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辦的事很重要,時間很緊張。」陳菲菲又看了看表,完全沒了剛才談話時候的俏皮模樣,此時的她皺著眉頭,一臉凝重,崔應麟又笑了,這女人想起問題來,表情模樣像極了紅美子,這話他可沒往外說,說了對方肯定也不愛聽。
崔知道她想幹什麼,大船上裝炸彈這事也是紅美子早就策劃好的,其實他心底裡佩服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佈置陰謀的高手,所有事情都在地下謀略完畢,一個計策接著另一個計策,環環相扣,而且招招致命,一般人就算解開了第一道關卡,可後面接踵而來的難題依然無法招架,所以他覺得陳菲菲和紅美子真可謂棋逢對手,一個連環出招,另一個見招拆招,毫無畏懼,這兩個女人在永定的暗鬥格外激烈,但表面上,城裡依然風平浪靜,老百姓們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功夫全使在暗處,遠比他年輕時候設計暗算張排夢精彩得多,獨角戲再精彩,也沒有對手戲來得痛快,為了看這兩個女人的結局,他真不想這麼快就做出最終決定,但,形勢所迫,他不得不這麼做。
「你選中鎮邪塔很明智,地穴環線遍及全城,只有塔底下才有入口,可你想過沒有,進去後該怎麼出來?雖然上次你們很僥倖,可這回船上的人什麼樣,恐怕你心裡也清楚,我估計,你們很難活著出來!」他咂吧起嘴唇,表示真的不看好這三人。
「那又何妨?」由於焦急,她臉漲得通紅,「事關城裡多少條人命,於公於私,我都應該下去,至少要給百姓們一個交代!」她大聲嚷道。
「可你想沒想過肚裡的孩子?」他一句話把陳菲菲問住了,她愣了片刻,低下頭輕輕撫摸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眼眶中滿是淚水,心想這孩子實在命運多舛,自從懷上他以後,自己就沒過過一天太平日子,終日掙扎在生死線上,實在虧欠他太多,這回下暗河,更是生死未卜,推算下日子,過不了多久,就得臨盆了,可孩子卻面臨著未出生就夭折的危險。
「我不想死,更不想讓他死…」她聲音哽咽,「可我沒辦法,必須找到炸彈,這是我的責任,我在永定當縣長,連城中百姓的生命都保護不了的話,難道就厚著臉皮,霸佔著位置拉屎嗎?」她情緒越來越激動,說話時候,破天荒地流了鼻涕,而且忘了去擦。
崔應麟微微頷首,覺得自己真沒看錯人,眼前這女人,雖說以前和自己結了樑子,可彼此從沒深入瞭解,現在看來,她雖然嘴上不饒人,而且行事手段之毒辣也不在紅美子之下,可這些全是出於公義,她心中裝著一團火,處世準則很簡單,就是正義。反觀紅美子,她們二人就像是鏡子兩面,站得越遠,照出來的人影越小,紅美子對她有恨,正說明對她有多害怕。()
想到這裡,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而且這件事,他來做最合適,為了說服陳菲菲,他來到寧文吉的屍體前面,從他黑袍裡襯位置找出來一串棕黃色圓球,每個都比男人拳頭還大上一圈,掂起來份量很重,圓球外面用牛皮紙包著,密密麻麻寫滿了日本字,一端還留了個金屬環,寧文吉身上帶了五個這種圓球。
他托著五個圓球,在陳菲菲眼前晃了一下,自信地說:「有了它們,我就能讓船上炸藥沒法炸響!」
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崔隨後說,這圓球是紅美子她們從軍方拿到的秘密武器,專門為密集戰場殺人設計的,球上的圓環就是拉鎖,只要拉開後,就能迅速燃燒,然後耗盡周圍空氣中的所有氧氣,持續時間能有五六分鐘左右,足以殺死戰場上所有人,所以她們給它起了個外號叫做「悶蛋」,崔應麟說自己只要帶上「悶蛋」下去,不管船上的人多厲害,刀砍不入,槍殺不死,但都得喘氣,可氧氣沒了,他們一個不剩全得悶死在裡面,而且就算定時炸藥時間到了,引燃也沒法爆炸,因為地穴裡氧氣本來就少,剩下的又被「悶蛋」全都消耗掉,炸藥沒有氧氣,自然沒法炸起來,等這段時間過去,也就失效了。
陳菲菲想起來,她和魏團長在駐地的時候,一天晚上曾昏厥過去,正是這「悶蛋」所致,那次寧文吉只用了一顆,就差點把他們全憋死在小屋裡,這回他身上帶了這麼多,著實危險。
「我就想不明白了,」她問崔,「你不是朝廷欽天監的官兒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崔應麟哈哈大笑:「你以為欽天監是幹嘛的?和算命先生一樣,整天給皇帝算命?早在乾隆爺的時候,就有西洋傳教士到了宮裡,帶來的東西恐怕你都沒聽說過,到我們任職的時候,這類西洋術數早不是稀罕玩意兒了,況且我們的任務就是觀天知地,除了歷書外,總要接觸這些西洋玩意兒,按照那時候的話說,叫格物致知,這麼多年過來,早就把它的道理摸透了。」
她這才明白,自己總把世界想像得太簡單,其實很多人,很多事,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了,她以前過於把自己當中心,犯了個低級錯誤。
「辦法是不錯,」她也承認這是解決危機最好的主意,自己剛才只憑一腔熱血,根本就沒去想下去後該做什麼,而崔應麟卻早就想好了,他的才智,不在自己之下。
正因如此,所以惋惜,她知道這辦法實施起來,就是自殺,縱然成功,也不能活著出來了,一想到這些,她眼淚又止不住往下流。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替我難過。」他的聲音竟然也能變得輕柔,「本來我等在這兒,是為了除掉你們,可最終我才發現,最該被除掉的人,其實是我,其實我醒過來就是錯誤,倒不如和我兄弟一樣,永遠長眠,呆在我該呆的地方才好,這條暗穴是我親自選的,天命不可違,到頭來,還是我最終的歸宿。」他淡然一笑,反而輕鬆了許多。
「如果你能活著回來,該有多好,你我的智謀加在一起,對付紅美子綽綽有餘。」她心裡依然不捨,聲音哽咽著。
「沒我在其實更好,」他輕輕拍打著她的雙肩,「你這樣的性格,只適合一個人走,我也一樣,咱們都不能容忍別人掣肘,我以前說過,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你才是最適合留下的,我必須離開,況且就算我不在,紅美子也不是你對手了,她的所有招數都擺在這兒了,而你,還留著後手,不是嗎?」
這番話,她心裡都清楚,這個人原來是對手,卻突然轉變,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兩人一見如故,互相視為知己,可時間就是這麼殘忍,只留給他們一個尾巴,然後就從指縫間悄悄溜走,剩下的唯有遺憾。
「沒時間了,我得趕快下去!」他偷眼瞥了下她腕上的表,揣著五個圓球,急匆匆走向鎮邪塔,像上次一樣,按照時間,她開啟了通往地下的鐵門,轉眼間,兩人分道揚鑣,此生再不相見。
臨行前,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表很漂亮,我們那時候只有鐘,要是回到過去,我願意送你一個,掐絲琺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