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項目推進大會之後,各項目負責人才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要想從中得到利益,就必須有付出,並且是以頭上的烏紗帽為代價。
與責任狀同時交給各項目負責人的,還有重點項目週報制度,想矇混過關,已經很難了。
陳燦在常委會上據理力爭,只是爭取到一個條件:常委會成員不簽訂責任狀。也就是說,每個項目都分成了許多的小項目,簽訂責任狀的是各個子項目的負責人。
在項目推進大會上,曾志始終一言不發,將自己的責任狀領走之後,沒在市區停留,直接就回集裡鎮了。
曾志已經犯了眾怒,再也不敢拖延安壺公路的拓寬征地拆遷。而曾家人想保住曾志的帽子,不得不積極配合。這樣一來,集裡鎮的征地拆遷在半個月內全部完成,反而後來居上,得到重點辦的通報表揚。
陳燦並不因為曾志暫時脫離危機而高興,他擔心的還是長亭鎮的問題。
已經有十多天的時間沒有看到黃群,陳燦心裡很不踏實。對於黃群,他怎麼會不知道,凡是被黃群盯上的,不整點事情出來肯定不會收兵。
陳燦知道長亭鎮的事情關鍵在於曾經,如果曾經沒問題,黃群再精明也沒招。在黃群進駐長亭鎮的那天,陳燦就通知曾經離開安平,躲過風頭再說。
蓉城明達集團在安平的項目已經不少,曾經本想等等看,但陳燦給他分析了眼前的形勢,曾經才下定決心。
陳燦以為曾經離開了安平,黃群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取得證據。但他還是不想坐等消息,決心到長亭去看看虛實。沒料才到半路,就接到王妙一的電話:葉秋與郭學文被雙規了。
陳燦當時就感覺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怎麼會這樣呢?黃群從哪裡找到的證據。
對,沒有證據,黃群使用的是打草驚蛇之計,一定要穩住陣腳,特別是郭學文與葉秋。但陳燦不敢心存僥倖,第二天就將自己挪用長亭鎮信用社的幾十萬元現金交還,首先把自己摘出來,才有可能替郭學文與葉秋辯解。
陳燦沒想到,黃群手中已經掌握了真憑實據。
長亭鎮信用社並沒有單獨的財務,由鎮財政所管理著信用社的帳目,鎮政府資金不足的時候,經常挪用信用社的錢,卻不給信用社利息。
幾年前,郭學文擔任長亭鎮黨委書記的時候,先後在長亭鎮推廣百合與板栗種植,所有的種子、苗木與化肥全由明達實業公司提供,當時明達公司承諾負責收購百合與板栗,結果百合豐收,而板栗卻因為缺乏技術指導,成活率很低。
農民以為明達公司是免費提供這些服務,種植的積極性很高。不料百合豐收之後,卻找不到明達公司的負責人,無奈之下,只好以極低的價格,交給了鎮農科所。
很多農民認為百合的收購價太低,一年到頭賺不了幾個錢,寧願自己吃。於是家家戶戶吃百合,吃不完就用來餵豬,在當時名氣很大的「百合豬」,就是郭學文在長亭鎮推廣百合種植的產物。
郭學文在蓉城找了一家藥材公司,大部分的百合由他親自經手終於銷售出去。
鎮政府絕大多數幹部及長亭鎮的村民,都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不少人認為郭學文為農民辦了件大好事。帶著良好的口碑,郭學文順利進城,差點就進了常委會,最終卻是擔任了市衛生局長。
只有鎮財政所的所長、從市財政局長派下來的年輕幹部邱全。邱全是個很有心計的小伙子,他將郭學文經辦百合種植的全部材料整理成卷,就等上級派人調查。
原來,郭學文以信用社的資金收購百合,除還給信用社本金之外,所有的進銷差額,全部落進了郭學文的口袋。也就是說,長亭鎮的百合種植,除提供種子、化肥的明達公司外,長亭鎮得益的只有郭學文一人。
葉秋的情況與郭學文類似,只不過明達公司利用信用社的錢在長亭鎮蓋起了萬頭豬場之後,確實派人經營這個豬場,並且購進了不少母豬。但所有的人都沒料到,豬場的糞尿水將附近的魚塘與農田全部污染,魚塘成了臭水池,田里的莊稼一個勁瘋長,就是不結谷子,顆粒無收。
萬頭豬場還沒賣出去一頭豬,附近的農民就找上門要求賠償。明達公司的人見情況不對,乾脆一走了之,將難題扔給了鎮政府。明達公司並未掏出一分錢,玩的是空手套白狼。他們是全身而退了,卻將信用社的資金全部扔進了這個萬頭豬場。
葉秋接替郭學文的時候,萬頭豬場已經基本建成。她還以為自己揀了一個便宜的政績,沒料到是個燙手的山芋。
眼見豬場經營不下去了,葉秋只好發動鎮政府的幹部都去找銷路,想整體賣掉豬場的存欄。
鎮政府辦公室主任找來到蓉城市肉聯廠,當肉聯廠拉走部分肉豬的時候,附近的農民發現情況不對,湧進豬場,將剩餘的肉豬與母豬、豬仔全部搶光。
蓉城市肉聯廠將貨款全部打到葉秋帳戶上,信用社並未收到任何回款。
黃群取得有關證據之後,隨即向歐舟與陳青雲進行了匯報。除此之外,邱全還向黃群匯報了市委副書記陳燦在信用社挪用資金的情況。
所有的事情都與蓉城明達實業公司有關,引起了陳青雲的警惕。
黃群將情況匯報給歐舟之後,歐舟極為震驚,指示黃群將郭學文與葉秋實施雙規。只是陳燦屬於泉湖市管轄的幹部,事情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歐舟不敢對陳燦如何。
第二天,邱全將陳燦交還借款的事情告訴黃群,黃群知道,目前還不是動陳燦的時候,讓他躲過了這一劫。
紀委提審郭學文的時候,郭學文對百合種植與板栗種植毫不避諱,他認為自己是為了引導農民致富。種植不成功,主要是各方面的配合不到位,他替農民推銷百合,並沒有從中謀利,推銷的過程中費用太高,才造成微利的情況。
葉秋相反,他對紀委的人只提一個要求,先見陳青雲。
黃群向歐舟匯報之後,陳青雲單獨與葉秋見了一面。
「陳市長,我的叔叔是葉重。」當紀委的同志出去後,葉秋輕輕地說:「我知道你是叔叔的學生,不是要求你包庇我,而是想告訴你,小心陳燦。」
陳青雲知道葉秋是葉重的侄女,很是吃驚。他嚴肅地說:「葉秋同志,這個時候說你叔叔,你不覺得慚愧嗎?」
葉秋突然抽泣起來,她委屈地說:「陳市長,我沒有犯錯誤,肉聯廠是有二十萬元是匯入我的帳戶,但我交給了辦公室主任,他寫了收條的。我沒有直接將錢還給信用社,也不向紀委的領導匯報,除了引起紀委的注意,主要還是不想引起陳燦的疑心。」
陳青雲糊塗了,葉秋在說什麼呢?「你認為陳燦有問題?」陳青雲小心地詢問。
「陳燦有問題,長亭鎮的事情,都是他在操作。」葉秋知道再不說清楚,說不定陳青雲會拂袖而去:「陳燦擔任長亭鎮的書記時,長亭鎮財政所的帳目就是一筆糊塗帳,這是他有意弄的,純粹是渾水摸魚。」
陳青雲有點生氣地說:「你為什麼不向市委匯報呢?」
「陳燦欺負我,當時我還是長亭鎮的婦聯主任。」葉秋恨恨地說:「我知道他在經濟方面有問題,想找到證據,但陳燦很狡猾,手法也很巧妙,到現在也沒有收穫。不把陳燦揪出來,我不甘心呀。」
陳青雲明白了,他十分同情葉秋,但不贊成她的說法:「你應該相信組織,沒必要委屈自己。」
葉秋堅毅地說:「陳市長,我相信你,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信任。我可能還要委屈下去,直到組織上把陳燦的問題弄明白。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陳燦在安平的勢力太大了,我有點害怕。」
「我會與黃群商量,要他帶個絕對可靠的人與你談話。」陳青雲見葉秋有那麼大的決心,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沉思良久後,陳青雲決定幫助葉秋,但他不能將這個事情兜在自己身上:「黃群書記值得信任,你將情況詳細告訴他,並將相關的證據交給他。」
當陳青雲將葉秋與他的談話告訴黃群時,黃群絲毫沒有覺得意外,他平靜地說:「青雲市長,紀委有不少對陳燦的舉報,既有經濟方面的,也有作風方面的。只是陳道之書記在任的時候,將這些情況都壓下去了,也不讓我們深入調查。陳燦是泉湖市委管理的幹部,沒有道之書記同意,我們也不敢調查。」
陳青雲感到事情有些複雜,他無奈地說:「先將眼前的情況弄清楚吧,適當的時候,我會向尹真書記匯報。」
葉秋的事情不能著急處理,但另一件事情必須抓緊進行。
應能與陳青雲都是醴泉人,他們第一次在燕京同鄉會見面的時候,當時的陳青雲還是紫微大學的在校學生,而應能是燕京大酒店的大堂經理,剛走出大學校門不久,屬於事業有成的年輕人。
應能與陳青雲一見如故,他有種直覺:陳青雲是個幹大事的年輕人。所以,當陳青雲邀請他幫助湯玉管理燕趙風情酒店的時候,應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陳青雲的請求,辭去了燕京大酒店那個含金量很高、很有前途的職務。
這些年,應能全部精力用於幫助湯玉打理醴泉集團的事務,無暇顧及個人的事情,已經三十多歲了,仍然是孑然一身。
當陳青雲得知袁彩依仍然小姑獨處,當時就產生了一個想法:袁彩依與應能真的很合適。
應能與湯玉接到陳青雲的電話,沒有問什麼事情就來到安平。而袁彩依聽說陳青雲單獨請她吃飯,除了驚訝,還有一絲好奇:陳青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小菲,我們幫小玉做菜吧。」替應能與袁彩依介紹之後,陳青雲做出了一個令王菲驚訝的舉動:「應總,你替我招待袁市長,我好久沒做菜了。」
進入廚房,王菲拉著陳青雲的耳朵說:「你什麼時候做過菜?有什麼陰謀?」
陳青雲不敢大聲,詭異地說:「別去打擾他們,看能不能擦出點火花。」
王菲恍然大悟,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驚奇地說:「青雲,你耳朵上是什麼東西,哪麼硬,硌疼了我。」
陳青雲不解地說:「沒什麼呀?」他也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大驚:「真的,耳垂上怎麼會有一個小硬塊呢?」
「找秦良去做個檢查吧。」王菲見陳青雲不像說假話,關心地交待陳青雲。
當他們將飯菜擺上桌的時候,陳青雲見到應能與袁彩依都有些忸怩作態,與王菲相似而笑。
當他們正要舉杯喝酒的時候,門外傳來高聲的喊叫:「青雲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