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耿長樂一直被困在機器怪獸體內,有段時間裡,他感覺自己腦袋裡一直有人低聲說話,好像唸咒語一般,那些話語的內容,都是告訴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所說的事情,全都違背他的意願,他知道這是有人在劫持自己的意識,也不想遵從,但那些聲音不停在腦子裡迴盪著,並且干擾了他自身的意識,讓他無法分辨哪些念頭是自己想做的,而哪些則是外來的。
這聲音讓他感覺無比難受,他心想不能在這樣繼續下去了,否則一定會出事,就打算找到意識控制源,他也知道張秋芳的事,全縣城唯她的頭顱能遠程控制別人思維,現在自己躲在控制室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信號,說明她的頭顱應該離自己不遠,他試著邁開步子,要在怪獸體內逼仄的空間裡,尋找那顆頭顱的蹤跡。
但他剛站起身,頭腦中的聲音愈發嘈雜,那張嘴彷彿就對著自己耳朵說話,而且語速越來越快,聲音還很淒慘,彷彿置身於十八層地獄中厲鬼的哀嚎,他被這聲音弄得幾乎瘋掉,甚至產生了一頭撞在牆上的念頭。
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一定要清醒,一定要活著,陳菲菲還處於險境中,他已經給了對方承諾,作為男人,一定要兌現,他掙扎著推開門,在過道裡搖晃了幾下,發現地上有殘留的釘子,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咬著牙,撿起一根釘子,然後用力把它戳進自己大腿裡,鑽心的痛感讓他振奮精神,原本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雜亂聲音頓時弱了很多。
趁著意識還算清醒,他掙扎著從怪獸體內爬出來,看到外面正進行激烈搏鬥,縣大隊的同志們和鬼子兵正在貼身肉搏,而在不遠的正前方,那輛溜走的小轎車正被黑氣所追逐,汽車開得恰到好處,黑霧恰好將它包住,又不能完全籠罩,況且隨著時間推移,黑霧的濃度越來越低,從側面看去,他已經能透過薄紗般的霧氣,看到裡面正在減速的汽車。
「快去救陳菲菲,這兒有我呢!」這時王登學朝他大喊一聲。
耿長樂聽罷,追著汽車快速跑了幾步,他一隻手伸向腰間,從裡面摸出個圓滾滾的東西,這是崔應麟留下的悶人彈,他只剩下這最後一顆了,正好在此地派上用場,這東西能把人弄暈而不傷害他們,正適合用來救人,此時他發現汽車正對著自己開過來,於是迎著車頭跑過去,快要接近的時候,把手裡的悶彈用力甩出去,這圓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後,準確落到汽車前輪胎下,落地的時候,汽車剛好從上面壓過去。
隨即悶蛋爆炸了,雖然沒有火焰,但產生的衝擊波還是讓汽車劇烈顛簸起來,而且兩側車窗悉數被震碎,此時他看到車門從忽然裡面打開,然後陳菲菲從車上滾落下來,幸好旁邊是乾草垛,她落地的時候,其實是摔在草堆裡,並沒受傷。
耿長樂見狀連忙跑過去,把她橫向抱起,由於短暫缺氧,她此刻意識還有些不清醒,再看那輛汽車,失去平衡後打了幾個趔趄,眼看是控制不住了,逕直朝著平台撞過去,他見狀大聲呼喚自己的同志們,讓他們小心。
正在搏鬥的人群忽地一下散開,汽車從人群中間的縫隙直衝向平台,就在車頭即將撞上平台那一瞬間,山崎玉也推開車門,從駕駛室裡滾落出來,他剛一落地,就勢打了個滾,然後往旁邊躲閃,失控的轎車重重撞在木頭搭建的檯子邊沿,碰巧機器怪獸也停在這裡,劇烈相撞引發汽車著火,隨即火勢蔓延到怪獸身上。
由於怪獸身體是用木頭和金屬共同構建的,一旦著火,火勢就越來越大,剛才引爆糖漿時,怪獸身上有些地方已經起火了,但那時還沒起風,但此刻熱風驟起,風火交加,現場頓時濃煙滾滾,無論日本人還是縣大隊,即便是彼此站得很近,都無法分辨對方的模樣。
陳菲菲朦朧中,感覺被人抱住,那雙手臂暖暖的,感覺很舒服,就像是不久前,自己吃飯時候所枕著的那條溫暖手臂,中午陽光照在身上,渾身都熱乎乎的,她閉著眼睛,真想就躺在這兩根手臂上,一直這樣下去。
可沒躺多久,她就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努力撐開眼皮,第一個看到的果然是耿長樂,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然後視線轉移到他身後,發現機器怪獸全身都在冒煙,而且火勢越來越大。
「快,快去滅火,否則,可怕的爆炸!」她指著前方,斷斷續續說道。
耿長樂從她驚惶的眼神裡,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能讓她如此慌亂的,肯定是要命的事兒,於是把懷中女人交給王登學,叮囑他一定保護好她的安全。
「長樂,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讓老盧照看她,我和你一塊去!」王登學看他走路搖搖晃晃的,有點不放心。
「指導員,老盧,你們誰都別跟我過去,那裡面很危險,等她情況稍好一點,你們馬上撤離!」耿長樂語氣很堅定。
機器怪獸著火後,外表金屬骨架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原本亮閃閃的護板,此刻也變成黑褐色,而怪獸腹下那根粗大的鉛皮管,則被燒斷,地面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這個孔洞原本是下水道入口,而火焰則順著管道,一直向下燒去。
在他之前,山崎玉跳下汽車後,知道永定城已無他立足之地,趁著火勢兇猛,他搶先鑽進了地洞裡,眾人之中,唯有耿長樂留意著他的行蹤,此刻把陳菲菲安頓好後,也緊跟山崎的腳步,鑽到漆黑的地洞裡。
剛一進去,身上就感覺一股涼颼颼的風從底下往上吹,雙眼剛從正午陽光下轉移到黑暗中,需要適應一段才能看清,洞口很滑,而且是垂直通向地下,他撐開雙臂,用力卡住井壁,用以支撐自己身體緩慢下降。
這時陳菲菲清醒過來,睜眼一看,發現身旁人換成了王登學,忙問了句:「耿長樂哪去了?」
王登學說他已經下井了,你不是說火焰如果燒下去會很危險嗎?他這是聽了你的話,隻身下去滅火,我想跟他去都不讓,為了照顧你。
陳菲菲著急了:「他一個人去可不行,裡面情況複雜,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隨即馬上站起身,也要追著他一塊下去。
王登學趕忙攔住她:「長樂臨走前說了,讓我照看你,等你情況好點後,立即撤退!」
陳菲菲說我現在情況已經好了,你們可以馬上撤退,但我一定要下去,她擔心的是地下那些放射性原料,它們就存放在粒子加速器裡面,如果大火燒過去,那些切成小塊的放射性金屬材料在高溫下會發生鏈式反應,從而引發爆炸,這種爆炸的效果絕非常規炸藥可比,如果爆炸,將會是可怕的災難,其釋放出的巨大能量足以把永定夷為平地。
「小白臉你別攔著,我必須要下去!」她看著王登學,斬釘截鐵地說道。
王登學依然不放心,說要不然我跟你一塊去,陳菲菲趕緊把他推開,讓他帶著戰士們趕快撤離,「地下情況複雜,耿長樂一個人肯定處理不了,你們快走,盡可能遠地離開這兒,如果真出事兒了,不光是你們,全縣的老百姓都會有生命危險!」
「你現在身體這種狀況,還是別去了,大不了我們可以帶著全縣老百姓撤出城外,外面有魏團長接應,不會有事的!」王登學擔心她肚裡還帶著孩子,卻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排除放射性材料,心裡實在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