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臉,我也不要!」她笑著打趣道,接著跑到廁所,捧出一大摞草紙,用水沾濕後糊在耿長樂的臉上,在鼻孔的位置鑽出兩個洞,眼睛的位置劃開一道線,一層一層地貼上去,每貼一層,就用毛筆刷上漿糊,最後將一張白紙貼在最外面。
「好了,別用手去碰,晾一會兒!」她調皮地說,「現在給我貼吧!」說罷躺在床上,仰著頭,不再動彈。
耿長樂輕輕將紙放到她臉上,「真笨!」她嘟囔著,「你得用力,在我臉上按緊了才好!」
耿長樂的心怦怦亂跳,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細緻地撫摸一個女人的臉,而且他眼前這個女人所擁有的臉蛋,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意亂神迷,她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只是偶爾被耿長樂粗糙的大手碰觸,在喉嚨裡輕輕哼一聲。耿長樂的手有些抖,他用力呼吸,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兩個人面對面看著對方,清一色的面白如紙。
「時間差不多了,輕輕揭下來!」陳菲菲的聲音在厚重的面具裡顯得悶聲悶氣的。
「你會畫畫嗎?」她手裡托著剛做好的面具,問耿長樂,還沒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語地說:「估計你也不會,把毛筆拿來。」
她先把耿長樂的面具放在桌子上,照著他的五官相貌往白紙上瞄,一邊瞄一邊說:「經常拿紙糊一下臉,對皮膚是有好處的,可以變得更白…耿長樂我頭一次發現你臉這麼紅耶!」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臉蛋,傻呵呵地笑著。
陳菲菲畫完,雙手捧著高高舉起:「看,像不像?」
耿長樂笑道:「畫得真挺像,你這個女人,不簡單吶!」
陳菲菲笑著問道:「哪裡不簡單了?」
耿長樂說:「說不清楚,就感覺你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簡直就像是,像個妖怪。」
陳菲菲瞇起眼睛,故作嫵媚地說:「是女妖精吧?」
耿長樂說:「而且你還能和鬼子攀上關係,說真的,當你和田中老鬼子攀親戚的時候,我真感覺自己被出賣了,可轉念又一想,你要是想出賣我,也不至於等到現在,不過,聽你說你是什麼將軍的女兒,你爸爸是給鬼子幹事的?」
陳菲菲的臉沉了下來,瞟了耿長樂一眼,冷冷地說:「沒錯,他半年前投靠了日本人,你不會想說我是漢奸的女兒吧?」
耿長樂說:「這話我可沒說,他做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只是覺得心裡彆扭。」
陳菲菲哼了一聲:「我家的事兒你彆扭什麼?跟你說實話吧,就因為這件事,我不願意回家!」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陳菲菲沒說話,開始畫自己的臉。
兩張臉還不夠,她心想,要想有好的效果,還要再來兩個,隨後她又如法炮製,做出兩張面具,這次畫上的是高寬指導員和渡邊一郎。
面具完成後,陳菲菲將渡邊一郎的面具留下,其他的圍著檯燈罩貼成一圈,用鐵絲固定,再把眼睛的位置掏空,將掃帚上那些顏色發黑的枝子都拽下來,用漿糊刷好,粘到燈罩的頂端,一個看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下怎麼樣?」陳菲菲得意地說。
「嗯,還真像那麼回事,只是便宜了他們!」耿長樂悻悻地說。
「其實,殺不殺他們已經沒什麼意義了,」陳菲菲說,「就算他們死了,也換不回你那些死去兄弟的命,我想做的就是狠狠嚇唬他們一下,這東西來無影去無蹤,誰也不知道是咱們幹的,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他們肯定要去指證咱倆,現在他們受了驚嚇,就算告發,咱也有話可說了。」
「你有那麼大的把握?」耿長樂對此並不確信。
「我可以說他們見到鬼了,導致精神不正常,到處亂咬,想想看,如果是你的話,半夜被這個東西驚醒,會有什麼反應?」陳菲菲問道。
耿長樂打了一個冷戰,心想真要見到這麼個東西也夠我喝一壺的,「那開始吧,要怎麼做呢?」
「等一下,」陳菲菲說,「把這個電燈泡塞進去,這樣更嚇人!」
一切裝備完畢,現在要進行最後的實驗,耿長樂舉起這個「鬼」,陳菲菲拉住電燈繩,「卡噠」,電流接通了,這個鬼開始發出詭異的嗡嗡聲,其實就是電機轉動時候的電流聲,它的第一張臉刷地一下轉到耿長樂眼前,蒼白的臉孔,稀疏的頭髮,眼睛裡冒出紅色的光,不僅是臉上,光線沿著床單向下散射,整個身體都籠罩在一團詭異的微弱白光之中。耿長樂被這東西嚇得一愣,陳菲菲關掉了電流,緊接著再次開啟,第二張臉轉到眼前,如此循環,它往復轉動。
「真嚇人!」耿長樂歎道,「沒電的時候,看上去也就那麼回事,沒想到一轉起來還真是讓人慎得慌!還剩了一張臉沒用呢!」
「那個我自有用處。」陳菲菲笑道。
「我的活幹完了,現在需要你辛苦了!」陳菲菲說,「你能爬到房頂上去嗎?」
爬房這種事,對於耿長樂來說是小菜一碟,他打開窗戶,沒兩下就上到房頂,陳菲菲在裡面用掃帚把「電動鬼」挑起,小心地遞給他,一切準備就緒。
「開始吧,用這個叫醒他們!」陳菲菲把笤帚棍子塞給他,回到電燈開關的位置,準備一聽到隔壁有動靜就拉線。
耿長樂站在屋頂,一隻手拉著吊成一串的「電動鬼」,另一隻手拿著棍子,他慢慢俯下身體,從上面往窗口裡望去,裡面還亮著燈,想必兩人還在說著情話,他定下神,用棍子重重砸在窗玻璃上。
「梆…梆…綁」聲音緩慢而沉重。
張秋芳和李山躺在床上,正各自想著心事,他們放縱的狂歡背後,也隱藏著莫名的恐懼,他們本是因恐懼而走到一起的,就在這時聽到外面有人敲窗戶,兩人對視一眼:這可是二樓啊,誰有這麼高的個子?此時已經內心惶恐。
兩人壯著膽子坐起來,猛地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吊在窗外,它臉上毫無表情,眼睛裡閃著紅色的光,雜亂的頭髮披散下來。
「是高指導員!他死了嗎?他來索命了!」李山魂不守舍地喊起來,一旁地張秋芳已經呆若木雞,說不出一句話,此時,外面的光突然熄滅,黑乎乎一片。
李山揉揉眼睛,光線再次亮起,只是那個「人」變成了耿長樂,同樣可怖的眼神,當看到這張臉的時候,李山已經開始哀號。
就這樣幾次輪換,兩個人已經接近精神崩潰,李山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嘴裡嘟囔著:「別找我,別找我!」一邊拉起張秋芳,心裡只想著離開這裡。
當房門打開,他們發現門口竟然站著渡邊一郎,只是這渡邊中佐同樣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洞開的眼睛只有黑色,看不到白眼珠。
剛才一直發呆的張秋芳發出一聲嚎叫,她拉著李山,瘋了一般跑到窗戶邊上,往下看了看,然後看著李山的臉,發出一聲苦笑,李山報以同樣的表情,兩人拉著手,從窗戶上縱身跳下。
接著就聽到**和大地碰觸的聲音,隨後一切歸於沉寂。
耿長樂沒想到他們會選擇這樣結局,雖然他恨他們,但看到他二人手拉著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惆悵,兩個人都曾經是自己的同志,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是他和陳菲菲聯手,把兩個人逼上了絕路。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陳菲菲喊道:「快下來,看看情況!」
他們匆匆跑到樓下,見這兩個人一動不動趴在那裡,血流的到處都是,陳菲菲伸手探探二人的鼻息:「還沒死,去叫人!正好前面的樓是醫院!」
耿長樂毫不猶豫地朝那裡跑去,在他心裡,張秋芳和李山已經用這縱身一跳,償還了他們的罪行,眼下,他只希望救活他們,讓他們遠遠地離開這裡,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