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當!
沉重的包裹被隨手丟到了甲板上,黑袍青年在一片叫好聲中,悠然渡向了船艙,不大會兒,便領出了那位白衣的清倌人,二人來到船邊,青年一挽少女的細腰,在女孩兒的驚呼聲中,居然再次踏水而行,幾個起落便回到了自己的畫舫!
「好輕功!」
「好一對才子佳人!」
湖中的畫舫上爆發出轟然的叫好聲,青年這一手輕功施展得爐火純青,場中有一些武林人士也不得不為之歎服,可是,栗天的眼中卻閃動起一種古怪的神色。
周圍的凡人們以為那青年踏水而行,是將輕功練到了絕頂的地步,而栗天卻清楚的看到,在漆黑的湖水下,那青年每一次踏出,都踩在了一件好像鞭子一般的古怪法器上。
黑袍的青年不過是在凡人面前賣弄了一番,而實際,他卻是一名修仙者。
栗天沒有散出靈識去探知對方的境界,看那人穿著打扮,不像是盤雲宗的弟子,對於這種無聊的炫耀,清瘦的修士倒也沒有去揭穿的念頭。
白衣美人被青年領走之後,又有兩艘畫舫靠到了花船旁,將另外兩個清倌人也接了下去,清湖城的花魁之爭,終於宣佈告一段落,湖面上的畫舫漸漸散去,柳千寶也吩咐船夫將船靠岸,然後拉著栗天返回了柳府。
胖乎乎的老員外正坐在大廳中聽著孫女背誦詩詞,柳萬財瞇著一雙似睡非睡的小眼睛,伴著孫女抑揚頓挫的清脆童音,肥胖的腦袋也跟著一搖一擺,一臉的安寧,顯得十分自在。
「爹!爹!你看我把誰給帶來啦!」柳千寶剛一進門,便大聲的叫道。
「誰呀……呦!原來是栗賢侄,幾年不見,今個兒怎麼想起來探望我這老頭子啦,哈哈哈哈。」柳萬財睜開有些昏花的雙眼,見兒子領回一位清瘦的公子,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栗天,連忙站起身來欣喜的笑道。
「伯父一向可好,小侄這幾年有些繁忙,未能抽出時間拜見老人家,您老可千萬勿怪。」栗天微笑著拱手說道,對於這個老員外,他還是感到十分的親切,當年可是在人家裡白吃白喝了半年多呢。
「年輕人嘛,還是事業為重,我這一把老骨頭了,也沒什麼可惦記,要是經過清湖城,別忘了來瞧瞧我這老頭子就行啦,哈哈哈,來人吶,快快擺席,我得和賢侄多喝幾杯。」柳萬財見到栗天更是十分的高興,大聲的吩咐道。
酒席宴上,推杯換盞,一老一少說說笑笑,栗天也是酒來杯乾,在這柳府上吃喝,他倒是從來就沒怎麼客氣過……
親情的味道,讓淡泊的修士感到十分溫暖,雖然柳萬財只是柳三娘的叔父,可是附體重生的栗天,卻也能感覺到那種毫無虛假的親近。
修仙只為那遙不可及的永生,可是,卻拋棄了人間的萬般滋味,拋棄了親人的相伴,父母的惦念,到底,值與不值呢……
喝著杯中香甜的美酒,栗天那顆淡泊的心,卻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栗天便向柳萬財告辭,在柳府大門外分別之時,柳千寶讓下人拉出了一輛馬車,準備送與栗天代步,只是那拉車的馬兒剛剛被趕出門口,一雙無精打采的馬眼便立刻佈滿了驚恐。
眼前那清瘦的身影,正是幾年前,隔三差五就騎著它奔波在清湖城與盤雲山之間,卻從不換馬的那可惡人類!
淒涼的嘶鳴,打斷了栗天正準備拒絕的說辭,他返回盤雲宗,根本不需要什麼馬車,可等他看清了那匹比以前肥壯了許多的馬兒時,卻會心的一笑,上前摸了摸馬頭,眼中一片驚喜。
當年托著他往返於盤雲坊市的馬兒,如今看著比以前可壯實了許多,半晌之後,栗天拒絕了柳家的馬車,別過柳千寶,獨自行去。
見栗天走得遠了,肥壯的馬兒才漸漸平復了微微打顫的四腿,心中大呼好懸,這才養了幾年膘,要是被他領去,還不得東跑西跑,這匹馬命,也許就得交代在奔波的路上了……
清湖城外,栗天祭出了紙船法器,一步踏上之後,卻並未催動。
昨晚的酒席宴上,柳萬財特意向他打聽過侄女柳三娘的近況,老員外還以為栗天與他的侄女時常能見面,卻不知,清瘦的修士自從逃出栗府,如今已有四年未歸。
轉眼已經四年了,從一介孤魂,到築基期的修士,其中經歷過的世間種種,萬般滋味,猶如一壺烈酒,灼人心肺,只是,當年的故人,是否依然無恙呢。
想起了當年逃亡路上,車廂中燃起的苦魂香,想起了面色蒼白的女子,纖指中透出的一縷鮮紅,清瘦的修士駕馭紙舟升空,卻調轉了船頭,並沒有飛向盤雲宗,而是向著淮安城的方向破空而去……
淮安城的大街上車來人往,熱鬧非凡,往來的人們步履安穩,面色紅潤,街道兩旁林立著古香古色的店舖,青磚鋪就的大道邊,每隔不遠,便栽植著一棵古樹,樹幹粗壯蒼老,彰顯著這座古城悠久的繁華。
淮安城西,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是一片幽靜的竹林,竹林的深處,安靜的矗立著一座通體由青竹編製的屋舍,雖然院牆有些古舊,卻顯得十分安逸飄渺。
青竹居,聞香樓的東家,柳三娘的住所。
時已午後,暖陽透過竹林的縫隙,灑落了一地金黃,青竹居有些陳舊的大門前,站立著來自遠方的客人。
來人一身青色的道袍,長髮隨意的束於腦後,眉清目秀,氣質淡雅,像是一位飽讀詩書的世家公子,只是這位公子略顯清秀的雙眼中,卻透著一縷淡淡的空洞。
栗天將寬大的袖口背於身後,靜靜的站在青竹居前,半晌,才默然的轉身,緩步離去。
靜雅的青竹居中,並無一人,院內那小巧別緻的池塘更是被落葉蓋滿,彷彿許久都不曾有人住過,想來是柳三娘忙於生意,很少來這裡居住了。
栗天剛剛走出沒有多遠,便看到遠處駛來一輛馬車,其行進的方向,正是這座好像許久都無人居住的青竹居。