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對戰的雙方陣營分明,穿黑衣的一夥人多,手持砍刀,氣焰囂張,喊打喊殺;穿灰衣的一夥人少,手持大棍,已節節敗退,到了大廳門口,當先一人,身材高大,卻也能抵擋住黑衣人的攻擊,明顯在掩護他們的同夥退走,口裡還在喊著:「兄弟們,快走,分頭跑。」,看見身旁的一個小鬍子還未走,著急地大吼:「你還不快跑。」小鬍子揮動著木棍:「大哥,要走一起走,黑虎幫這群兔崽子,總要他們好看。」兩人的身上已經有好幾處在流血,特別是大個子的手臂和大腿,裂開了幾道大口子,鮮血汨汨地向外冒。
這個大漢就是曾經攻擊過陳青雲的何筆,號稱燕京洪幫的幫主。
這樣打鬥,其實虛張聲勢的成份更多,雙方不會往死裡招呼,這種有組織的流氓地痞,知道打打鬧鬧在官府眼中可大可小,一旦出了人命,那就是潑天大事。民心似鐵,官法如爐,一旦政府盯上了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免不了一死。
民心似鐵、官法如爐。
也就是說,民間的任何組織和個人,再強硬也會在官府的熔爐中將你熔化為鐵水。當然,這座熔爐必須完好無損,不然也化不了鐵水。而當官府這座熔爐一旦化不了鐵水,就將出現其他小熔爐,民鐵總歸是要化去的。華夏歷朝歷代,出現了多少熔爐,長的數百年,短的幾十年,甚至幾年。當年的隋朝,就是這樣一座大熔爐,化不了民鐵,很快就有十幾座小熔爐。當其中一座熔爐強大到可以完全化去民鐵之際,就是取代隋朝這座熔爐之時。
當然,任何大熔爐也有意料不到的死角,就是太上老君的八封爐,也不曾將孫猴子這個小妖化去,反而助其煉就火眼金睛的功夫。
再說,流氓地痞總歸不是土匪和強盜,土匪和強盜是要命的主,流氓地痞是在社會上混的主,區別大著呢。
陳青雲拉住旁邊一個嚇得戰戰兢兢的服務員,問了好一會,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燕趙風情」是洪幫的地盤,開業不久就已經收了保護費,不料今天黑虎幫也跑來收保護費,酒店當然不幹,吵鬧了很久,叫來洪幫的何筆,雙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洪幫人少,也不如黑虎幫下手狠辣,不一會就被黑虎幫打得無招架之力。
洪幫的人很齊心,打不過黑虎幫,卻誰也不肯先走,就出現了眼前的一幕。看來這個何筆對手下的人還是不錯,一時間,陳青雲對這個何筆有點另眼相看了。
陳青雲可沒有為洪幫出手解圍的心思,這種小流氓今天在這裡打完,明日又不知上哪打去了。
大門口就剩下何筆與那小鬍子,兩人一看洪幫其他的人已經退去,也猛攻幾招,逼退黑虎幫圍攻的幾人,向黑夜中跑去。黑虎幫為首的人手一揮:「追。」頓時酒店大廳已不見兩個幫派的人。
陳青雲對身邊的王菲說了聲:「你與師兄們回去,我跟去看看,別讓他們鬧出人命。」說完身形向大門口縱去,沒入黑夜之中。
王菲對陳青雲很有信心,已經知道他功夫高絕,遠非常人可比,她現在修練的清微訣,已經練到第四條經脈,那種舒適、通暢的感覺,使她欲罷不能,身體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不像原來幹點體力活就會累得氣喘吁吁,記憶力也明顯增強,對清微訣也越來越好奇,不知以後會修練到何種程度。
陳青雲運轉陰陽離合望氣術,意念緊緊鎖住前面奔跑的五人:何筆、小鬍子和三個黑衣人。
陳青雲的身法迅捷,很快就來到他們身後四五米遠處,然後不緊不慢地跟著,觀察事件的變化。
半小時後,五人已經跑到郊外的一片樹林中,受傷不輕的何筆與小鬍子體力不支,已經跑不動了,被後面的三人追上。這三人也不著急動手,貓戲老鼠般盯著躺在地上的兩人。為首的人戲弄地說:「跑啊!何大幫主,看你跑到哪去。今天就是跑到你師娘屋裡,也要廢了你。」
躺在地上的何筆大罵:「陳克勤,你這狗娘養的,老子並未招惹你,為什麼下這狠手。」
那陳克勤陰陰一笑:「要怪就怪你自己,替人辦事不盡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實話告訴你,有人要你一條腿,而你旁邊的白思量,收他一條胳膊,算是利息了。」說完哈哈大笑,沖身邊的兩人吼道:「動手。」
何筆心有不甘地對躺在一旁的白思量說:「兄弟,是我連累你了。」
兩個黑衣人正要舉刀向何筆和白思量的手腳砍去,突然從樹林中出來一個飄逸瀟灑的年輕人,雙手輕輕地拍著:「我們的何大幫主英雄氣短了,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何筆與白思量抬頭一看,臉上都露出精彩的表情:白思量表現的是驚慌,何筆則是狂喜,他知道,今天有這位出面,大腿保住了。
那陰險的陳克勤卻是滿臉的不在乎:一個白面書生,能起什麼風浪。他旁邊的一個黑衣人指著陳青雲罵道:「臭小子,哪涼快上那呆著去,別多管閒事。」
何筆見狀更加高興:罵吧!罵得越凶越好。
陳青雲不高興了:「口裡放乾淨點,別張嘴就罵人。你們走吧!這事我管了。」
黑衣人見陳青雲敢還嘴,老羞成怒,潑口大罵:「是哪個混蛋的**亂滴水,弄出這麼個小白臉,竟敢管我們黑虎幫的閒事。」
這話罵的太惡毒,休養再好的陳青雲也受不了,他的俊臉刷地陰沉下來:「黑虎幫,好大的威風。」話音剛落,身形一閃,啪的一聲,口吐髒話的黑衣人挨了一巴掌,兩顆門牙嘀嗒掉在地上,血水從口角流出。
陳克勤見狀大吃一驚,連身影都沒看清楚,對方站在前面動都沒動過一般,手下就挨了巴掌,這個秀氣的書生竟然是深不可測的高手,他顧不上招呼手下,也沒有膽量講上幾句場面話,撒腳就跑。
陳青雲見狀,知道這個黑虎幫的幫主對形勢的判斷不錯,就是人品太差,危險的時候就不顧同伴,從這點看,何筆比他強多了,這也使陳青雲對何筆的感覺上升了一步,這是對比出來的結果。沒有這個陳克勤的襯托,也許事情不會對何筆更為有利。
此時的何筆知道危險已去,他翻身爬起,跪在陳青雲面前:「恩公,請受何筆一拜。」
陳青雲大驚,向旁邊一跳:「快起來,你要是這樣,我可走了。」他不敢去扶,那樣的話,就等於受了何筆的禮。
何筆也沒堅持,努力站穩身體:「恩公,剛才一拜,為的不是我自己,我是為兒子謝你。我欠的情,自己會還。」
陳青雲驚訝地說:「你兒子,這唱的是哪出戲呀。」
「我能請恩公上家裡坐坐嗎?」何筆沒有解釋,他知道一旦說清楚了,陳青雲未必會去,而有了這個疑問,陳青雲是非去不可了。
陳青雲則想:好事做到底吧!不然那個陳克勤再追來,何筆兩人還是對付不了。其實陳青雲對何筆並沒有太大的恨意,相反還有一絲好感。只是他對這種人沒有興趣,如果不是為了「燕趙風情」、為了莫老爺子,也許他不會伸手。
何筆家離此不遠,半小時就到了。眼前的大院子圈住一棟二層高的樓房,在燕京這也是少有的建築,一般的民房都是一層,看來這個何筆家境並不錯,為什麼還要走黑道呢?陳青雲不解,看事情怎麼變化吧。
院子裡傳來一陣低沉的狗叫,何筆罵了句:「畜生,不認識人了。」聽到何筆的聲音,院子裡傳來蒼老的聲音:「畜生,你再不回來狗都不認你了。」
陳青雲暗笑:何筆罵人的習慣也許是遺傳吧。
何筆打開院門,一個老人從大門出來,看樣子還想罵何筆,見有客人,忙住口不言。看到陳青雲神正眸清,不像以往那些一點正形沒有的狐朋狗友,心想: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如果兒子有這樣的朋友,怎麼會不走正道呢?這可是好現象。老人連忙溜進自己房間,一言不發,豎起耳朵聽廳屋的動靜。
踏入大門,何筆激動地喊道:「小麗,快出來,帶狗蛋一塊來,恩公到了。」
陳青雲楞了,這恩公兩字,怕要坐實了,趕緊對何筆說:「何幫主,你再說恩公兩字,我可走了。」
「不說了,不說了,我叫你大哥吧。以後都聽大哥的,誠心跟大哥走,若有三心二意,天打五雷劈。」何筆連忙發誓,看來他對陳青雲是真心的感激,還含有敬佩的成分。
陳青雲一時無語,心想先看看再說。這時從房間裡走出一人,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孩,款款地走到陳青雲面前,手中牽著粉裝素面、兩三歲的小孩梳個朝天小辮子,活脫脫紅孩兒的妝扮。原來是陳青雲從車輪下救出的小孩,難怪何筆一口一個恩公,這倒是沒說錯。
施麗走到陳青雲跟前,口中說道:「恩公。」身子就要跪下。陳青雲一看,連忙扶住:「嫂子,可不敢當,恩公二字,以後休提。今日到你家,倒是打擾了,不知道你就是何幫主的夫人。以往的事,咱們一筆帶過,說不定以後還要請何大哥幫忙呢。」
何筆一聽,不幹了:「大哥,以後洪幫你當家,我們都聽你的。」小鬍子白思量也在旁邊表態:「大哥,以後我們都聽你的。」
陳青雲想了想:「何大哥,如果你要聽我的,就必須脫離黑道,解散你的什麼洪幫,那咱們就有交往的可能。如果你不能做到這點,還抱著你的什麼洪幫不放,還要幹一些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事,咱們的交情就到此結束,以後各不相欠,我也不要你承情。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陳青雲嚴肅的神情和真摯話語震撼了何筆的心靈,畢竟何筆不是那種無惡不作之人,真實的何筆還屬於那種游手好閒之輩,在黑道涉足不深,也沒有真正作過什麼大的案子,他的什麼洪幫也就是糾集一幫小兄弟瞎混。今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給他敲響了警鐘。
「大哥放心,今後我就跟著你學,走正道,你說該怎麼辦我就怎麼辦,決不二話。」何筆站直了身子。
小鬍子白思量也趕緊跟上:「大哥,我們都聽你的。」
施麗看著陳青雲,感激的神情溢於言表:「狗蛋,快叫陳叔叔。」小朋友記性好,狗蛋一看是陳青雲,頓時撲過去抱住陳青雲喊道:「陳叔叔好。」
在房間注視廳屋動靜的老頭對剛才發生的一舉一動盡收眼中,他激動地走出臥室:「小哥,老漢謝謝你了。」
何筆看到老漢,不自覺地露出羞愧的表情,這是老頭久違的一種表情,他激動地說:「大哥,這是我爹何伍平,紫微區箭營村的村長。」
陳青雲跨上前一步:「老伯好,打擾你了。」回頭又對何筆說:「何大哥,你剛才又不對了,我的年齡比你小多了,你才是大哥呢。」
何筆聽後,頓時臉色變得沉重:「大哥,我是年齡比你大,但我白活了。我不會再說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也不說今天你助我脫離險境,就衝你的見識,也是為我後半輩子,就讓我給你做個小兄弟,我謝謝你了。」說到了動情之處,何筆的眼淚刷地往下流。
旁邊的白思量聽完,眼淚也出來了,跟著說道:「大哥,你就應了吧。」
一時間,場面的氣氛變得很沉重。何伍平似乎明白了什麼?拉著陳青雲的手說:「小同志,老漢我沒什麼見識,但這臭崽子的話,我明白了,他是為自己打算,你要是覺得不為難,這事就這麼定吧。」
陳青雲已有收服何筆的心思,也就不矯情了:「何筆兄弟,醜話說在前面,你要是真的下決心走正道,咱們以後就是真正的兄弟了。」
何筆一聽,大喜過望:「媳婦,炒幾個菜,給大哥下酒,也為我慶祝一下。」
施麗趕緊去廚房,陳青雲這才想起另一件事:「兄弟,我給你瞧一下傷勢。」說罷讓何筆和白思量到房間內躺下,掏出銀針,先止了血,再用毛巾包紮好,寫了個處方交給何伍平:「大伯,明天一早,你去抓兩服藥,他哥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何伍平看著手中的藥方,又看看眼前年輕得不像話的陳青雲,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陳青雲已經扎針讓何筆和白思量睡著了,不到明天中午不會醒來,他到廚房,交待施麗一番,給何伍平告別一下,飄然離去。
他不知道的是,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的後院已經起火,而且火勢連綿不絕,一燒就是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