商量著看」
話太多,陳青雲不得不打斷他,輕聲說:「如此甚好,兩天之內,我便給你介紹合作夥伴。至於合作方式,你們談吧。」
到了這個地步,秦良若還不知道到了告辭的時間,他就只能找塊豆腐碰死算了。就在秦良起身的時候,辦公室內進來一個滿臉微笑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