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望著老者離去的背影,眼淚悄然而落,自小將她收養,待她如親妹妹一般的柳三娘,恐怕不久後,就將離開人世,往昔裡的一幕幕忽然湧上了心頭,柳三娘嬌媚的音容笑貌,彷彿就在眼前。
而如今,八面玲瓏的美人兒,卻躺在榻上,花容枯槁,形似死人。
秋雨漸漸的蹲了下去,痛哭了起來……
先是視她如知己的天公子被家兄逼走,如今不知下落,現在視她如親人的柳三娘被毒氣所侵,即將枉死,接連失去親近之人的女孩兒,心中一片悲苦。
圓月漸漸升上枝頭,而灑下的月色卻一片慘白,秋雨在屋外哭了許久,當夜色已黑,這才站起身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轉身進到了屋中。
夜色漸深,秋雨卻一直守在柳三娘的床前,一邊輕輕的抽泣,一邊不捨的撫摸著對方清瘦的雙手,直到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時已午夜,小山上漆黑靜怡,當山中的蟲蟻都陷入夢境的時候,一道略顯清瘦的身影,卻出現在簡易的院落之外。
過了半晌,栗天眉頭緊鎖的收回了散出的靈識,房中的柳三娘雖然還有呼吸,不過卻極其虛弱,栗天不在耽擱,飛身躍入院中,打開房門,輕輕的走入了屋中。
坐在床頭,栗天慢慢的扶起了柳三娘,讓她依偎在自己懷裡,然後掰開她乾澀的嘴唇,將那粒解毒丹餵了下去,接著拿出渡靈針,找準了對方頸後的穴位,緩慢的紮了進去。
銀針入體,柳三娘微微抽搐了一下,接著一股靈力便源源不斷的順著銀針,流過了她的四肢百骸,緩慢的幫她煉化著解毒丹的藥力。
柳三娘覺得微微吃疼,神智也被刺激得恢復了一些,不過那雙眼皮卻如同兩扇沉重的石門,如何也掙扎不開,只是恍惚的覺得自己彷彿依偎在一個人的懷裡,而且這人還有些清瘦。
倒像是天公子呢……
想起那一身淡泊清雅的翩翩公子,柳三娘的心裡,竟沒來由的一陣甜蜜,她最大的願望,不就是能有一天,依偎在那個她也得仰視的公子懷中麼……
哪怕,就依偎一天也好啊……
年過三旬的女子,對於那位世家的公子,最近的關係,恐怕就是至交好友了吧,可是,玲瓏的女人,雖然明知自己不可能成為他的女人,卻一直以好友的身份伴在其左右,聰慧的女人傻傻的以為,這,也算是一種幸福。
不知道遠行的公子,如今是否安好呢……
柳三娘癡癡的想著,又沉沉的睡去,而身後的身影,卻真實,而溫暖的存在著,整夜為她不停的注入靈力,緩慢而堅決的煉化著,那凡人幾乎無法吸收的藥力。
日復一日,栗天每夜都會悄悄潛入柳三娘的房間,為她煉化藥力,而秋雨卻欣喜的發現,柳三娘的氣色竟然一天天好轉。
一個月之後,柳三娘竟然已經清醒了過來,雖然眼睛還是看不到東西,不過卻能喝些稀粥,吃些點心,雖然身體還是很虛弱,不過比以前卻強了太多,死亡的威脅,彷彿已經越來越遠。
為這事兒,秋雨還特地跑回城裡,在廟中上香還願,拜謝神佛,以為是老天開恩,留給她姐姐一份生機,而晚上她也不用再寸步不離的守候在柳三娘的床前,自己住在外間裡,也能睡得安穩一些。
這些日子,秋雨明顯的消瘦了許多,不過看著姐姐日漸好轉,重情的女孩兒,心裡說不出的歡喜。
柳三娘的神智已經恢復,她也終於發現了夜裡,為她施針的陌生人,不過聰慧的女人轉念間便瞭然了對方的心意,自己身體漸漸的好轉,必是身後的男人所為,而順著銀針渡入她體內的靈力,讓柳三娘既感到有些驚懼,又感到有些好奇,那股涼絲絲的氣體,在她的週身不停流轉,好似一股冰冷的溪流,在洗滌著河底的淤泥,而隨著那股冰冷的流動,體內被劇毒侵蝕的心脈,也正在逐漸被修復。
柳三娘每夜裡都安靜的依偎在對方懷中,從不開口詢問,不是她不想問,而是在尊重著救命恩人的心念,只是,身後之人那有些熟悉的氣息,令她有些疑惑,那種氣息,只屬於那個清雅的公子,難道,身後的人,是他麼?
會是他麼……
看著柳三娘一天天好轉,栗天那顆淡泊的心,也漸漸裹上了一層暖意,萬金求店舖的主人,果然也精通凡間的醫理,這顆解毒丹,的確可以解除苦魂香的毒素,如此看來,用不了一年的時間,柳三娘就會恢復如初。
倒不是栗天不想與柳三娘相見,而是他如今將靈力渡入對方體內的手法實在是太過匪夷,凡人恐怕很難理解,他解釋起來也有些麻煩,畢竟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早已身死,他這個後來者,一時也想不出如何與對方相處。
而且這種渡入靈力的方法太過耗費心神與靈力,施法時容不得半點分神,否則靈力一旦失控,恐怕柳三娘的筋脈將會被瞬間撐爆,而施法之後,他也得花費許久用來恢復消耗的靈力,與緊繃的心神。
就這樣,二人十分默契的醫治著,春去秋來,轉眼間,已經將近一年。
在栗天靈識的感知中,柳三娘體內的靈藥已經幾乎全部被煉化,而對方的身體也基本恢復了正常,再有幾日,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無意的輕輕呼出一口氣,卻吹動了懷中女人的幾縷秀髮,栗天緩緩抽出渡靈針,輕輕的轉身離去。
「是你麼……」略顯慵懶的話語,從漆黑的榻上傳來,柳三娘微閉著雙目,輕聲說道,彷如自語。
栗天離去的腳步微微一頓,眉峰輕輕的抿起,卻並未搭言。
相認麼,自己又有何資格與她相認,他,早已不在,如今只不過是一縷孤魂佔據了他的軀體罷了,從前的恩怨情誼,在斷雷谷中自己睜開雙眼的剎那,便已經宣告終結……
清瘦的修士,輕輕步出了院落,心中一片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