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芙蓉機場出來,陳青雲就看到航站樓出口處的勞倫斯在向他揮手致意。
勞倫斯開來了一輛嶄新的奧迪。
路上,勞倫斯告訴陳青雲,泰安公司的申報手續很順利,只待公司註冊好,項目審批和公司的自營出口權都可批復下來。因為泰安公司的註冊資本金是近年h省最大的一次性米元實收資本,省政府的領導親自過問公司和項目的落實情況,對外經濟貿易部已經同意,目前就是還有些文件需要陳青雲簽字,估計半個月內可以將所有的手續辦理完畢。
500萬米元全部到位,令陳青雲著實高興。柯伯特有利益在公司,能積極配合理所當然。但勞倫斯並無實際的利益,純粹是幫助陳青雲,不得不令陳青雲感受到勞倫斯濃烈的友誼,這是一份特別厚重的感情債。
公司的手續無需陳青雲費心,他只要在相關的文件上簽字即可。但公司註冊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其中包括領取營業執照、公司開設基本帳戶,都需要股東的簽字,因此,陳青雲必須在醴泉呆上幾天。
漫步在青浦鎮老街上,柯伯特看到不少老鄉家門口都有婦女在編織炮竹,一時來了興趣。他走到一個小姑娘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姑娘飛快的雙手,問旁邊的陳青云:「青雲,我們燃放的鞭炮就是這樣一個個用手工編織成的嗎?」
正用心編織炮竹的小姑娘突然聽到旁邊外國人說話,扭頭一看,是個年輕的外國男子盯著她看,小姑娘臉色陡然緋紅,端起面前的竹簍,跑進房子裡去了。
陳青雲笑笑:「編炮是全手工製作而成,你要是有興趣,我帶你從第一道工藝開始,全過程看一遍,如何?」
「那太好了,我們叫上勞倫斯和莎莉、瑞絲一塊去?」看來柯伯特是個喜歡將快樂與朋友分享的人,陳青雲慶幸自己沒有選擇錯誤的合作夥伴。
一行人踏到綠茵茵的青草,行走在田間小道上,稻田的早稻已經分櫱,極目望去,眼中綠油油一片,勃發著旺盛的生命力。()莎莉和瑞絲手中的相機不停地收錄著迷人的自然風光和田園美景。
陳家大屋是陳家村村民集中居住的地方,陳青雲家就是從陳家大屋搬出來的。陳青雲帶著眾人來到陳家大屋的正中位置,這是一個大坪,東西兩側各有一棵大樟樹,兩棵樟樹的樹冠都像是張開的大傘,罩住了整個大坪。「勞倫斯,我們來試試,能不能抱住這棵大樹。」陳青雲帶著大家張開雙臂,圍在大樹四周,五人恰好手拉手抱住大樹。
「鄉民的福祉啊!青雲,這是什麼樹呀?」勞倫斯感歎地問道。
「這是香樟,聽老人們說,這兩棵香樟已有500多年的樹齡,護佑著我們陳家村興旺發達。」他指向北邊的大門:「這就是我們的陳家祠堂,村民們商議大事、辦理紅白喜事、秋季的把式會,都在這裡。」
陳青雲帶大家在祠堂裡轉了一圈,一尺高的地皇、鋪著鵝卵石並長滿青苔的天井、冒著裊裊青煙的神台,祠堂的一切都在緊緊抓住大家的眼神。
「這就是華夏民族文化的載體,裡面所有的一切,都飽含著你們陳家人的精神、意念和希望。青雲,我們真是不虛此行,莎莉,你老說我是華夏通,我也很得意,今天之行,我才知道自己對華夏文化瞭解太膚淺。我們不能老是住在城市的賓館裡,鄉村才是民族文化的精髓所在。」祠堂凝聚的文化元素,震憾了勞倫斯。
陳青雲領著大家繼續向裡走,來到他大堂伯家。
在陳青雲大堂伯家的堂屋,大嫂正與一班堂客們結編炮竹,嘻嘻哈哈地東家長、西家短地說些葷話,見陳青雲進來,大嫂站起身來招呼:「青雲,我們的大才子,今天怎麼發狠到老屋場來呀。現在好像不是假期,你怎麼回家了?」
他大嫂的語速飛快,像機關鎗似的,聽得勞倫斯一愣一愣的,半天也沒聽明白一個字。
「來了幾個朋友,想看看你們怎麼做炮竹。」陳青雲來到堂屋中間:「我這幾個朋友都是從米國來的,對如何做炮竹很好奇。老屋場就你家既扯筒子、又結鞭子,就來你這了,不麻煩吧。」陳青雲解釋道。
「不麻煩,不麻煩,一會就讓他們扯筒子,讓你的朋友看個明白。這麼高的鼻子,真是米國佬。」大嫂忙說,馬上又張羅著泡茶。旁邊一個大嬸湊到青雲大嫂耳邊:「他大嫂,聽說鼻子越高,那活兒越大越長,你不試試?」
「老不正經,要試你試去,一會我就叫青雲兄弟給你安排,騷死你。」一屋子堂客們哈哈大笑。
臉色微紅的陳青雲避開這些堂客們,來到勞倫斯他們身邊,勞倫斯問:「他們笑什麼?這麼開心?」
「想知道嗎?」陳青雲促狹地看著勞倫斯。
「你說說看。」勞倫斯一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陳青雲湊到勞倫斯耳邊:「她們在說你床上功夫肯定好,想試試你的功夫。」
勞倫斯哭笑不得:「奇怪,她們怎麼知道的。」
一會功夫,陳青雲的大嫂拿著一沓裁好的炮料紙,擺成斜坡狀,一端塗上漿糊,用一根小鐵扦往紙條上一擱,將紙一折,包裹住鐵扦,用手一搓,成了一個鬆鬆的紙筒,她再將紙筒放在扯筒機的頂端,向下用力猛拉扯筒機的搖臂,呼的一聲,紙筒跟著滾下來,再抽出鐵扦,一個炮竹筒就成了。
陳青雲在一旁用英語向他們解釋:炮竹的製作有五道工藝,分別是捲筒、裝藥、插引、結鞭、封裝。其中裝藥必須在專用的裝藥房中進行,安全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工種,在家庭完成的主要是捲筒、插引和結鞭。因捲筒需要捲筒機,因此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會捲筒。一般來講,捲筒的人不結鞭,結鞭的人不捲筒,專業分工嘛。
那些常客們聽到陳青雲那一口流利的英語,臉上都露出羨慕、敬佩的神色。陳青雲是陳家大屋的驕傲,所有的家庭教育孩子的時候,都會拿陳青雲作榜樣。
「青雲兄弟,幫我去拿一下漿糊。」大嫂大聲喊道。
「漿糊在哪?」「就在房間的高低櫃上。」
小時候的陳青雲就住在大堂伯家隔壁,對他家的佈置十分清楚。聽完大嫂的吩咐,他徑直朝堂哥的臥室走去。
大嫂的臥室內擺了好幾個籮框,籮框裡裝了鞭炮,並且在床底下也放了兩個籮框,陳青雲嚇了一跳:好危險。
陳青雲出來後對大嫂說:「大嫂,你臥室裡擺那麼多鞭炮,床底下都是,多危險,怎麼不送到廠裡去。」
「還不是你大哥,叫他今天去送,又不知死哪去了。沒事,大家都是這樣擺,不信你問問。」
陳青雲搖搖頭,他知道這種情況在青浦鎮確實是常見的事情,缺乏安全意識的村民不把這種情況當回事。
這種純手工的製作工藝,令勞倫斯和柯伯特大開眼界,離開陳家大屋的時候幾人不停地「貢獻」見解,爭論不休。
泰安公司的幾個項目選址就在陳家大屋與紫微湖之間的荒地上,西邊是紫微湖,東向是陳家大屋,東邊和南邊是一片開闊地,北邊是一坐小山,叫獅形山,總用地三千畝,市政府建議統一叫泰安工業園,勞倫斯和柯伯特都很贊成。
泰安工業園靠湖的那邊,安排的是造紙廠,獅形山上安排的是出口禮花彈廠,開闊地上安排的是特種陶瓷廠、禮品瓷廠和泰安電器廠。
步行了半個多小時,陳青雲一行來到獅形山,工業園的道路骨架已經成型,獅形山上建成了不少單個獨立的小房子、每座都不足十平米的作坊式小磚房。柯伯特指著這些小房子問陳青云:「奇怪,這些小房子能做什麼用?」
陳青雲奇怪地問柯伯特:「沒有設計圖紙嗎?」
柯伯特搖搖說:「我主要審查了陶瓷廠和電器廠的圖紙,因為對花炮不瞭解,加上投資最小,所以沒有關注。這樣的小房子,每個都相距50多米,三個人在裡面就轉不開身,能幹什麼?」。
陳青雲笑道:「裝藥,這是炮竹製造環節中必須在工廠完成的步驟,也是整個炮竹行業最危險的工序,加上裝藥是獨立操作便能完成,連在一塊更危險,所以都是在單獨的小操作間進行。」
泰安工業園是典型的先上車後買票,現在整個項目還沒審批下來,這裡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開展建設,市委、市政府嚴令禁止醴泉市各部門來這裡以任何名目進行檢查、咨詢,不准以任何名義收取任何費用。在醴泉市各位大佬眼中,能將勞倫斯和柯伯特的五百萬米元留在醴泉,就是他們最大的成績,至於公安、環保、林業、工商、計委等部門的執法和行政管理,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
這裡已經不僅是醴泉市重點保護項目,關洲市委、市政府同樣送來了一塊「關洲市重點保護項目」的白底紅字招牌。花花轎子眾人抬,誰也不會放過這種可以摘桃子的機會。
回家後,陳青雲頭腦中不停地閃現大嫂家床底下堆放著的兩大籮框炮竹,總感覺應該做點什麼。他向父親要來泰安禮花彈廠的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這份資料中有醴泉市整個花炮行業的生產和銷售狀況。國內的項目管理程序,第一步是立項,需要報送項目建議書,然後是項目審批,需要報送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而國外的項目建設,則是以項目的商務計劃書為主。因此勞倫斯編製了商務計劃書,也不能少了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
醴泉的鞭炮產生幾乎每年都要死人,但村民們還是掉以輕心,關鍵的問題是缺乏安全生產意識。陳青雲感覺此事大有文章,新聞工作者的本能使他對此事不會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