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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死咒(上) 文 / 望水橋

    從埋屍荒地回來,陳菲菲感覺自己從喉嚨到胃都不太舒服,因此晚上破天荒沒吃飯,耿長樂自己從醫院食堂打來一小桶稀飯,就著棒子面窩頭和醬疙瘩頭,隔了一道牆都能聽見他腮幫子裡醬菜疙瘩和牙齒摩擦的聲音,她搖頭嬉笑,又感覺這聲音很溫暖,能讓她繃緊的神經平靜下來,她就在滿屋吧嗒嘴的嚼鹹菜聲中,掏出懷裡的脂粉盒和裝白色粉末的紙袋,打開後先聞了聞它們的味道,並未發現什麼異樣。

    她坐在屋裡,木桌椅子陪著她一起發呆,木木地托著腮幫子,任由頭髮遮住半邊臉,冥思苦想,卻想不出答案。

    「真有鬼神作祟嗎?」她驚訝於自己的腦子裡竟然能冒出這樣的荒誕念頭,隨即扼殺了它成長壯大的一切希望。

    她坐在桌前,越想越覺得亂,思緒混亂之下,身體也愈發燥熱起來,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外面冷冷的街燈,視野所及,夜風清冷。

    白天他們去荒地的時候,天色已經陰沉得很,當時西北風一起,身子就哆嗦起來,只緣於那時怪事一件接著一件,讓他們都忘記了天氣,此時天空已然下起了小雪,心煩意亂時,卻憑窗觀夜,她感覺這雪就是北風把月亮撕碎,朵朵碎片化成雪花,飄灑到地上,只看到滿地銀光,卻不見星月無芒。

    耿長樂吃完飯,來到她屋裡的時候,發現她正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發呆,他覺得像她這兩天精神不太好,就想開個玩笑,看她呆呆的樣子想來她也沒意識到自己就站在她身後,於是突然伸出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就見她像觸了電一樣一激靈,而後依然一動不動。

    他以為自己玩笑開大了,擔心別再把她嚇出個好歹,趕忙叫她的名字,一聲,沒答應,兩聲,沒答應,三聲…

    「耿長樂,別出聲!」陳菲菲看著窗外,突然把食指放在嘴唇上,雙眼依然凝視著外面,另一隻手指著前方,夜晚昏黃路燈下,一個白色身影慢慢走過去。

    「那人誰呀?」耿長樂嘴裡的鹹菜還沒咽完,見陳菲菲沒事,心裡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神經完全鬆弛下來。

    「你仔細看看她是誰!」陳菲菲臉色反而更加凝重,不自覺咬得牙齒噶吱吱作響。

    「我看不太清楚,但是很眼熟,不對呀!」耿長樂拍著自己的腦門,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可理解。

    「你看她是不是長得很像如意?」陳菲菲冷笑道。

    「我和如意面對面交鋒過,她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耿長樂說,「窗外這人還真像!」

    「怪事!」陳菲菲兩道上挑的細眉此時糾結地擰巴在一起,耿長樂和她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知道她一旦浮現出這樣的表情,那說明她的腦子已經開始全力啟動了。

    「興許是你眼花了,這世界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耿長樂安慰道。

    「也許你是對的,我這段時間真的精神過於緊張了,」陳菲菲歎了口氣,「特別是今天一堆怪事趕到了一起,所以看女的都像如意,至於看男人,」她突然用壞壞的眼神辣辣地掃過耿長樂的臉龐,「都像孟德海!」

    她說完這句話,捂著嘴兀自笑個不停。

    耿長樂傻笑了兩聲,使勁把嘴裡剩下的鹹菜都咽到肚子裡去,心想讓她拿自己開開涮也好,能讓她心情舒暢,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慰藉。

    陳菲菲笑過後已經扭過頭來,此時她背對著窗戶,而耿長樂依然正對著她的臉,不過他的視線並沒有放在她嬌俏的臉龐或隨著笑聲上下起伏的胸脯上,而是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雪景,視野中並沒有焦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不過久經沙場的老戰士,即使在走神的時候也總是繃著一根弦,他突然看到窗外朝他們立足的地方飛過來什麼東西,速度之快根本分辨不出其形狀。耿長樂想都沒想,順手就把陳菲菲按倒在地,就在他們腦袋離開窗台的一瞬間,一隻利箭穿透窗玻璃,一頭紮到對面牆壁上,鏘鏘作響。

    「出什麼事兒了?」陳菲菲輕撫自己的頭髮,還沒反應過來。

    「看那支箭,」耿長樂說,順手把鐵頭箭簇拔下來,費了挺大的勁,這根箭上只刻著兩個字:黑仙。

    「這黑仙算怎麼回事?程雲彪不是早死了嗎?」他沒看明白。

    「這可以理解為程雲彪的黑仙,也可以理解為『黑鴉大仙』,是吧?」陳菲菲分析說,「看清是誰射的嗎?」

    耿長樂搖著頭,當時他處於走神狀態,能看到這只箭飛過來已屬大幸。

    「看來事兒還沒完呢!」陳菲菲蹲在桌子底下,可毫無懼色,一臉冷笑著說。

    「我記得孟德海臨死前說過一句話,他指著咱倆的鼻子下毒咒,他算什麼東西?真他媽讓人不舒服!」耿長樂憤憤地罵了一句。

    「這回,咱們恐怕還得和野口那個殺人魔王合作一把。」陳菲菲有些無奈。

    第二天他們去了憲兵隊,先前野口曾經對門口守衛下達過一道命令,說是陳小姐來造訪的話,一律允許放行,她憑著這條口令,輕而易舉地來到了野口的辦公室,一進屋,就發現這裡的氣氛更加緊張,野口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辦公室裡一片狼藉,正對著窗戶的那面牆上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龐越站在野口旁邊,神情緊張,見陳菲菲他們進屋,趕忙把他們拉到一旁,告訴他們昨晚這間辦公室裡竟然鬧起了鬼。

    陳菲菲問他到底怎麼回事,龐越說昨晚野口回來後,就在這間屋子裡辦公,一開始也沒什麼異常,到了夜裡快十一點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敲自己的窗戶,那個時間野口已經拉上了窗簾,因此看不到窗外是誰,不過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這間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是三樓,誰能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敲三層的窗戶呢?

    當時野口還沒睡著,想到不久前就在這扇窗戶旁,他和一個怪人面對面相持過,此時聽到敲窗戶的聲音也令他感覺緊張,於是他悄悄掀起窗簾一角,這間屋子正好朝向馬路,接著路燈的微光,他看到窗外一個人都沒有,這結果很正常,卻讓他心裡更慌,當他放下窗簾的時候,敲窗聲再起,此時野口被這聲音敲得渾身發毛,他拿過軍刀,不管不顧地拉開窗簾,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怪物在和自己糾纏不清。

    他拉開窗簾的時候,正好就站在窗口,屋裡此時開著燈,一支箭立時從外面射進來,不偏不倚對著他的腦袋,也趕上昨天野口的命大,他慣常的握刀姿勢是雙手握住刀把,把手放到褲襠部位,刀身直直豎立起,恰好昨晚他因為敲窗聲被搞得心神不寧,他的刀沒握正,要是刀刃正衝著外面的話,這支箭就一頭扎進他眼眶裡去了,就是因為昨晚他的刀身是橫著的,第一支箭正好打到了刀面上,把他撞了個趔趄,不過沒受傷,隨後第二支箭又射進屋子,這回野口學精了,他就勢臥倒,因此第二支箭射到了牆上。

    等到一切平靜後,他又來到窗邊,此時就看見窗外馬路上一個白衣人影一閃而過,看身材長相活脫就是如意,王桂芝在孟家繳獲了如意的輕皮之後,就把它帶回了憲兵隊,送到野口的手裡,因而野口也算見過如意的相貌身材。

    「真見鬼了!」陳菲菲自言自語道,他告訴龐越,自己和高副官昨晚也遭遇了一個形似如意的神秘女子。

    「我聽說昨天孟德海被槍斃前曾下了死咒,有這事兒嗎?」龐越問道,昨天尋屍的時候他並沒在現場,陳菲菲告訴他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龐越聽了渾身一哆嗦,他來到野口跟前,說昨天孟德海死得非常怪異,況且他死後預言成真,而且屍體自燃,他說昨晚射向野口的這支箭正是失傳已久的「御制金箭」,這說明雙頭黑鴉此時開始冒頭了,對此說法陳菲菲嗤之以鼻,但不能妨礙龐越喋喋不休地勸說野口趕快在孟德海的故宅請法師做法驅邪。

    要是沒有昨晚發生的事,野口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龐越的意見,但現在的野口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決定就在當天下午,他要帶上陳菲菲和耿長樂,也就是孟德海所說的照片上的人一起到孟家去,龐越還特地請來了安興禪寺的主持誦經做法,化解死咒。

    對此安排,陳菲菲無言以對,她知道龐越的確膽小,膽小之人要想內心強大,就得找到外部的寄托,她雖然對此不以為然,但拗不過野口的強硬態度。

    白天的永定驟雪初停,天空中半陰半晴,游移不定,安興禪寺就位於運河碼頭和永定中學中間,以前黑仙會盛行的時候,這裡的香火基本斷絕,一直到陳菲菲火燒冰麒麟後,安興禪寺的香火才漸漸興盛起來,民間對於神祇,總要擇一而信之,不管是神、佛、鬼、怪,都是心思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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