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賠老娘的金桂,老娘就是不讓你們開工?」挖掘機的懸臂下,一個胸大腰粗的胖女人雙手叉腰,唾沫橫飛地罵著,周圍不少村民興趣十足地旁觀,但沒人上前勸解,只有分管社會事務的尹真和水電站項目經理林確在與她辯解。
「補償標準是縣政府確定的,我們都是按縣政府的文件執行,你又跑來要錢。耽誤了工期,你能負責嗎?」林確也絲毫不作讓步,這種事情他經歷多了,只要他鬆口,圍觀的這些村民都會提出類似的要求。
陳青雲告訴過他,此地民風強悍,如果與村民發生糾紛,千萬不可動粗,否則依他的脾氣,早就動手趕人了。
尹真細聲細氣地勸說胖女人,但胖女人壓根就不因為尹真也是女同志而留半點面子:「你們這些外鄉佬,跑到我們廟前來欺負人,今天不把我的問題解決,你們不是有能耐嗎?就從老娘身上壓過去吧!老娘這一百多斤肉豁出去了。」
陳青雲趕到現場的時候,正好看見胖女人在破口大罵,他目光掃視全場,發現社會事務辦的何楓樹也站在胖女人身邊勸說,他對隨同前來的年輕人耳語幾句,年輕人馬上將何楓樹叫過來。
「陳鄉長,你來了,這下就好了。這個大白鵝蒸不爛、煮不熟,尹鄉長、林經理和我們都沒辦法對付她。」何楓樹口中喘著粗氣,稍平靜之後又說:「她硬說自己的菜地裡栽了百多顆金桂苗,又拿不出證據,純粹胡攬蠻纏。」
陳青雲不解地問:「這個大嬸是什麼人?她的菜地與項目有什麼關係?」
「她是原來紅杉鄉的片警何大山的老婆,外號大白鵝。修施工便道的時候,佔了她家一小塊菜地,已經簽訂了合同,也按標準進行了補償,當時是我們經手辦理的,半點也沒剋扣她。她說原來的補償沒包括金桂樹苗,還要工程隊出錢。」遇到這樣不講理的潑婦,何楓樹很沮喪。
「她的為人怎麼樣?」何楓樹提供的信息太簡單,不足以讓陳青雲做出判斷。
顯然,何楓樹對大白鵝的印象並不是很差:「大白鵝為人潑辣,但並不尖刻,對公婆很好,與鄰里也處得不錯。但她愛出風頭,卻心中並不通暢,推一步動一步,屬於那種拎開飯鍋子不知道炒什麼菜的人。」
陳青雲聽到這,眼珠一轉,心中有了計較。
去年省政府出台了建設用地和農作物的補償標準,縣政府為了順利實施水電站項目,按照省政府的標準對紅杉鄉下發紅頭文件。陳青雲知道,如果不平息今天的事態,水電站項目將面臨更多的麻煩。
「何家大嬸,有事我們到鄉政府商量好不好,這樣會影響水電站施工的。」陳青雲分開圍觀的村民,上前和風細雨地對大白鵝說。
大白鵝見是陳青雲,更加氣勢洶洶:「當上鄉長就了不起啦!這些投你票的人都瞎了眼。你沒來幾天,就把我們家大山整走了,現在又來欺負我,老娘才不怕你呢。」
旁邊有人議論道:「大白鵝這句說得有點過分,陳鄉長為我們做那麼多的事情,不應該衝他來。他們家大山也不是個好東西,走了更好,她還好意思拿這個說事。」
「大白鵝是什麼人,無理都占三分,幫助這樣的人,我都感覺丟人。既然陳鄉長出面,這件事情我們就不要摻和了,小武子,你去把祠堂的幾位主事人找來,讓她別再鬧了。」
陳青雲跳到河邊的大石頭上,大聲說道:「鄉親們,水電站項目是建設紅杉煙草基地的關鍵,這個項目不建成,無法進行煙葉初烤,到時候就沒人收購大家的煙草。這是紅杉鄉脫貧致富的大事,關係全鄉的切身利益,大家都應該維護水電站的建設。散了吧!別在這裡圍觀了。」
「陳鄉長說得在理呀,我們走吧!別理睬這個瘋婆子了,以後與她少往來。」
村民議論著,三三兩兩地往回走,大白鵝大叫:「大家別走啊!我要是能拿到錢,你們也可以向他們再要呀。」
陳青雲知道,大白鵝才是事情的關鍵,不收拾她,始終是個麻煩。但與這種人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怎麼辦?
這時,尹真和林確也來到陳青雲身邊,正要向陳青雲匯報,陳青雲擺擺手,掏出手機撥通方欽亮的電話。
掛斷電話後,陳青雲問大白鵝:「你的金桂是哪裡買的?什麼價格買來的?」
「先給錢再告訴你。」大白鵝強頸地說。
「你要多少錢?」
圍觀的聽到都停住了腳步,難道陳鄉長準備給她錢?
大白鵝得意地說:「不多要,給五萬元就行了。」
陳青雲心中好笑:想錢想瘋了。而圍觀的人群中再次議論起來:「這大白鵝,也真敢開口。」
陳青雲話鋒陡轉:「金桂是桔子樹還是柚子樹?」
「桔子樹。」大白鵝又是脫口而出,引起圍觀的人轟然大笑,大白鵝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你不給錢,我就不走。」
這時,陳青雲的手機鈴聲響起,陳青雲接通後,電話裡傳來焦急的聲音:「陳鄉長,對不起,我家裡的蠢婆娘肯定是受了別人的挑撥,不然她怎麼會想到這些。請你把電話給她,我與她說幾句。」
陳青雲上前對大白鵝說:「何家大嬸,請你接個電話。」
「我不接,誰說也沒用,如果不給錢,老娘今天就是不走。」大白鵝絲毫不給陳青雲好臉色。
陳青雲厲聲說道:「你要是不接這個電話,你們家大山如果出什麼問題,別怪我沒給你說明白。」
大白鵝渾身大振,乖乖地接過電話,沒多大功夫,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地走了。
圍觀的村民見此情形,轟然大笑,很快,工地上的村民全部離開了。不少人還在議論:「別看陳鄉長年齡不大,手段可厲害,就連大白鵝也服軟了,紅杉鄉就得有這樣的鄉長,不然真難幹成事情。」
尹真和林確都過來了,原本對這個小十多歲的鄉長很不服氣的尹真也明白了,人家能坐上這位置,肯定有他的道理:「陳鄉長,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們與她磨了一上午,油鹽不進,我還怕你鎮不住呢。」
「再橫的人,也有她的弱點,只是你不知道罷了。」陳青雲簡單地回答尹真的問題,然後將文達叫過來,悄悄地對他說:「文大哥,回去讓你父親瞭解一下,是什麼人教何家大嬸來鬧事的,記住,別聲張。」陳青雲知道,如果不是背後有人,大白鵝想不到這些。
下午,陳青雲向王建軍匯報了大白鵝鬧事的情況,王建軍也知道了他將參加青干班的消息:「青雲,你放心去學習,別操心家裡的事,我會關注水電站的工程進度。這些人也太不像話,我已經嚴厲地批評了何楓樹,這都是因為他們的工作不過細造成的,以後決不允許類似事件的發生。」
陳青雲沒有附和他的說法,這純粹是不瞭解情況的說法。他操心的是另一件事。
「王書記,有個投資商準備來紅杉辦鞭炮廠,是不是與各村的支部書記商量一下,看誰有積極性。鞭炮廠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很符合紅杉的實際情況。半個月後,他們就會來紅杉考察。」
王建軍大喜,這是陳青雲給他送了份大禮,讓他在村書記面前露臉:「你放心,明天就找文富貴他們幾人商量。」
王建軍的反應在陳青雲的預料之中,他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借學習的由頭,將這件事情托付王建軍,也是向他示好:「王書記,還有件事情需要請示你。我想調整何鄉長與尹鄉長的分工。」
「為什麼呢?」分工沒多久,陳青雲又要調整班子成員的分工,這可不正常。
陳青雲擔憂地說:「尹鄉長在紅杉人生地不熟,分管社會事情,需要面對很多的農村社會矛盾,並且計劃生育也很複雜,我擔心她承擔不了。原來只想著由她接任李節的工作,沒有過細考慮,這是我的疏忽。」
「我沒意見,這本來就是你的管轄範圍。等你學習回來再調整吧!別弄得急急忙忙。」王建軍很滿意陳青雲的態度,此事如果不請示他,也說得過去。
他倆正聊著,陳青雲的電話鈴聲響了,他到走廊接完電話進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情:「王書記,我的幾個朋友在烈炎山區出了點狀況,今天就商量到這吧。」
「行,你趕緊去。」
李楊等人焦急地聚集在簡家寨的祠堂裡,見陳青雲進來,簡青龍及李楊等都站起來,陳青雲掃視整個祠堂,發現少了兩位女客人。
「簡叔,怎麼回事?」
簡青龍焦急地說:「青雲,這麼快就趕過來了。你的朋友在青龍潭玩,兩個女人說是去解手,就與大家分開了。那邊地勢開闊,她們可能走得稍遠,結果很久都沒有她們的動靜。你二叔與蘇政委他們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在周邊尋找,結果連人影都不見。二叔著急了,趕緊回寨子帶上十多人出去尋找,已經三個多小時了,還沒消息。眼看就要天黑了,可別出事,要不然今後誰敢來簡家寨。」
在大山的七個村寨中,簡家寨是最開放的,經常接待進山的遊客,寨子裡也有現成的客房,這筆收入可不小。
陳青雲知道大山的夜晚可不平安,他心急如焚地說:「簡叔,我也去看看。」
李楊、簡青龍陪著陳青雲來到青龍潭邊。雖然陳青雲多次進山,卻是第一次來青龍潭。青龍潭比紫微山的桃花潭大很多,放眼望去不見盡頭。那種久違的、莫名的興奮,又出現在腦海中。他顧不上腦海中的反應,著急向四周觀察兩位女同胞走散的地形。
潭邊只有一條道,一端通向青龍潭的深處,另一端連接大路。所謂的大路,是簡家寨與皮家寨之間的村道。
青龍潭的地勢比小路低二十多米,潭邊有不少人影晃動。陳青雲說:「簡叔,只有三種可能:一是她們想回簡家寨,卻向皮家寨方向去了;二是走向青龍潭深處;最壞的情況是掉入青龍潭。二叔他們在潭邊找,你就陪李總編往皮家寨方向看看,我到裡面找找。」
「好,我們分頭行動。」簡青龍說完,帶著李楊向皮家寨方向去了。
陳青雲施展陰陽離合望氣術,沿著潭邊慢慢尋找。走了千多米後,發現前方潭邊的一顆小樹,一抹紅色在隨風飄揚,心中大定:就在前面了。
又走了三百多米,陳青雲的感知中出現了兩道氣息,來到小樹的位置,已經確定,兩位女同胞就在下面,但是站在小路上,卻發現不了她們的身影。
陳青雲縱身跳下去,只聽兩聲驚呼,接到又是激動的聲音喊道:「是陳科長來了,我們有救了。」
敘坡下有個小平台,黃輝與她的同伴驚慌地等待著其他同伴的救援。陳青雲從她們被撕破的衣服看,估計是兩人從小路上滾下來,掛在樹枝上,這才進入這個平台。
原來兩位女同胞內急,走出六七百米才找到一片小樹林。從小樹林出來,卻弄錯了方向。走了好久,發現不對的時候,兩人同時轉身,不小心相互碰撞,那少婦腳下踩了顆石頭,側身倒地,向水面滾去,黃輝急忙伸手拉住她,結果倆人都滾了下來。如果不是被小樹擋住,倆人肯定落水。
小平台是向裡面凹進去的,倆人爬進小平台,卻再也出不來,開始的時候,倆人不停地大聲喊叫。喊了一個多小時,再也喊不出來了,眼看天色慢慢變黑,倆人都急得哭起來。還是黃輝聰明,將脖子上的圍巾拴在潭邊的小樹上,期待救援的人發現。
可惜的是,二叔帶的人重點在潭邊尋找,沒有向青龍潭的深處走這麼遠。
吃晚飯的時候,黃輝與那位少婦還處在驚魂未定之中。「喝杯酒壓壓驚吧。」陳青雲給黃輝和那少婦分別倒上琥珀色的苞谷燒。
「好辣。」喝完之後,黃輝伸出香舌,小手不停地扇著,但臉色卻恢復了正常。她接下來的一句話,令陳青雲眼睛一亮:我怎麼就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