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都開辦了掃盲學校,只有我們紅杉鄉,死水一潭。聽說縣裡還籌集了專項資金,鄉政府為什麼不去爭取。我看這是一件大好事,我們廟前支持。」陳青雲不顧王建軍的暗示,在分組討論的時候,將他的掃盲計劃公開,文富貴首先發言支持陳青雲。
王建軍很不高興,卻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如果資金得不到落實,此事就與他無關。
張功陰沉著臉,當時確實爭取了一批資金,卻被他挪作他用,此事連王建軍都不知道,因為這筆錢是他從蔣再良縣長手中批的條子,縣財政局直接將資金拔到鄉財政所。現在陳青雲提出此事,等於揭了他的傷疤:「縣裡的專項資金已經分配完畢,而鄉政府又拿不出這筆錢,二十萬呀,相當於鄉政府全體幹部的半年工資了,到時發不出工資,都到你陳青雲家吃飯去?」
陳青雲沒有理會張功的態度:「資金的問題,我已經落實,一個月之內,可以全部到位。現在的問題,是辦幾個學校?怎麼辦?」
張功見陳青雲的態度如此強硬,火氣更大:「全鄉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各村連一條好路都沒有,為什麼非得辦掃盲學校呢?聽說泉湖還有位掛職幹部,給鄉政府弄來百多萬的扶貧資金,陳書記有本事,還不如給鄉里來點實惠的。」
王建軍、何雲來等人見張功胡攪蠻纏,正想著如何解開兩人之間衝突,何成說話了:「張鄉長,修路很重要,但提高村民的素質,同樣重要,不能因為修路,就不要掃盲了。」
陳青雲鄙夷地看了張功一眼:「我贊成何書記的意見,昨天的會議上,縣政府提出了大力招商引資的政策。如果資金引進之後,招不到合適的工人,誰還會在紅杉辦廠,又從何處談脫貧。張鄉長說起扶貧資金的事情,如果只是弄來個一兩百就能使紅杉鄉擺脫貧困,我給紅杉鄉弄來幾百萬又有何難。縣政府分配紅杉鄉的招商引資任務是一百萬,今天我當著大家的面承諾:今年保證紅杉鄉不少於一千萬的投資,前提就是能給投資商提供合格的工人。」
張功的臉色頓時變得臘黃,沒想到陳青雲如此不給他面子。他在紅杉鄉霸道慣了,只有他訓斥別人,卻不允許別人落他的面子,連王建軍也不行。但陳青雲的話又無從反駁,蹭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我們繼續討論。」王建軍沒想到會產生這樣的效果,儘管對陳青雲不滿,但落井下石的事情他還是很樂意的,特別是針對張功。
何雲來瞧了一眼張功離去的方向,想起身去安撫幾句,扭動兩下之後,又安坐在籐椅上。
李節分管教育,知道全鄉三座小學的困境,如果能弄來二十萬專項資金,可以解決很大的問題:「我贊成陳書記的意見,回去我們就制訂一個詳細的方案,報鄉黨委討論後立即實施。」
王建軍笑道:「春節前,我與陳書記已經商量了一個方案,回去後你們細化一下吧。」摘桃子的事情,這個是領導的專利,他可不操心陳青雲會說出誰提出的方案。
「沒有文化,當工人都會沒人要,所以我認為陳書記的建議,確實是紅杉鄉的當務之急,特別是陳書記承諾引資一千萬元,紅杉鄉可不能拉自己的後腿。」花花轎子眾人抬,老麻雀何雲來意識到此時如果提出反對意見,那可是犯眾怒的事情,但他沒有忘記,將陳青雲的承諾重複了一遍。
這下熱鬧了,各村的支部書記都提出要求,必須在本村辦一個掃盲學校,誰反對就跟誰急。
王建軍又拿出了當家人的氣勢:「師資,同志們,師資如何解決,這可是大問題。桌椅可以自己做、書籍可以到書店買。而師資呢?誰會到山區來給大家上課?就靠我們鄉的三座小學,怎麼說也做不到呀。」
看到大家有如此高的積極性,陳青雲頓時頭腦發熱:「王書記,只要能請到老師,我們給他們發工資。我厚著臉皮再找學校商量,保證再加三十萬,五十萬元的專項資金,我想也能請到老師了。」
會議室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陳青雲聽到如此激烈的反應:孟浪了,這下連王建軍都給蓋住了。
果真如陳青雲所想,王建軍的臉色陰睛不定,他猛地咬牙說道:「好,只要陳書記能落實五十萬元助學資金,老師的問題,我來落實,總不能所有的事情全部由陳書記承擔吧。」這句話也是敲打陳青云:適可而止吧。
山區的正月,春寒料峭。走出溫暖的會議室的張功,經寒風吹拂,頓時清醒過來:此事做得太衝動。自己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毛頭小伙子前面失態呢?但現在回頭,只能招人小瞧。他更惱怒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出面攔住他,在以前,他張功怎麼說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啊。
能夠掖起王建軍,以鄉長的身份掌控紅杉鄉,張功並非一個無能之輩。他反覆思量與陳青雲衝突的過程,一個計劃在他頭腦中形成。當天晚上,他就跑到蔣再良家匯報,得到了蔣再良的支持。
當然,他不會將自己與陳青雲衝突的事情告訴蔣再良,被一個小伙子逼到這個份上,很沒面子。
三級幹部大會之後,張功沒有立即返回鄉政府,而是直奔泉湖市。
紅杉鄉分組討論的事情很快就在三級幹部會議上傳開了,很多人羨慕紅杉鄉政府來了一位能人,也有不少人說:「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五十萬助學資金,到位了才能算數。」
第二天晚上,徐達軍將陳青雲、方欽亮、葉飛請到東北樓:「青雲,你有把握嗎?紫微大學可是剛給了我們三十萬,另外七十萬還得分批到位,你不會截流縣裡的資金吧?」
方欽亮與葉飛也盯著陳青雲,如果他這樣拆徐達軍的台,那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能幹這種事嗎?」陳青雲笑道,他可明白徐達軍的小心眼,任誰都會防著這一手:「不過,我可得請書記大人給我尚方寶劍。」
「只要你能弄來錢,要什麼政策,我給。」徐達軍聽到陳青雲表態,頓時輕鬆下來。
陳青雲見徐達軍有這個態度,心中大定。他可領教了張功的無賴,因為財政所歸張功負責,如果他將這筆資金挪作他用,陳青雲可就抓瞎了,必須斷了張功的後路:「紫微大學主持工作的團委副書記可能在下周來雨神,到時會與雨神縣簽訂補充協議,要求只有一條:保證助學資金的專款專用。學校會派人來審計這些資金的去向,如果滿足不了這個要求,今年的助學資金肯定到位,明年就不會再有,包括雨神縣和紅杉鄉。」
徐達軍大笑:「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好,就按學校的要求辦。我說青雲,你也忒能耐了吧!你們學校就那麼牛,想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方欽亮和葉飛也露出古怪的神色,在座的人誰沒向上級伸過手,哪有給錢給得如此乾脆的事情。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錢其實是陳青雲自己的,還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李節也屬於紅杉鄉的知識分子,他家在廟前,屬於外來戶。中專畢業後,憑著自己的努力,三十出頭就當上了副鄉長,其中的艱辛只有自己知道。由於根基太淺,儘管看不慣張功的霸道,也不敢與他硬頂,只能默默地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陳青雲到紅杉鄉後的表現,令他十分振奮,所以對陳青雲的掃盲計劃,他是發自內心的支持。
三級幹部會議之後,李節馬上將各村的書記召集到鄉政府會議室,他要組織討論王建軍給他的方案。從那手漂亮的行書,他已經知道,這個方案完全是出自陳青雲之手,王建軍那幾個蝦公字,哪有這麼漂亮。這手字,拿去給兒子做字帖,綽綽有餘,好主意,一會自己抄一份不就行了嗎。
王建軍可不會將這個露臉的機會讓給李節一人,因為要傳達縣裡三級幹部會議精神,他乾脆將所有的機關幹部都召集起來,將掃盲方案的討論列為其中的內容之一。
同一時間,雨神一中也在開會,他們除了傳達學習縣委縣政府三級幹部會議精神,還有個議題:對口支持山區掃盲教育。地方是紅杉鄉,要求派三十名老師,分成三組,每組十人,每次下鄉時間為十天,每天下鄉補助十元。校長要求各教研組做好發動工作,特別是動員年輕老師,要把這項工作當成政治任務完成。
每個月可以增加上百元的收入,鄉政府還負責食宿,這種好事上哪找去。上午剛開完會,還沒貼出通知,就有六十多人到教務處,主動要求下鄉支教,完全出乎校長的意料。
新提拔的副校長於春輝被校長指定為這次支教的負責人,於春輝知道陳青雲就在紅杉鄉,他倒願意到紅杉與陳青雲做伴。於春輝明白,自己能夠當上副校長,完全是徐達軍看在陳青雲的面子上,不然自己沒給任何領導送禮、沒找任何人說情,怎麼會有官帽突然落在自己頭上。
讀書識字還能進錢,這倒是個新鮮事。紅杉鄉所有的村民被鄉政府弄糊塗了:這會是真的嗎?別不是在耍我們吧!鄉政府可不是第一次糊弄我們呀。
那些年輕人可不管,先報名再說,反正能識字就不是個壞事。聽說識字的人今後還有可能進工廠,誰會把這樣的機會向外推呀。
無論是大山內的七個村寨、還是大山外的五個村,都有很大的祠堂。元宵之後,各村將所有的木匠都召集起來,砍伐樹木、加班加點製作簡易的課桌和板凳。
最高興的還是三所小學的老師,他們都主動找到李節,要求在掃盲學校兼課,因為鄉政府的獎勵措施中,不僅是上課有補助,如果自己的學生得了識字獎,那麼任課的老師同樣能夠得到獎勵。
此時的陳青雲,卻已經離開了紅杉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