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書記,沒想到我會到安平來吧。」陳海軍來到安平市委,見徐鴻章要給自己帶路,制止了他,親自敲開陳青雲的辦公室,進門就逗他:「我不會不受歡迎吧。」
陳海軍本想派監察二室的主任帶隊到安平調查何杏花受賄的事件,但他好久沒有見到陳青雲,於是親自前來。
陳青雲就像屁股下裝了彈簧,蹭地跳起來說:「海軍書記,特意查我的崗吧,不給我界迎的機會,也得讓我到樓下迎接呀,白白浪費了一個拍領導馬屁的機會。」
陳海軍罵道:「都說青雲書記變油滑了,我還不信呢,今天可是證實了。」
監察二室的主任是真正的官場老麻雀,見陳海軍親自去敲門,他就帶人在接待室與徐鴻章閒聊了一會,估計陳海軍與陳青雲的私密話說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進來。
陳青雲與監察二室的主任也是老熟人了,政務中心開招時的那場鬧劇,就是陳海軍帶著二室主任與陳青雲約談。
陳海軍見人到齊了,就將來意告訴陳青雲。陳青雲沉吟半晌後說:「海軍書記,我們相信組織,會給杏花同志一個清白。我的感覺,這件事情恐怕不像舉報信上說的那麼簡單,杏花同志不會那麼做。」
陳海軍奇怪地盯著陳青雲說:「你說的那麼肯定,有什麼依據嗎?」
陳青雲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文件說:「既然與政務中心的結算有關,不排除有人挾嫌報復。如果杏花同志徇私,就不會下達要求如此嚴格的文件。」
陳海軍接過陳青雲手中的紅頭文件細看,原來是關於政務中心所有工程驗收與結算的通知。通知要求各部辦委局嚴格按照設計圖紙驗收,凡圖紙上沒有的工程量,不管金額多大,一律不納入結算範圍。
「這是你的指示吧?」陳海軍看著文件,可以想像背後的較量有多大:「我想何杏花同志應該沒有這麼大的魄力,這份文件出台,有多少人會睡不著覺。」
陳青雲平靜地說:「海軍書記,你以為杏花是個女同志,就不敢下這樣的文件吧。他們下文之前,杏花同志確實請示過我,但整個過程都是杏花同志策劃的。她接手朝聖同志的職權後,發現政務中心有些不正常的現象,特意下文進行規範,就是要杜絕有些人混水摸魚。」
陳海軍大聲說:「了不起,你的感覺是對的,沒有人敢出台這樣的文件的同時,背後地裡還收受賄賂。強將手下無弱兵呀,我小看杏花同志了。」
「杏花同志根本就用不著受賄。」陳青雲肯定地說:「她家在紅杉鎮有產業,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富婆,用得著為幾十萬元的事情,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嗎?」
陳海軍驚訝地說:「紅杉鎮,是你給她安排的嗎?」
陳青雲毫不避諱地說:「當時的紅杉鎮多窮呀,是這些幹部的辛勤勞動,帶領全鎮村民致富。我很感激他們,離開之前,鼓勵幹部的親屬做了些投資,現在這些投資都發展得很好,在雨神縣屬於最先富裕的一個群體。」
二室主任敬佩地看著陳青雲,這才是敢做敢當的好領導。陳海軍也大聲說:「青雲書記,你做得沒錯,只要是正當手段,幹部也有致富的權力,我支持你。」
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青雲書記的膽子已經夠大了,海軍書記再如此明目張膽地支持,他還不敢把天也捅出個窟窿出來呀。」
陳海軍哈哈大笑道:「龍湘局長也來了,這下更熱鬧了。」
「海軍書記也來到安平,真是太好了。」龍湘爽朗地說:「我還不好把握呢,有了海軍書記做定海神針,看什麼人敢在安平攪風攪雨。」看來她對陳青雲有著莫名的信任,根本就不相信那些無良記者的瞎編。
陳青雲從桌上拿起一份s省日報說:「龍局長是為政務中心超標準裝修的事情來的吧?」
龍湘剛說了一句:「什麼事情也瞞不過青雲書記。」陳海軍搶著說:「青雲,超標準裝修的事情是真的?」
陳青雲沉重的說:「事情確實存在,但也是杏花同志要下這個文件的原因。省建安公司承擔了兩棟主樓的裝修,他們未請示任何人,擅自將大樓的水磨石地板改為實木地板,還在兩棟大樓的大廳安裝了豪華的吊燈,而設計上卻是吸頂燈,光這兩項變更,超出預算百多萬元。」
「現場不是有監理嗎?」陳海軍不解地說:「這可不是細微的變更,你們怎麼會不知道呢?」
陳青雲氣憤地說:「監理在變更單上簽字了,而我們作為業主,卻事後才知道。」
陳海軍毫不客氣地說:「這件事情,你們也有責任。」
陳青雲無奈地說:「當時的安平市,正經歷著劇烈的動盪,好多同志都無心工作,才讓施工方與監理鑽了空子。我們不想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但施工方至今不肯在驗收表上簽字、不肯交付使用。」
「如果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我建議你們不要搞落成慶典了。」陳海軍斷然說:「中央歷來強調厲行節約,不搞慶典並不會影響安平市的聲譽。」
陳青雲激動地說:「謝謝海軍書記,就照你說的辦。讓其他同志去工作吧,我馬上請沈市長與張主任、左主席過來,趁海軍書記與龍局長都在的良機,我們好好合計合計。」
二室主任說:「陳書記,請你把曾志叫到市委來吧,免得節外生枝。他是當事人,我們在市委借個辦公室進行調查。」
陳青雲笑道:「你找黃群書記吧,估計他已經將曾志請到紀委喝茶去了。」
陳海軍眼睛一亮,興奮地說:「他已經承認了?」
陳青雲說:「是集裡鎮的事情,恐怕曾志逃脫不了貪污的罪名。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可能都與他有些關係。」
中午給陳海軍與龍湘接風的時候,陳青雲將宋鍾也叫來了,就在酒席上,陳青雲交給了宋鍾一個任務:到s省日報去,解釋政務中心超標準裝修的事情。
陳青雲強硬地說:「如果省報不願意為我們澄清事實,我不介意請你再去趟燕京,估計胡主任會樂意做這件事情。」
宋鍾很鬱悶,省報記者並非特意為安平政務中心而來,只想到過去的同事、已經當了市委副書記的宋鍾這裡打秋風。只不過那位記者起草這篇報道的時候,宋鍾有意無意地裝起了糊塗。讓陳青雲為難的事情,宋鍾很樂意見到,不料事情最終落到自己的頭上。
看著陳海軍意味深長的目光,宋鍾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回到辦公室後,宋鍾氣得砸碎了茶杯,恨恨地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不合算呀。」
第二天,陳青雲先來到尹真的辦公室,當尹真聽說陳青雲放棄政務中心的落成慶典時,高興地說:「青雲,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在這件事情上能得到四套班子的一致贊成,說明你在安平市已經完全把握了局勢,好好幹吧。」
但周川的態度卻很不相同,他聽完陳青雲的匯報後,感覺有點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甘心地說:「青雲同志,我同意你們的選擇,但政務中心有不少遺留問題,希望你們好好把握,不要讓市政府失望。」
陳青雲希望在周川這裡聽到一些有關舉報的事情,但他最終失望地離開了周川的辦公室。他現在終於明白了,自己與周川之間,再也回復不到當年在出版局時的關係,只希望今後不要走向對立面。
賈艷麗收到幸福新城土地掛牌的信息之後,強烈的不安湧上她的心頭。她參與了管委會組織的開發方案論證會,對這種專家參與、媒體監督的公開決策很不習慣。她的很多項目,都是依賴人脈關係、以幕後交易的方式拿到的,參與這種公開、透明的項目招標,不是她的強項。
關鍵是這次的土地掛牌,入圍資質審查竟然委託給市人大的民主評議辦公室組織,參與人員是安平市民主評議庫的人大代表。而資質審查的三項硬指標:招標單位承擔的項目中,沒有不合格工程或項目;三年內沒有偷稅漏稅的情況;項目開發或建設過程中,沒有違法亂紀現象,包括行賄受賄、以次充好、未經業主或監理同意,擅自變更項目等。
賈艷麗非常氣憤,她覺得安平市政府是刻意針對她設置的障礙,就是不讓她入圍。
這幾年,省建安公司在安平市做了不少業務,已經成為除了蓉城外業務量第二的城市,而即將開發的幸福新城,將會是省建安公司進軍地產行業的開始。
胡奎在任的時候,賈艷麗挾胡奎支持的威力,以金錢與美色開道,拿了不少好項目;如果碰上競爭激烈的時候,她就敢以成本價與對手死磕,項目到手後,再通過大量的變更將利潤撈回來。那些拿了她的錢、或上了她的床的項目官員,對她的變更一路綠燈;很多時候,她敢先變更項目再報業主補辦簽單。
安平市政務中心主樓,面對謹慎小心的李朝聖,賈艷麗施展不開往日的手段,憋得她十分難受。正好碰上安平市一連串的事件,她按捺不住了,在最後的裝修工程中,進行了幾項在她看來是微不足道的變更。
由於周川打了招呼,於伯平將他承建的那棟主樓也交給了賈艷麗裝修。項目轉手的時候,於伯平還覺得很憋屈,但他看到賈艷麗擅自的變更得不到何杏花的認可,於伯平的心情又重新開朗起來,全力應付即將到來的幸福新城開標。
賈艷麗這次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她一路綠燈擺平關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差何杏花那關。但何杏花油鹽不進,不僅僅送不了錢,就連簡單的宴請,何杏花也不應承,她就像縮進硬殼裡的烏龜,使賈艷麗無處下口。
當賈艷麗得知曾志對陳青雲怨恨頗深的信息時,她交待自己的會計與曾志接近,有一次假裝酒後吐真言,說出了省建安公司因為結算的問題,不得不向何杏花進貢了巨額現金。曾志獲得這個「確切」的消息,興奮地向泉湖市領導中對陳青雲很不滿意的周川市長進行舉報。
果然,陳海軍帶人過來了,而賈艷麗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土地掛牌的信息,卻讓她如同掉入冷水井中。
賈艷麗陷入了尷尬的局面:如果何杏花收受賄賂的事情屬實,省建安公司就跑不掉行賄的罪名,勢必被取消入圍資格;如果堅持要求結算她擅自變更的項目,同樣會落個眼睜睜看別人吃肉,自己卻湯都喝不到一口的結果,以前的工作全白費了。
問題是紀委的人並不好糊弄,栽贓何杏花,只不過是為了順利結算,賈艷麗並不像曾志那樣,要剪除陳青雲的助手。
「哪個缺德的傢伙,想出這麼陰損的主意。」賈艷麗恨恨地罵道,她那年輕英俊的會計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從早上開始,賈艷麗的臉始終是陰雲密佈。
正在這時,厚重的實木門響起沉悶的敲門聲,秘書在門外大聲提醒:「賈總,泉湖市紀委的人找你。」
瞬間,賈艷麗下定了決心,對他的會計說:「如果有人問何杏花受賄的事情,你就一問三不知;如果是問起木地板和吊燈的事情,就說是我們送給安平市人民的禮物。」
會計不解地說:「賈總,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會計的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賈艷麗聽後猛然咳嗽起來,「撲」地吐出一口鮮血,口中喃喃地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不甘心呀。」
會計輕輕說了幾句,賈艷麗慘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潤,連連點頭說:「好,你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