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發生得極其突然,加上那時候經過走廊的人多,匆匆人流很快就把事情沖淡,很多人都沒注意到短短幾秒鐘內發生了什麼,所以沒引起任何動靜,山崎玉也沒聲張,到了辦公室關上門,掰開陳菲菲捂在勃頸上的手,發現她的頸動脈那裡竟然插著一根很細的銀針,他小心把針頭拔下來,發現還是空心的,放在鼻子下面仔細嗅了嗅,聞到一股輕微的臭味,很像是塔崩,他頓時緊張起來,那可是致命的神經毒劑,很少的劑量就能要了人命,所幸對方所用的針管非常細,所以劑量很小。
事關人命,他也不敢怠慢,像塔崩這類神經毒劑中致命的成分是大分子有機磷,急性中毒時,用阿托品可以作為解毒劑,而這種藥,他這裡正好有,於是趕忙取出來,脫下她半邊褲子,給她注射進去,看到白生生的肉,他的臉頓時通紅。
又過了半小時,她才慢慢睜開眼,感覺渾身虛弱無力,這種毒素會麻痺人的神經系統,要想完全恢復,需要些時間。
「肯定是她!賊心不死的女人!」雖然整張嘴依然發麻,可她還是忍不住憤憤罵起來。
「我也覺得紅美子可能性最大,但誰也沒抓到她,沒證據,跟誰去說?」山崎玉歎息道。
「你是幹嘛吃的?」由於心情不佳,她狠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道。
「要不是我馬上給你打了阿托品,現在你哪來的力氣挖苦我?」他攤開雙臂,一臉無辜。
「你這兒藥還真全!」她現在只有半張臉能做出表情,笑起來非常怪異。
他們說話的時候,耿長樂跑進來,剛才她昏迷的時候,山崎玉派人告訴他發生的事情,按照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一個人肯定沒法走路,而自己還要工作,所以必須有人攙著她回去。
「小心紅美子,她現在非常危險,菲菲還有身孕,你一定得看好她!」臨走前,山崎百般叮囑道。
一路上,陳菲菲臉色陰驁,眼睛直勾勾盯著正前方,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耿長樂心緒複雜,本想安慰她幾句,又不知該說什麼,真正的罪魁是誰,大家心裡都清楚,可他不能說,因為那是他親姐姐,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其實回家後,她就恢復了正常,臉也不抖了,手也不抽了,走路也有勁兒了,當天下午,她把自己關在閣樓上,不知在鼓搗什麼,不過她自從回來後,一直緊繃著臉,這讓他產生出某種不祥的預感,程雲彪臨死前,她也是這幅表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結果一出手,程雲彪瞬間殞命。
到了快天黑的時候,她自己出門去,他想陪她一起,卻被拒絕,只過了半個小時,她回來,手裡拎著一瓶酒,高度數的老白干,順帶著一袋油炸花生米,還有一張紅手帕。
「這是給你的!」一進門,她把酒瓶子塞到耿長樂懷裡,花生米順手扔到桌面上,他心裡頓時一沉,知道她不喜歡聞這種味道,上次她陪自己喝酒,還是宣佈假結婚的事兒,這回八成是為了紅美子。
「又沒過節,喝啥酒?」他忐忑著,明知故問。
「坐下,我陪你喝。」她說話很乾脆,話音還沒落,自己就已經坐到桌旁,然後拿出一個大號酒杯,給他滿滿倒上一大杯,並送到跟前。
「這…」他看了一眼對方,有些話很難往出說,所謂為難,就是心中多條頭緒像線條般糾纏在一起,每條都連著心,假如把某根線拔下來,肯定疼得要死。
「要是沒懷孕,今天我肯定陪你一醉方休,可我現在不能喝,但你今晚必須喝醉,最好睡死過去!」她面無表情。
「我知道你想幹嘛,紅美子必須死嗎?」他抬起頭,眼神中少見地迷茫著,「也許她只是害怕,怕你報復她,所以衝動下做出傷人之事。」
「紅美子必須死!」她斬釘截鐵地說,「即使沒有今天的事,我也不能容她!她多活一天,就不知會有多少人要去死!你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要搜集特殊藥水的資料嗎?如果她跑了,帶著這些資料,很快鬼子就會製造出刀槍不入的超級軍人,你讓戰士們怎麼打仗?都眼巴巴被他們殺死嗎?」
耿長樂眼前模糊了,陳菲菲說得對,他這個姐姐的確作孽太多,無論從過去還是未來,她種下的惡和產生的威脅,都是她必須死的理由,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沒見過面,只有通過胸口的胎記,兩人才得以相識,但從來沒相認,即便如此,他也有了一絲欣慰,覺得自己在世界上,並不是孤單的,至少有一個人,和他流著相同的血,可今晚過後,世上再無親人。
他心裡很複雜,記得在憲兵隊還有地穴裡,她兩次警告自己,讓自己離開,說明她心裡還是有自己這個兄弟的,只是她信心太足,根本沒把陳菲菲放在眼裡,誰知世事無常,最後一局,她的設計原本堪稱完美,卻不想崔應麟突然反水,精心構築的陰謀瞬間崩潰。
「於情,你應該阻止我,於理,你應該幫助我,但情理之間不能兩全,我情願你昏昏睡去,在今晚變成醉鬼。」陳菲菲哽咽著說道。
「我聽說她一直躲在公寓裡,而且門口有士兵站崗,警備森嚴,只用一晚上時間,你怎麼去做這件事?」他問這話的目的,其實還是希望她拖延些時候,心想沒準姐姐會突然醒悟,徹底罷手。人性的弱點就是事不關己,思維清晰,一旦涉及自己至親生死,則頭腦中充滿了幻想,立時變得自欺欺人,寧願用可笑的謊言麻痺自己。
可陳菲菲一句話讓他徹底斷了念想:就在今天下午,微波發射器已經被組裝完成,就放在自家閣樓上,方向正對著紅美子棲身的公寓,而銀色飛碟也即將被發射升空,她要用紅美子手裡這套最精密的武器,去索她的命。
「也就是說,你要燒死她?就像崔應麟燒死白小姐那樣?」聽完她的描述,他手中的酒杯突然滑落,摔成碎片。當時白小姐死在車裡的駭人場景讓他至今心有餘悸,一想到自己親姐姐最後也是如此下場,讓他很難接受。
「我只有這辦法,本不想告訴你,就怕你難受,既然你問出來,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陳菲菲說罷,默默拿起酒瓶,只顧往他嘴裡灌。
耿長樂眼圈通紅,一邊哭一邊往肚裡拚命咽,不知嚥下的是酒還是眼淚,或者在他看來,兩者的味道其實一樣吧,最後喝到嘴裡,只感覺又鹹又苦。
「喝吧,睡吧,忘記吧!」在催眠般的聲音中,他一口氣把整瓶燒酒喝了個精光,到最後,他的頭昏得厲害,感覺像是掉進了一個很深的井裡,而她趴在井口,只看到頭臉,而且自己越陷越深,她的形象和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己則只剩了軀幹,胳膊和腿就像長在別人身上,再也沒法使喚,井很深,繼續往下陷落,已經感覺不到周圍的光線,只聽見耳畔風聲淒厲,似有人在哭,又或者是瘋笑,也聽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
到最後,總算落到井底,四週一片黑暗,所有的喧囂都歸於平靜,就像回到原點,沒有開始,沒有結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